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祸兮福倚 ...
-
他是王爷,他果真是个王爷,我捏着那张墨迹未干的字据,傻住了,手心直冒冷汗,脑袋一片空白,不就十两银子嘛,我竟然让一个王爷盖手印画押。
我仿佛看到了全家一起被绑着上断头台的一幕,我那贪生怕死的老爹,我那七个争风吃醋的娘亲,我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姊妹,加上我,十二条性命就要断送在自己的一时冲动之下了,难怪算命的会批给我一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我颤抖着抬起头,却正对上七王爷的视线,他的眼中净是戏弄、嘲讽和冰冷。
硬着头皮,我强挤出一个虚弱讨好的笑容,用尽全身气力要把那字据送到他面前。
忽的那七王爷冲我冷冷的一笑,我立刻打了个哆嗦,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死了,死了,看样子自己的脑袋今天是真的保不住了。
就在这时,领队的下属出声道:“禀王爷,奴才刚收到京城八百里加急公文,请王爷过目。”
我一颗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他,只见他三两下就看完了那公文,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把我骇得一屁股摔下了凳子,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记下跪了,而掌柜和小喜两人早就很识相的跪趴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那公文写了什么,七王爷面色大变,变得阴沉至极,生硬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道:“走。”
啊,走了,我在做梦吗?直到在小喜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我还是似醒非醒,好半天才回过神道:“小喜,你掐我一把,看我还活着不?”
“哎呀,好疼啊。”我捂着小喜掐过的胳膊蹦了起来,脑袋重重的撞上了马车顶,眼泪一下子喷薄而出,道:“死丫头,你,你还真掐啊,呜呜呜,疼死我了,还好,我真的还活着,哈哈哈。”
见我又哭又笑,小喜慌忙来扶我,一脸愧疚,不住的道歉:“ 对……对不起啊,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让我掐的你啊。”
“是,是,没关系,掐总比死的好啊。”我揉揉头,又揉揉胳膊,庆幸的说道。
“小姐,你说,那王爷还会治我们的罪吗?”小喜咬了咬嘴唇,不安的问道。
我愣愣的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我能安慰她不会吗,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赶去抄我的家了,抄家,对,我顿时醒悟过来,冲着车外大喊道:“顺子叔,快点赶路啊,我要马上回家。”
我一定要赶在被抄家之前,带着全家人一起跑路才行啊。于是在马车还未停稳之际,我已忍不住蹿出跳了下来,匆匆向大门跑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内里哭声震天响,我脚一软,一个趔趄差点瘫在地上,莫非他们已经先到了。
抱着必死的决心,我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坚定的往里走去,就算死,我们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爹,娘亲们,姐妹们,我来了。
大厅里全是我的家人们,爹坐在上座长嘘短叹,大娘坐在他身边哭的是撕心裂肺、气断肠绝,其他几位娘亲也凄凄惨惨,不住的擦拭眼泪,甚至连一向冷情的七娘也一脸梨花带雨状。
一见我进门,她们哭得越发起劲了,爹更是带着一副无奈又痛心的表情,看着我,欲言又止,全然没了往日那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
泪水一下涌上眼角,我脚步虚浮的向他走去,双腿一软,正要下跪请罪,突然大娘冲上来抱住我哭喊道:“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那么命苦啊!”
“大娘,我对……对不起你们啊!”我十分愧疚的搂紧她,哽咽着说道,忽的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个喷嚏,这大娘的香粉也擦的太浓了点。
“呜呜呜,我可怜的金儿啊,你咋那么命苦啊!”大娘的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很快就漉湿了我的肩膀,我的衣服啊,五十个铜钱呢,我哀嚎着,安慰着轻拍了几下她的背,却马上回过了神,金儿,她在喊的是金儿,金儿不是我啊,我是小银啊。
“呃,大娘,你先别哭,我姐她怎么了?”我把她推开,忙问道,心想莫非是我那即将要入宫的大姐出了什么事。
“金儿,她,金儿她”大娘头发散乱,哭得妆容尽毁,全无昔日那端庄典雅的大家闺秀风范,连皱纹都爬满了额角,抽泣着说不出话来,只在反反复复的就喊着大姐的名字。
我急了,望向其他人追问道:“谁来告诉我,到底家里出了什么事,大姐出了什么事?”
爹一脸凝重,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极其沉重的说道:“刚从京里传来消息,皇上他薨逝了。”说完,拿衣袖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啊!原来是皇上薨了,我愣在那约莫过了半柱香之久,忽的松了口气,大笑出声道:“太好了,不是被抄家,太好了。”
众人顿时止住了哭泣,皆是一脸错愕的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很快,大厅里就传出爹震天响的怒吼声:“你这个不~孝~女!”
对着哭的两眼通红,涕泪交流,上气不接下气打着嗝的大姐,无奈的叹了我第一百零八声气,随手递上了第十八块帕子。
“大姐,你就别伤心了,是皇上他没福气,娶不到你这么又美丽又大方的女子。”我挠挠头,搜索枯肠憋出了这么一句安慰她的话,说实话其实我也很伤心,毕竟成为皇上小姨子也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啊。
穿着一身素服的大姐斜斜的倚靠在床头,接过我递上的帕子,狠狠擤了擤鼻涕,仿佛要擤去所有的怨气,可才听完我的话,刚有些止住的眼泪马上又流了下来。
哎呀,又说错话了么,收到三妹投过来的一记温柔中透着责怪的眼神,我抿紧了嘴,冲她点点头,示意我不会再多言。
三妹白皙无暇的面容上琼鼻挺翘,一汪秋水清澈透亮,一开口声音柔柔甜甜的,说道:“大姐,皇上既然不在了,可他还有儿子啊,王爷们当中总有一个要继承皇位的,到那时你还是可以入宫的啊。”
一听到王爷两字,我顿时想起了那双盛满戏弄、嘲讽和冰冷的眼眸,不由脸色大变,身子发冷,只因为那七王爷的玉佩和字据还在我手上,这烫手山芋我是扔也不行,送回去也不行,以至于这两天晚晚都发噩梦。
“呃,王爷,呜呜呜。”这回大姐还是没止住哭声,反倒哭的更加伤心,大有孟姜女的气概,长城不倒势不休。
“怎么,王爷不好么?”三妹忍不住也挠了挠头,然后询问似的望着我。
“当然不好了!”我重重一捶床,激动的说道。我可不想再和那索命的冤家见面,只希望他能把无足轻重的我抛之脑后,不再记起就好,难不成还要和他做亲戚,傻傻送上门去啊。
大姐被吓得马上噤了声,同三妹面面相觑了会,打了个响亮的嗝后,满脸困惑的问道:“王爷怎么就不好了,至少他们都比皇上年轻啊?”
啊,我傻眼了,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这个,哦,对了,为什么方才你一听说王爷,反倒哭的越发伤心呢?”
大姐被我一问,悲从中来,樱唇一扁,眼里突然又蓄满了泪水,边把手伸到我们面前,边委屈的说道:“二妹,三妹,你们看我的手。”
她那青葱指尖爬满了如蚂蚁似的细小口子,有些旧的已经愈合的快要看不出了,还有一些是新添的,不过相信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恢复到和以前一样。
“我为了要讨皇上欢心,没日没夜的练习琴艺,谁想到还没入宫,皇上他,就没了,我的手,呜呜呜,可怜我的手啊。”大姐一把搂过我,又开始哭嚎起来。
我被她紧紧搂着,差点喘不过气来,只能拍她的背,示意她松开我。
“大姐,没准登基的新皇上也喜欢琴艺呢。”三妹投给我一个同情的眼神,不急不缓的说道。
“咳咳,对,对啊。你,你快,放开我。”我十分痛苦的断断续续的说道,早知道就不选这个位子坐了,我也还年轻啊,呜呜呜。
大姐闻言松开了手,抽泣着说道:“我娘让住在京城的二舅舅的三姨妈的表哥打听过了,说是皇上的儿子当中没一个喜欢琴艺的,听说他们都只喜欢骑马打猎。”
唉,我叹了口气,同情的看着她,一转头发现三妹也是一副深表同情爱莫能助的表情,大姐从小养在深闺,学的是刺绣女红,念的是女诫女容,平日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别提学什么骑射了。
“大姐,你就别哭了。”三妹细声细气的劝道。
“哼,凭什么要你学这学那的,大姐,像你这样娴淑大方的,他如果都不喜欢,就是他自己有毛病。大不了咱不入宫了,让爹给你找户好人家,也比和那么多女人抢一个相公的强。”我忿忿道,一急之下说出了憋了很久的心里话。
刚说完,就听见惊天动地“哇”的一声,我和三妹是抱头鼠窜,仓惶逃出了大姐的闺房,结果那晚我没再听到天魔琴音,可却听了整整一晚的鬼哭神泣。
我拿出玉佩对着阳光,细看之下才发现玉佩正中刻着个“绮”字,旁边还刻着四个很小的字“海枯石烂”。
莫非它是一对的,另一块上刻着“天长地久”之类的,唉,不想了,我把玉佩收到怀里,问道:“小喜,我让你去办的事都办的怎么样了?”
小喜点点头答道:“嗯,都办妥了,不过小姐,你把全城的布都收来做什么呀?”
“嘿嘿,”我看她一头雾水,冲她贼贼一笑,趁皇上薨逝的消息尚未传到泸州城,这么好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赚上一笔。
“你去告诉布庄的老陈,把收购回来的布全都给我漂白了。”我吩咐道。
“啊,那多可惜啊。”小喜愣了半晌,呐呐道。
我瞟了她一眼,解释道:“你想皇上驾崩,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要服丧,试问到时哪个敢不穿素服。”
小喜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啊,难怪小姐你那天回府,就立刻让陈大叔去把全城大小店铺的布匹都收了回来。”
我一笑,心里得意极了,皇上薨逝本应算是我沈家的一件祸事,但既已成定局,伤心难过又能怎样呢,倒不如借着这转悲为喜,化祸为福,哈哈,白花花的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