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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09章 ...


  •   小男孩在极低温度环境下长时间停留,全身冻僵,大部分皮肤全层及皮下组织三度冻伤,皮肤已由苍白变为蓝色后又转为黑色,局部四度冻伤呈暗灰色,心跳、呼吸极微弱,心率每分钟不到四十次。
      能不能救活陈纯然其实没把握。

      急救持续八个小时,小男孩鼻翼翕动,胸膛微微起伏,心跳恢复。
      陈纯然后背冷汗涔涔,双腿虚软,站立不稳。

      许桐和一个女人外头等着。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女人扑过来颤声问。
      长长的走廊,空旷而安静,女人的声音幽幽传开,在陈纯然极度疲劳的耳朵里重重撞击着,陈纯然按了按眉心,深吸气,聚拢起精神,笑着说:“患者心跳已恢复,暂时脱离危险。”
      “太好了。”女人泪流满面,双腿软软跪了下去,“谢谢你医生,谢谢你救了我儿子!”

      只是暂时脱离危险,能不能活下来还得看后面,电解质能不能恢复到正常水平,还有细胞损害情况等。
      陈纯然没说,不忍心在女人血淋淋的心口上再补上一刀。
      烧伤科其他大夫曾说过,陈纯然对病人家属总是报喜不报忧,迟早会惹麻烦。
      当病人出现意外死亡,家属期望落空时,会把悲伤转化为愤怒,把病人的死亡视为意外,视为是医生失误。
      陈纯然完全明白这一点,可她就是狠不下心,无法在最初告诉病人家属最坏情况,看着病人和病人家属在痛苦里煎熬。

      女人转向许桐,连声道谢。
      陈纯然这才知道,许桐也不认识病人。
      他开车在路上行驶着,看到女人抱着男孩拦出租车,面色惶急,热心地靠过去问话,听说要送医院的,忙让女人抱着孩子上车,路上堵车,车子蜗牛走一般蠕动,女人急得哭起来,许桐看小男孩情况危急,把车停路中间,抱起小男孩跑步赶过来。
      女人跑得慢,落在后面。

      违规操作,在没下诊断,没有病人家属签手术同意书,没交费的情况下就先做手术,陈纯然强打精神,先进值班房写病历开收费单补手术同意书。
      小男孩名林润,今年四岁,母亲开了一家糕点屋,忙碌顾及不到时林润爬进冰柜,也许开始觉得好玩凉快没喊,到后来想喊喊不出来想爬爬不出来,女人发现时,周身已冻得僵硬。
      “孩子他爸呢?”陈纯然问。
      “小润在我肚里刚三个月他爸就去世了。”林敏若无其事说。
      陈纯然笔尖顿了一下,没再问下去。
      “孩子还没出生你丈夫就去世了?才三个月,为什么不流产?”一旁许桐嚷嚷,陈纯然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舍不得。”林敏笑笑,抚了抚肚子。
      “也是哦!”许桐挠头尴尬地笑。

      这就是母爱!
      像她妈把生的机会留给她一般。
      陈纯然视线没离开病历,写字的手却微微颤抖。
      当时想必林敏的父母反对她生下孩子的。

      陈纯然没问,林敏自己说了出来。
      “我爸妈遏力反对,说带着孩子不好再婚,我丈夫父母年迈,也不能在经济上给我什么帮助,带着孩子没法上班,可想而知人生会很艰辛,让我流产,可我不舍得……”
      丧偶,独自一人抚养孩子,从软弱到坚强,含血带泪,苦苦挣扎,道来不过几句话。
      “小润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活下去的勇气,陈大夫,谢谢你救了小润。”林敏轻声说。

      她理解,她也曾经历生离死别。
      陈纯然突然有一股想倾诉的冲动,眼底浮起水雾,病历上的字模糊不清,也不过瞬间,软弱不见了,她笑了笑,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不必在意。”

      处理完已是清晨,郎泽不在,没人赶,陈纯然自己撑不下去,交班离开医院。
      阳光晴好,绿化带树木扶疏,熙熙攘攘的人潮,城市充满勃发的生机,跟十几年前相比,似乎没有多大差别。
      地球不会因某个人的离世而停止运转。
      陈纯然想起妈妈,有些恍惚。
      回到家中,洗澡了倒床上,明明极度疲倦,却怎么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中想,自己如果就这样死了,尸体腐烂了臭了,也没人知道吧?
      不!不会,她爸和继母不知道,医院看她没上班,会找。
      郎泽也会找她。
      总算不是无人在意的孤魂野鬼。
      这么一想,不那么难受了。

      从来电铃声中醒来,陈纯然瞥一眼闹钟,早上十点,奇怪才睡了两三个小时,一怔之后才明白,自己这是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陈纯然,请你马上到医院来。”电话那头是彭景星。
      又出什么事了,陈纯然莫名其妙。

      医务科调查室里,白色长方型会议桌摆开了,调查组阵容比那日只有覃清和彭景星及一位科员强大许多,有覃清、彭景星,还有四位陈纯然不认识的年纪五十开外的男人,陈纯然瞥一眼桌面台卡,是卫生局领导,身体不自觉绷紧。
      “坐吧。”覃清说,指调查室中央椅子。
      孤零零一把椅子,犯人一般,沉重的压力渗透在空气中。
      陈纯然默默坐了下去。

      “陈大夫母亲在烧伤事故中去世,当时她才十二岁,父亲过半年就再婚了,她进入高中后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几乎是孤儿一般长大。”覃清对卫生局几位领导说。
      陈纯然讶然。
      在他印象里,覃清不是爱八卦的人,更不说当着她的面揭她隐私了。
      覃清说完,转身面向陈纯然,定定看着她:“领导们在这里,希望你能坦白一切,承认错误。”
      “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陈纯然说。
      “前天晚上,也就是六月五号晚上,你有没有扔下先来的病人而先救治你男朋友送来的病人?”覃清问。

      居然是为这个。
      那个患者的妻子当时接受她的安排了,难道转身又去投诉?
      应该不会,看这阵仗也不是。
      病人家属的投诉医院一般都会压下内部解决,尽量不给上头卫生局知道。
      这是……那只骚孔雀又乱报导了一通吗?

      问心无愧,陈纯然坦然道:“有这么一回事,可是先来那个患者只是烧伤了一只胳膊,伤势不严重,那个小病人却不然,深度冻伤,没有意识了,不赶紧抢救就没命了。”
      卫生局一个领导眯起眼,紧盯陈纯然,“烧伤科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医生,让别人做就行,何必非得你抛下先来的烧伤病人亲自上台?”
      “当时几位主任和副主任都在手术室里,外头的主治医师里,我是专业技术最好的。”陈纯然说。
      覃清眉头皱了一下松开,对那几位领导说:“陈大夫还年轻,年轻人未免心高气傲了些。”
      “医护是团体,需要协作团结,而不是孤胆英雄,你在我们面前就这样踩同事,背后是什么嚣张样子不难想像。”卫生局一位领导冷冷说。
      “听说你是郎泽的亲传弟子,在烧伤科里除了郎泽就是你最大,是这样吗?”另一领导问。

      陈纯然怔住,揣摩着这话,再迟钝再不通人情世故,也嗅出这次调查的不寻常味道。
      调查组明着调查她的问题,暗里,矛头却对准郎泽。
      郎泽十年前离婚,没儿女,孤家寡人,以医院为家,专业和医德品格无懈可击,这些人要做什么?
      她一心想治病救人,在烧伤科,确实经常越级发号施令,要众人配合她,众人也开玩笑说过她是烧伤科的女王。
      陈纯然明白覃清为什么那么紧张,为什么要讲八卦说隐私了。
      原来是想打同情牌。

      陈纯然斟酌着说:“我只知道治病救人,朗主任批评过我多次,要我改改暴脾气,跟同事和睦相处。”
      领导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回答,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一人说:“这么说,你承认罔顾职业操守,为熟人开后门亮绿灯的事了?”
      她什么时候承认罔顾职业操守,为熟人开后门亮绿灯了!
      陈纯然缓缓说:“我不承认,我考虑的只有病人伤情的危急度,送小病人林润过来的许桐我只见过两回面,不熟,而许桐跟林润素不相识,只是路上遇到了热心相助,领导们可以喊病人家属过来问一问。”
      几个领导一齐露出讥嘲的笑容,一人沉着脸说:“报纸微博都报导出来了,你当然要撇清关系了,早就跟他们串供过了。”
      一人说:“我们查过了,你接收病人后,诊断没下,没出手术同意书让病人家属签字,费用也没让交就给病人做手术,不是熟人你会这么做?”
      问话,却是肯定的口气,不准备听陈纯然分辩,也不容她分辩。

      一分一秒就是一条生命,等走完手续,患者生命体征都消失了,救人高于一切,当时哪能按部就班走程序。
      他们已作了有罪认定,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被采信。
      陈纯然抿紧唇不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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