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终夜·虚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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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长的追忆在烛火轻颤的拂动中蜿蜒不尽，柔和的声线淡然无波的讲述却在此刻止息，徒留下飘拂的光晕消弭不散。
“哼，这样就结束了？”
恶罗王止不住阴冷的笑意，在静夜闭口之际便生发了一丝嘲讽的意味，冷哼一声反问道。
而静夜却装作没有体味出他话中的讥讽，继续不温不火的说下去：“被风穴带入黄泉的我，出乎意料的没有在刹那间化作尘土——嘛，原来我还蛮厉害的嘛……但接下来，伊邪那美哄骗我吃下黄泉的食物，好让我能留着那里陪伴孤独的她，我照做了——不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只是那个时候的我觉得，反正徘徊在人世也就孤单一人，不如留在黄泉，还能两个寂寞的人互相做伴……哈哈，这个想法在你看来，是不是很傻？”
正如静夜猜想的，恶罗王随即表现出对她的嗤之以鼻：“真是愚蠢透顶……你这个枫树的精魂，甘愿留在黄泉那种地方，简直是自寻死路，真亏的你还能活到现在……不过也是，会为了一片山脉拿出自己全部力量的你，能有这种想法、这种选择也是必然的吧，愚蠢的东西……”
少女低头注意着光芒越发微弱的烛台，听到自己被狠狠地讥笑也没抬头，一点也不在意的接了话：“嗯，大概是的吧，我还真是蠢的无可救药……只不过，就是没有办法当作与自己无关，那座山也好、伊邪那美也好、巴卫也好、你也好，感同身受之后就变得没办法不管了——一定要去做点什么，好像有种声音在这么告诉我……”
顺着静夜的视线而去，恶罗王的目光也停留在渐燃渐短的蜡炬上，随着烛泪的滴滴滚落，他本就不平静的内心不免又生出几分烦躁，而再抬头时，看见静夜依旧一副“即使你再讥笑嘲讽我，我还是感觉人生很满足”的样子，不禁更加恼羞成怒……
“多管闲事也该有个限度啊，白痴，你以为你做的这些有谁会知道？实话告诉你，你刚刚讲述的那只野狐，叫巴卫的野狐，我认识他，在我的身体被那群可恶的神明投入黄泉之前，我们曾一起行动有好几百年，而且，现在我们之间，也还有诸多需要日后好好料理的事情……这些暂且不说，至少我和他一起行动的这么长时间里，他从来没有提过你的事，就算路过枫树林也没有停留多看一眼……”
说到这里，恶罗王顿了片刻，眯起双眼观察着静夜的反应，但是，他并没有看到她露出想象中的表情，顿时感到十分无趣……
“也就是说，你这家伙为了救他被困黄泉，但巴卫早就忘记了，你的所有事情，不是吗？”
他直言不讳的说出了真相，但静夜依然——应该说自回忆讲述开始，她的表情就没变过，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似在讲述与己无关的琐事……
“忘记了，那不是很好吗？他不该带着这些回忆活下去，虽然应该说不上是沉重的负担——至少我并不觉得自己能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也算是一次失败的经历吧，巴卫一直都是那么心性骄傲的……”
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恶罗王摇了摇头——他实在搞不懂，眼前的少女究竟在想些什么，她绝不是自己所厌恶的弱小之辈，却把自己强大的力量用在毫无意义的地方，不仅如此，这家伙心底连一点名为“怨恨”情感都没有，不管发生什么都坦然接受……
『为什么……真的搞不懂啊……』
随着沉默的氛围浸染开来，原本充满温暖的空间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阴冷黑暗的状态，恶罗王不禁瑟缩了一下，本能的靠向烛光，然后察觉到，那并不是沉默带给他的错觉……
本来灼灼燃烧的蜡炬突然变得微弱，使得光芒照亮的范围一下子缩小到只有两人之间的一方小小的面积……
“喂！你看烛火……这是怎么回事？”
静夜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可明显她是预先就了解的，只是缓缓地又将烛台推往他这边：“嗯，看来差不多了，应该要到极限了……”
轻叹一声之后静夜保持着上身挺直的状态，眼带笑意的朝恶罗王看去：“抱歉，应该一开始就说的……这并不是普通的蜡烛，而是枫树脂的结晶，也就是说，这是我余下的所有生命力……
“你说的没错，黄泉的瘴气会让不够强大的妖怪瞬间化为尘土，可是，就算力量足够强大的妖怪，也很难在黄泉待上几百年……
“我知道我的身体马上就要消失在黄泉瘴气中，化作尘埃彻底抹去所有存在的痕迹，所以我想，至少在消失前再任性一次吧……”
微弱的烛火在仅剩的一点蜡炬之上苟延残喘着，恶罗王紧张的看着摇曳不止的火苗，害怕再度陷入黑暗的心情，迫使他做出了扑向静夜这一丧失理智的举动——而结果自然是，他穿过静夜的身体扑了个空……
『不要……不要啊……别把这光芒带走……』
静夜回过身去，伸手似要搀扶，却也只是在指尖触及到之前停止了动作，默默地移开视线之后，她终于敛起了微弱的笑意，原本温柔的声音也仿佛蒙上了尘埃……
“一直以来，我能做到的，和我想要做到的总是很难平衡，我能做到的很微小，也就只能为我所看到的做些什么而已，于是，在我几百年生命的最后，我努力的想要找回我原本的力量，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痛苦……
“刚见面时就说了，你的心情我很了解——向往阳光是生物的本能，不止树木如此，对吧……对不起，擅自的揣摩了你的想法，就像你说的，我可能又多管闲事了——即使给了你一点光芒也无济于事，你的身体和精神体只要分离就无法行动……”
静夜垂眸淡淡的说着，将一切的缘由和盘托出，恶罗王却只能静静的听着。
慢慢睁开眼瞳，同时，微笑再次回到她的嘴角，即使是在注意到烛光越发微弱之时，自己的身体也在被一点一点侵蚀的状态下……
她很清楚，以这样的速度，不用多久，她就会被瘴气吞噬干净……
『是时候该告别了吧……真的很不舍啊，难得可以聊得那么愉快……』
“看来时间不多了……真是抱歉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称心的聊天对象可以打发时间，可是却不得不承认，这只能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的身体，在黄泉最为炎热的地方，但切记不要轻易妄想去取回——即使你的精神体离开了这里的岩石，那里，大概除了你原本的身体之外，没有能抵御的了吧……”
静夜的身体突然前倾，原本平和的烛火开始激烈的颤动起来，她右手痛苦地抓着胸口的布料，仅凭左手颤栗着支撑自己全部的重量……
恶罗王不免被她突然变化的样子吓到，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却依旧徒劳的穿透而过：“喂，你……你怎么……”
静夜抬手止住他的问话，忍住全身的不适感扬起最后的微笑：“你……你一定会离开这片黑暗的，到时……如果还能记得我……就再好不过了……”
『此生，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希望，能留在别人的记忆中……』
少女嘴角那抹苍白的笑意，随着最后的微光消逝于广阔无际的黑暗之中，不再有清越的笛声，不再有细柔的语音，也不会再有那温暖的光芒……
恶罗王慢慢放下举起的手，愤恨的咬牙切齿：“混蛋，随随便便给人光辉，又随随便便全部带走，再度落入黑暗的痛苦你考虑过吗……
“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带来了希望，又残忍的再次剥夺……所以，绝对、不会忘记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终夜·虚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