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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钱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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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了,知了。”窗外那棵老梧桐树上蝉鸣阵阵,此起彼伏,分外聒噪,我耐着性子,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还是忍不住低咒一声,这鬼天气,夏天都快过了,居然还热成这样。
“顺子叔,顺子叔”再也受不了了,让人砍了这老树得了,管它是不是能聚财,我一推算盘,扯起嗓子喊道。
干嚎了整整第三十一下,我放弃了,原因无他,顺子叔特别耳背,一般喊到第三十声他方会应一声,听娘说我的嗓子本又细又脆,可自从用了他后,嗓子就变的又粗又亮,活象公鸡打鸣。奇怪了,今天都第三十一声,咋还不见人影,好哇,居然敢怠工,这就扣你工钱。
我阴笑着提起笔正欲记下一笔,只听有人道:“小姐,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在喊顺子叔,你怎么忘了,是你吩咐他给老爷送月钱去了啊。”
抬起头,就见丫鬟小喜笑嘻嘻的端着圆木漆盘迈进房门,我一拍脑门,如梦初醒道:“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小喜,其他各房的月钱都派下去了吗?”
小喜把盘子往桌上一放,点点头,道:“刚从七夫人那过来,全派好了。”
紧接着叹了口气,垮着一张圆圆的小脸蛋对着我说道:“可是,小姐,你扣了她月钱,我看七夫人老大不高兴啊,没准现在已经向老爷告你的状去了。”
我轻蔑的一笑,说道:“那能怪谁,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一个人就在锦绣布庄订了十五匹上等的杭州丝绸,都够我们全家上下一个月的开销了,我只扣了她一半的月钱,已经算留了情面了,就算她去找爹,也白搭,这沈家现在是我当家,只要我当家一天,谁都别想给我乱花钱。”说完,唰一下拉过算盘,翻到账本的下一页,开打起来。
怎么忙乎了两个月,聚香楼的生意还是没多大起色,到底是哪出了问题,我停了下来,抿着嘴,皱了皱眉,许是见我的神情不对,只听小喜轻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我阖上账本,揉揉眉心,说道:“一点小事,不用担心。”
刚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怯怯柔柔的嗓音:“小银小姐,我能进来么?”
“六娘,请进吧。”我答道,爹的六如夫人,整个沈家只有她才会这么别扭的叫我,像爹从来都叫我不孝女,其他几位娘亲管我叫小银,而姊妹们都是银姐银妹的叫。
正想着,就见一位纤弱的美女,一方丝帕掩着嘴鼻,边咳边走了进来,于是我起身道:“六娘,您身子不好,有事就差人来唤我就好,用不着自己跑一趟。”
说实在的,叫她六娘我也很别扭,我今天十七,她不过双十,只大了我三岁而已。
“小银小姐,我一月五十两,可方才小喜却送了一百两来,我,我是来送回多给的五十两的,”美人六娘说完,连连咳了几声,美眸泛起了点点泪光,让人心生怜意。
我轻叹一声,真是绝世珍宝啊,换作其他几位娘亲,别提区区五十两了,哪怕是多给了五百两,也绝不会多言半句,笑着说道:“六娘,我忘了嘱咐小喜和你说了,从这个月开始,你的月钱提到一百两一个月,多加的这五十两是给你买药和补品的。”
“啊!”她娇呼一声,有些尴尬的说道:“这,不好吧,其实五十两已经足够了,买药我也用不了一百两啊,补品你平日也让人送来不少,还是,维持原来的好了,免得。”
我知道她顾虑什么,她是前年刚进的门,上头还有五位大姐头压着,而她们的月钱也不过一百两,我安抚道:“既是我当家,我自有分寸,六娘安心养病,其他的不用操心。”
六娘愣愣的看着我,扯着帕子,咬了咬唇道:“我,我只要五十两。”
我脸一沉,闷声道:“等你病好了,我自会把你的月钱降到五十两。”
见我有些生气了,她也不敢再说什么,道了谢就惴惴不安的出了门。
“小姐啊,”我刚坐下,准备继续想聚香楼的问题,就又听见顺子叔特有的大嗓门,嚷着进了门。
“小姐,老爷又让我传话给你,让你吃素。”顺子叔憨憨的笑道。
我扶着额角,嘴角抽搐着,吃素,哪来的素吃,九成九是他又听岔了,爹也真是的,明知道顺子叔耳背,还老爱让他传话。
见我不搭腔,顺子叔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小姐啊,老爷让我传话给你,让你吃素。”
“嗯,吃素,听见了。”我苦笑道。
“不是刺绣,是吃素啊,小姐。”顺子叔急了,老脸涨的通红,吼道。
“是,是吃素,不是刺绣,”我头痛极了,第九百九十九次认真考虑要不要换了他。
“嗯,嗯,是刺绣,不是吃素。”顺子叔满意的说道,让我啼笑皆非。
我无奈扭过头,却瞧见小喜躲在一旁偷笑,冷下脸道:“再笑扣你月钱,还不随我去老爷那。”得,还是我自己去问吧。
刚走到花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七娘凄凄惨惨委屈的哭诉声,我停住脚步,没直接进去,无聊的靠在墙上,磕起蚕豆来。
我爹沈之玉是泸州沈家第十八代玄孙,九代单传,可惜到了他这代,连娶了一妻二妾,却在同一年内给他生了三个女儿,据说我爷爷因此抱憾而终,临去留下遗言,叮嘱爹务必要为沈家延续香火,为完成此项重任,他接着又娶了两位妾室,可惜均无所出,直到若干年后,入门不到一年的七娘这肚子才有了动静。
“老爷啊,您瞧瞧您那宝贝女儿,月钱才给这么些,塞牙缝都不够啊,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大的不吃,小的也要吃啊。呜呜呜,她这不明摆着欺负人么?”啧啧,七娘唱作俱佳,说一长溜还不用换气,真不愧是媒婆出身。
“哼,这个不孝女,克扣我的月钱也就算了,竟然连你的月钱也敢少,她就不想想她未出世的弟弟。放心,我待会一定好好教训她。”爹怒气冲冲的说道。
“看七妹这话说的,大伙都知道小银这孩子向来如此,爱财如命,抠门吝啬,不过处世尚算公道,我看一定是七妹你背着她做了什么,这才让她找到机会扣你月钱。”
这时,小喜凑过脸,小声的开心说道:“听,二夫人在为小姐你说话呢。”
没心眼的丫头,我剐了她一眼,把手上未吃完的蚕豆倒回到小食袋里收好,没好气的说道:“爱财如命,抠门吝啬,是好话吗?”
小喜一愣,随即咧嘴笑了起来,我不再看她,径直走了进去。
方才还热闹的花厅因我突兀的到来,顿时变的静默无声,我扫了目光闪烁躲避的众人一眼,福了福身,懒声道:“给爹和诸位娘亲请安。”
爹保养得宜的面容怒气未消,喝道:“你个不孝女,你还知道来啊。”
站在爹身旁的七娘挑着丹凤眼,恨恨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故意举起帕子装作擦拭眼角的泪痕,却还是被我瞧见她眼中一闪即逝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我寻了个就近的位子坐下,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故作不解的问道:“爹找女儿来,有什么事吩咐吗?”
“是这样的,你七娘啊,刚向你爹抱怨说你这月给她的月钱足足少了一半呢。”坐在我上方的二娘笑着向我解释道。
爹哼了一声,补上一句道:“还有,你这个月给我的月钱也足足少了一半。”
“哦,原来是这样,”我浅浅一笑,不答话,只又抿了口香茶,似有回味道:“ 这君山银针泡的还真不错,香气馥郁,滋味醇甜,不愧是极品,怪不得区区一两茶叶就要三百两银子,嗯,不过倒也怪了,我记得我已经很久没吩咐下人采买这等极品了。 ”
听我这么一说,几位娘亲立马埋怨似的连连瞪了爹几眼,而爹极不自然的咳了几声,慢慢缩起了脖子,适才那股怒气顿时去的无影无踪。
“至于七娘,你上个月在锦绣布庄订了十五匹上等绸缎,却只付了五十两银子的定金,布庄的陈老板亲自上门要尾银,你给不出,就打发他去帐房支取了三百两银子。”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七娘打断道:“这十五匹绸缎,可是预备给老爷未出世的儿子裁制衣服用的。”
看她一脸的不甘愤恨,我不在意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原来是弟弟的用度,不过依照家规,年满十五的沈家人,每月的月银是五十两,未成年的,每月的月银是二十两,弟弟现今还待在七娘你肚子里,那就是二十两一个月,三百两扣去二十两,剩下的二百八十两就分十四个月来偿还吧。”
“你,你,”七娘气急败坏的指着我说不出话来,一转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冲着爹哭天抢地起来:“老爷啊,您可要为我和儿子做主啊。”
其他的几位娘亲也不搭话,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十分知趣。
爹一脸头疼犯难的看了看她,又求救似的看着我,说道:“那个,银儿啊,你看这个。”
我摇摇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说道:“爹,俗话说的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这次破了例,女儿还有什么威信来当这个家,我看还是请爹另觅能人来持家吧。”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啊?”这下众人是统统傻了眼。
想我沈家上几代虽不是什么豪门世家,却也是泸州城内响当当的首富,家财万贯,良田万顷,偏偏传到我爹这代,不懂经营之道不说,还花钱如流水,家里先后请过五任管家,除了第一任中规中举,尚算勤勉外,其他四任,不是携款潜逃,就是勾结外人,吃里扒外,搞得沈家的生意是一年比一年清淡。
等发现时,沈家已经快坐吃山空了,爹一怒之下赶走了第五任管家,不再请外人当家,改为内部选拔,可是七个妻妾谁都不服谁,万般无奈下,只得在三个女儿中挑选。
我大姐沈艾金,大娘所出,只比我早生了一个时辰,算命的曾给她批过命,凤翔九天,尊贵之极,所以家人早早就存了送她入宫的心思,所以她第一个就被排除了。
我三妹沈艾珠,二娘所出,比我晚了六天来到人世,从小身体纤弱,所以她也不行。
剩下我,沈艾银,毫无悬念的全票当选为沈家第六任管家,不过还有一个滥竽充数的原因就是我小时候抓周,据说抓的就是把金算盘。
“咳咳,红红,银儿做的对啊,你就别生气了啊。”爹忙转劝道。
“是啊,七妹,小银当家不容易,你要多体谅。”
“对啊,对啊,大家都要互相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