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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新愁感旧红颜瘦 ...

  •   我在红蓼这里一住就住下来了,没有给他捎去任何音信。容若现在应该发现我当初是骗他了的吧!官氏的话应该不假,我也没必要去查证了,无论如何,我都相信我的父亲。
      我很惭愧,当初不顾一切北上也要和容若在一起,还与他起誓说愿与他共结连理,与子偕老,如今我却食言了。
      我不忍再看着他夹在我跟他家族之间左右为难。他日渐消瘦,还要对我强颜欢笑,独自一人承受着巨大压力,这实在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也许是春天容易犯困,再加上肚子里的孩子也在慢慢长大。整个人经常觉得疲倦嗜睡。
      三月,康熙皇帝生日,大赦天下。
      也是在这万寿节之后的四月下旬,我终于听到了关于容若的消息。
      红蓼和我挑选完布匹,正走在街上,忽然听见有人议论容若,说圣上在万寿节那天亲手书了一首贾直的《早朝》给容若:
      银烛朝天紫陌长,禁城春色晓苍苍。
      千条弱柳垂青锁,百啭流莺绕建章。
      剑佩声随玉墀步,衣冠身惹御炉香。
      共沐恩波凤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没过多久,容若就被提拔为了一等御前侍卫。京师民间都在传,说圣上意思很明显,这是要重用纳兰性德,即将在朝堂上给他委以重任了。
      我也为他高兴,他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愿望就快开始实现了。登上朝堂,一展才华也离他不远了。
      四月的尾巴已经过去。随着五月的来临,天气也渐渐开始燥热起来。孩子呆在我肚子里也有近八个月了,挺着大肚子不方便,我愈发不想出门了,总是感到身心疲倦而慵懒。不知是不是最近天气燥热的缘故,最近我老是被梦魇缠身,常常一整夜都在做梦。
      昨晚,我又梦见了容若,还梦见他病了。我想也许是我自己太思念他了,前些日子还听见关于他的好消息呢!
      我起身喝了一口水,想靠在软榻上小憩,刚走不远,就听见珠帘响动,回头一看,并没有什么,也许是风吧!
      我轻闭上双目休憩。
      不一会儿,隐隐约约好像又看见了容若,他看上去似乎憔悴了许多,我走到他跟前,焦急地询问他的近况。
      他双目戚戚看着我,问:“你为什么没有再回来?我一直等不到你回来,就来找你了。”
      我心情激动,没回答他的问题,问:“容若,你怎么这般憔悴?”
      他笑了笑,没有言语。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欣喜地跟他说道:“容若,我们有孩子了,你看,他还在我肚子里,还有两个月左右他就要出生了。”
      容若似乎没有听见,又好像没有看我,目光滞滞念道: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咫尺,人南北,不信鸳鸯头不白……人生若只如初见……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心字已成灰……”
      我怔住了,有些词我听过,是他写的,有些我没听过…..明明是几首完整的词,却被他念得支离破碎。
      “容若。”我伸手去触他,却触不到,正焦急万分,忽然从榻上惊醒,忙四处查看,不见他的踪迹,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我冷静下来,想重新躺回去,却发现榻上已经湿了一片,我慌忙抬手去拭眼眶,发现都是泪水,这才知道自己在梦里哭了,做梦也做得太投入了。浑身也都被冷汗湿透了。
      我对红蓼说:“这几日,好奇怪,我老是梦见容若,我已经和他分离,在梦中好不容易可以与他相见,却触不到他。周公好残忍,连一个好梦都不给我。”
      红蓼道:“我看你是太想念他了吧!相思都成疾了!”
      “也许是吧!”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非常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听起来都有些可怕,红蓼让我安静坐下,自己出去开门。
      “谁呀?”
      咚咚咚——
      “远平?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沈宛在不在?”
      “不在,你找她干什么啊?”
      “快说,她在不在?”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是不是纳兰性德让你来的?”
      “快说!”
      听顾贞观的口气与声音,好像很紧迫的样子,难道?我匆匆起身推门出去。顾贞观见到我,先是愣了一下,视线停留在我隆起的腹部上。
      “顾学士,你来是想劝我回去的吗?”
      顾贞观依然在发愣,良久道:“没,没什么。”说罢,转身欲走。
      我慌忙上前拦住他,问道:“是不是容若有什么事?”
      他脸色不太好看,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快告诉我,容若他出什么事了?”我急得要流下眼泪。
      “是啊,你刚才那么急切地叫御蝉,现在又说没事,到底是什么事吗?”
      “容若他,病重。”他几乎是咬着说出“病重”二字。
      我身子一歪,差点晕过去。
      顾贞观忙道:“你先好好在这养胎,有什么情况我会再来通知你。”说罢离去。
      我的心开始狂跳个不停,容若不会有事的,不会。刚才一着急,我还没问顾贞观,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他怎么就走了?
      红蓼将我扶回房间,一个劲儿安慰我道:“一定没事的,御蝉,你别担心,我求你不要再念叨了好吗?”
      我还是止不住念叨,抚上腹部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顾贞观这么焦急,一定是情况非常危急,容若,容若,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说着就起身,被红蓼拽了回来,她怒斥道:“你冷静一点!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要顾着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为他想想,为他想想!以你现在的情况,你还可以经受远行的舟车劳顿吗?”
      “那要怎么办?要怎么办?”我抓着她的衣服,疯了一般地问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红蓼安慰我道:“你先好好养胎,孩子就快出生了,你先把他生下来再说啊!远平有什么消息的话,会告诉你的。”
      我在红蓼与自己的安慰中睡去。刚入睡不久,又开始梦魇,还是与纳兰有关。
      这样的梦天天都在继续和重复,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身心俱疲,孩子也被我折腾得够呛,终于在持续了不到半个月,孩子就提前降生了。
      红蓼欣喜地把他抱到我跟前,说道:“是个男娃。”
      听见他的哭泣,我却丝毫提不起精神来,虽然内心也为他的降生感到喜悦,脸上就是笑不出来,悬着的心始终没有落下。
      一个月后,顾贞观来了。来的真巧。
      我道:“顾学士,是红蓼通知你来的吧!”
      他颔首。孩子在他怀中熟睡,他说道:“和他真像。”
      “孩子都满月了,你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现在应该告诉我关于容若的事了吧!”
      他颔首,说道:“五月,容若与我还有几位友人聚在花间草堂饮酒赋诗,当时看起来并无异样,谁知,他第二日就复发寒疾,卧床不起。”
      他看着我,悲恸难言,看着我期待的目光,又哽咽说道:“康熙皇帝还派御医去看他,可他依旧七日不汗,最终……”他已经泣不成声。
      我的心恍如一颗星辰,瞬间从天际坠下,化成陨石。
      “他可有留下什么话?”我竭力压制住自己,平静问道。
      “没有。他去的,太突然…”
      我从他手中接过孩子,看着他熟睡的容颜,低下头去,在他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抬首时,却将泪水滴了上去,孩子被吵醒,放开声音啼哭了起来。
      “最后陪伴他的,是你的琵琶。”说完,顾贞观从怀中掏出一叠书信,对我道:“这些都是你离去后他作的词,这,是他的绝笔。”他将东西放下后又说:“请你为了孩子务必宽心,我改天再来看你。”
      ……
      我看见了曾经无比熟悉的字迹:
      《如梦令》
      木叶纷纷归路,残月晓风何处。
      消息半浮沉,今夜相思几许。
      秋雨,秋雨,一半因风吹去。
      《梦江南》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
      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
      心字已成灰。
      《木兰花令》
      人生若只如初见
      ……
      我看见了,在梦里,他亲口吟诵过的词句。
      ……
      ……

      他的绝笔:
      《夜合花》
      阶前双夜合,枝叶敷花荣。疏密共晴雨,卷舒因晦明。
      影随筠箔乱,香杂水沉生。对此能销忿,旋移迎小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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