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烟(上部)》袁子弋

60、第五十九章

　　敬妃
　　离烟躺在帐里，不言不语，在一片黑暗中装睡，努力了片刻还是徒劳，支起身子望里面望了望，很安静的样子，敬妃和暧萧应该早就睡着了，于是又躺下来，仰脸望着帐庭的白顶，也不敢辗转反侧，怕打扰到熟睡的两人。
　　为什么吻我？难道他看不出我的心里没有他吗？之所以要接受他的邀约，接受他的接近，是为了什么？忘却？逃避？还是摆脱？
　　叹了一口气，离烟闭上眼睛，不再去想，一切顺其自然吧，其实这样暗昧不清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证明自己在另一个男人的眼中还不用被抛弃，还有价值，哪怕这种价值是虎符的赐予。打定主意不理了，转个身好好睡觉，耳中却听到一阵细碎的呻吟，忙支起身，侧耳仔细一听，没错，是王妃，忙下地披了衣服走到里面，刚好暧萧也披了衣服扶着半躺着的敬妃。
　　“娘娘，怎么了？”
　　敬妃仰起脸，汗滴随着面庞滑落下来：“肚子——肚子好疼。”
　　离烟一听，心头一紧：“怎么了？怎么会？”
　　“不知道！刚才睡下还好好的，才一会，就突然——”
　　“暧萧，你照顾娘娘，我去找王爷，只怕动了胎气了！这里没有孕医，要仔细！”
　　“是，奴婢知道了。”
　　离烟忙穿了衣服出去，回了门卒直接跑进兰陵的大帐：“王爷！娘娘她——”
　　“怎么了？婷嫣怎么了？”兰陵掀开被子，起身下榻。
　　“娘娘好象动了胎气，现在很疼，我看得找来个孕医。”
　　兰陵皱皱眉头：“可是哪里来的孕医？就算去瑞阳郡至少也得两三时辰啊。我真不知道，她怀着孩子还跑来干什么？！”
　　离烟低下头：“是奴婢错了。”
　　兰陵叹口气，知道自己一时失言了，低下声音：“与你无干，只怕没有你，她也要来的！平时看着极温柔乖顺，但我是知道她，毕竟是老丞相的孙女，脾气是一样的。如果是别的陪着来了，我反倒更不放心，是你，就知道不是胡乱来的，的确是她很想我了。”
　　一番原本体贴脱罪的话在离烟听后心里却泛起酸涩，强忍着咬住嘴角不再说话。
　　兰陵暗看她一眼，心里一紧，看到她那么酸涩委屈的样子心里不知有多少心疼，却道：“我先派军医看看吧，先止痛也好。现在一面快马让瑞阳郡派孕医来，一面你去准备车马，好一些就移回去，最好能回京畿，至少能到瑞阳。你要仔细小心，我，我很担心婷嫣的！”
　　“是。”离烟恭敬地垂首。
　　兰陵知道，离烟听到这样体贴敬妃的言语是受不住的，但自己更知道如何才是对的。而且面对婷嫣，自己作为一个丈夫，亏欠的实在太多，她深深地爱着自己，自己却深深地陷于泥潭而不能自拔，实在是对不起妻子的挚爱深情，面对离烟，自己如今能够做到的只能是决绝罢了。
　　“王爷，”暧萧低声在帐外，“娘娘好了，现在一点也不痛了，叫奴婢过来请王爷安睡。”
　　离烟转过头：“没有见红吗？”
　　“没有，奴婢看了，也看了胎位，的确好了，刚才只怕是偶然遇到邪祟了，现在散尽了。”
　　“知道了。王爷，奴婢打扰了，奴婢告退。”
　　“离烟，让婷嫣——”
　　“奴婢知道，奴婢马上安排车马，送娘娘回府。”
　　“嗯，好，你们都回去吧，我实在担心她在这里不安全。”
　　“是，奴婢告退。”
　　兰陵看着离烟退了出去，眼睛涩涩的却没有要流泪的感觉，心里释然又怅然，拉过被子刚要躺下，门卒却冲了进来：“王爷，宇文将军禀告——我们被东魏偷袭了！”

　　离烟和敬妃、暧萧坐在马车上，周围的喧闹和火光将刚才还寂静的军营搅得瞬间沸腾起来，刀剑的影子在火光的照耀下映射在华丽的车身上，里面的人甚至隐约间还能听到被偷袭的外营的厮杀声。
　　离烟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敬妃安慰道：“娘娘，我们马上就回京畿，车外有宇文将军的亲卫保护，我们不会有事的，一定能平安到达。”
　　“离烟，”敬妃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想留在这里！我想留在王爷身边！”
　　离烟惊愕地看着眼前已经害怕得发抖的娇弱王妃，一时只觉她是不是已经吓昏了，不禁问道：“娘娘，为，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我要保护他！”
　　爱他，要保护他？！离烟心头一颤，这样的话真是如此娇弱的王妃说出的吗？她明明是那样的畏惧，那样的害怕，可却又那样坚决地说出了这样的话！离烟瞬间明白，敬妃对于兰陵的爱绝不在自己以下，她畏惧血肉横飞的战场，她害怕刀光剑影的厮杀，但她却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强忍着多年的委屈，强忍着本家被诛戮的痛苦，强忍着自己长久在她与兰陵间的横耿下默默地爱着，而一朝之间却又不顾身怀六甲，只是为了一个梦就飞奔到兰陵的身边。
　　这样的爱痴狂而迷乱，这样的爱真挚而震撼！为了爱一个人，她可以包容情敌，用最温暖的心灵融化对方的尖冰；为了爱一个人，她可以在他忙碌的身影后，默默地支撑起一个家庭的责任。眼前的敬妃真的柔弱吗？离烟突然觉得眼前瑟瑟发抖却又要保护兰陵的娘娘是那样的坚强！是一种连她都自愧不如的坚强！
　　“娘娘，”离烟开口却又说不出话来，看着眼前畏缩而又勇敢的敬妃突然有些怯意，半天才开口：“娘娘，您一定要回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胎儿，您说是吗？局势如此之乱，留下来，王爷会不放心的。”
　　敬妃垂下眼睛默然不语，旋而抬起眼睛，里面蕴满了泪水：“那你去帮我看看他吧！是我没用，只会害怕，只会为他添麻烦。离烟，你去吧，代我去看看他，只怕我再见他一次就抓住不走了！可是我担心他！我说是想保护他，可是我还是害怕。呜——”
　　离烟紧紧抱住掩面哭泣的敬妃，眼泪也落了下来：“娘娘，我知道您已经在保护王爷了！您已经保护着他了！现在您最重要的是要保护自己！王爷会安然无恙的！”
　　“呜——”敬妃掩面哭泣，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倒在离烟怀里哭，直到听到车外宇文亲卫的催促后，才仰起满是泪痕的面庞：“离烟，你去吧，告诉兰陵，一定要小心，我很担心他！”
　　“我知道，王妃要好好照顾自己，我马上就回来！”离烟安抚地拍了拍敬妃的手背，跳下马车，在一片跳跃的火光中向兰陵的大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