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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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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耕
马车在乡间的小道上缓缓而行,两边是绿油油的麦田,离烟撩起窗纱看着窗外未经雕琢的风光,心里涌起一种对平淡朴实的感动,这样在王府和宫中看不到的质朴景色对于她而言尤其得美丽宜人。
“姑娘,到了。”车夫停下车。
离烟被柔雪扶着下了车,柔雪回头吩咐道:“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是。”
两人走进一处规整的农院,一个正在院中编藤筐的农妇站起来,惊异地打量着她们,不知道这样两个穿着绸缎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来自己家干什么。
“你是元柳氏吗?你丈夫可是元钱?”柔雪问道。
“嗯。”农妇点点头。
“姐姐,不错了,就是这。”
离烟点点头,在院中的藤椅上坐了下来:“你丈夫可在?我是他亲戚,特来看他。”
“在,您等等,我进屋里叫他出来。”农妇把手里的活扔在地上,连忙走进屋里,片刻一个挺括的汉子走了出来,离烟抬眼一看,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红黑的脸膛上蓄着浓密的络腮胡须,手臂粗壮,身体结实,身上穿了一件粗布的短衫,完全一副农夫的样子,只有眼睛还如同以前一样神采奕奕。
离烟忙站起来,深深地欠身问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然就更不能跪下磕头了。汉子大步上前,一把扶起离烟,回头对妻子说:“这是我在大户人家当差的表姑妈家二姨夫的侄女,别跟没见过世面似地胡看,快倒水、做饭去!”
“唉。”农妇欢喜地进了屋。
“王爷,奴婢失礼了。”离烟见农妇进去了才小声道。
“哈哈,坐吧。”乾罄用粗壮的大手把离烟按回去,“我早就不是什么王爷了,我现在只是这柳家村的一个农夫,没想到竟然劳动摄政王府的掌房丫鬟来看我。兰陵他还好吗?”
离烟涩涩地一笑:“好。”
“离烟,不是兰陵让你来的。”
“王爷聪慧,什么都瞒不过王爷。是奴婢从伊宁大人处得知王爷的下落,自己来的。兰陵王爷一直以为王爷被押回蕃国在继续作蕃王。”
乾罄点点头:“不让他知道最好,下次朝贡的时候你们就说我暴毙死了。”
“王爷——”
“哈哈,这有什么呢,一个农夫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妹妹,你先吃些枣子吧,这是去年打下的,今年的还没熟呢,到秋后了你再来,刚打下来的可好吃了。”农妇端了一红枣出来,站在门口满脸是笑,走了过来。
“多谢,多谢——”离烟看了一眼乾罄:“你要是不嫌弃,就是叫她嫂子吧。”
离烟婉然一笑:“多谢嫂嫂。”
“不谢,一家亲戚客气什么。”
离烟看着眼前的农妇,见她一身粗布衣裙,不比宫中的女子般妖娆苗条,容貌却也秀丽,年纪应该比之乾罄小了很多,倘如乾罄真的只是一个农夫,还真该算是他高攀了。
“你快去做饭吧,又出来干什么?”
“哦,那你们说话,我去做饭,一会就好。”
离烟看着农妇离去,羡慕地说:“王爷真是好福气,可以这样怡然自乐,夫娼妇随。”
乾罄笑了笑:“是啊,我娶的可是这个村里的美人,还特别能干。多亏伊宁当初给我的一千两银子,我现在有田有牛,有房有妻,忙时做农活,闲时串门户。现在给我皇上作,我都不想换呢,哈哈。”
离烟看着乾罄爽朗地大笑,心里微微有些酸楚:这样的日子对于自己而言是多么地渴望,却已经是遥不可及了。
“离烟,你来这里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有嘱咐过伊宁,不到非常之时一辈子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奴婢,”离烟叹口气,“奴婢已经在兰陵王府呆不下去了。”
“怎么了?兰陵不是很宠爱你吗?”
离烟一听此言眼泪差点落了下来,将乾罄被逐之后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说起,不觉间就说了一个时辰,乾罄怕妻子生疑,让离烟和柔雪吃过午饭,打发妻子出去后才和离烟重起话题。听完离烟所有的回诉,乾罄皱起眉头,打量着离烟:“元徵把一半虎符给你了?!他即使想赎罪,这样也太过分了。天啊,真想不到这样没头没脑的傻事会是一个皇上该做的,尤其是不可一世的元徵做的。”说罢笑起来,“离烟,我的这个弟弟不会真的如此深情吧?飞来横福啊!”
“王爷,因为这块虎符我已经被兰陵猜忌到如斯地步了,您还要取笑我吗?”
“好,好,我不笑了。说来那个贱婢也该死,竟然趁敬嫔育子,你被猜忌的时候勾引兰陵,我猜她也必定离间了你们间不少情谊,哼,这种女人后宫里多的是,我见得多了。只是纬琦那样的人怎么会调教出这样的贱人,还要送给兰陵?要是我还在在宫里,定然把纬琦和兰陵都痛骂一顿,把那个贱人杀了,也好为你出口气。”看到离烟低头莫不做声,又笑道,“对了,弘农王已经‘死了’,这样的话也是白说的了,那你找我又能怎么样呢?以前的我已经不能在活在世上了,兰陵——”
“奴婢知道,奴婢只是觉得王爷胸怀如此旷达,处世一向不偏不倚,所以伊宁大人才让奴婢来找王爷。现在奴婢身陷囫囵,只是希望王爷能为奴婢指出一条明路,好让奴婢走下去。”
乾罄点点头,正色道:“你也想学我归隐田园?”
离烟点点头:“奴婢在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反倒羡慕王爷这样留恋于青山绿水——”
“不可以,离烟,你决不可以学我,你已经不是你了,你不要忘了,你身上还有那半片虎符,那不是我的蕃国,下了狠心就可以抛下不理了,你身上担着的是大魏的江山,是千万的百姓,你知道吗?离烟。”乾罄的声音不大,但在离烟听来却犹如雷霆一般,直震心魂,“离烟,不要让眼前的伤心事情蒙住你的心,兰陵也好,伤心也罢,你已经不能再以小儿女的心来应对眼前的一切了。元徵不论为何把虎符交给你,都不希望你辜负了这小小的铜块,不希望你辜负他临死的重托,不辜负大魏江山和天下百姓,你知道吗?可笑你担着这样的重望还不自知,竟然只执迷于与兰陵的爱恨之间,执谜于一些污浊小事,还要为此弃之不顾隐居起来,比之上天给你的重任,真是让人耻笑不已。这一切都是你的命,你无法抗拒的,就如同我虽贵为王爷,最后却只能以田亩自得其乐,而你虽为侍女,却可得天下一半兵权一样,都是上天造化。上天的旨意比之圣旨更加变幻莫测,玄虚难料,但一旦有了就不可能有所异动,你怎么能凭自己的小小意愿来扭转乾坤呢?乐天知命,随遇而安吧,离烟,天给你的你推不掉,就必须抓住它,替元徵,替我,替兰陵,乃至替颛坼和敖潜好好地利用那半片虎符,为大魏,为江山,为百姓,也为你自己不要辜负了那半片虎符,那可是鲜卑人的血泪啊!”
车窗外月色胧明,晕晕然柔和而皎洁,离烟坐在微微摇晃的车内,耳畔似乎还回响着乾罄的叮咛,她叹口气,第一次觉得那块虎符竟然是这样重,是作为一个婢女的她担不起的重,但如果上天真的将它托付给了自己,那么为了天下自己一定会竭尽心血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独为兰陵耗尽心血呢?以后自己的心里要像弘农王爷和伊宁大人说的一样,要包容天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