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
宓含烟带着飞剑客与女童上官小仙，去了李阿婆的茶铺稍候。
因中秋花灯节之故，镇上的人大多去往集市上灯火繁华处游玩，李阿婆这个临近小楼的摊子，偶尔有些人歇着叫壶茶润润嗓子，忽然见了宓含烟牵了一个粉雕玉琢的绿衫女童并一名黑衣青年过来，老人家不免多看了几眼。
“现只剩普通的小白茶了。”李阿婆为三人添上粗瓷茶碗，不禁问，“宓神医，你不是同花公子一道看灯去了——这孩子是？”
宓含烟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而是一手捏住了上官小仙细弱的手腕，才道：“寿眉即可。他们是来求医的，阿婆可有相熟的中人，若有便赁一处安静的院落给他们。”
“有的有的。”李阿婆道。
她忍不住看了那位黑衣青年一眼，见其与那女童五官之中不无相似处，又生得十分好，便将心眼提了起来。
虽说花公子一派温文，最是讨人喜欢，可指不定宓神医偏爱这类棺材脸的江湖客？
当即便向铺子里帮闲的小孙子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叮嘱道：“去寻你旺叔过来，若是遇上了花管事和小叶子，就说他们姑娘正在我铺子里给人瞧病。”
小小李连忙应下，迈着小短腿一溜烟就没了影。
宓含烟细细把完脉，端起茶碗，也不嫌粗茶简陋，慢慢啜饮了一小口。
她方才用了一点儿观想的法子，以超出常人的精神为引，分明探出面前上官小仙的眉心生机勃勃，已是得出了一个叫人难以置信的结论。
只是这世上的装疯卖傻大都事出有因，背后不是血海深仇，就是所图甚大，因而宓含烟并没有第一时间透露诊断结果，只是端起茶暗自思量。
宓含烟不提，飞剑客亦不催促。
飞剑客抱剑独坐，任由茶铺里形形色色的目光落到他和上官小仙身上，只是对上后者那双又圆又亮的眸子时，不免心下唏嘘。
做为曾经的第一美人林仙儿之女，这女童本该成长为当今世上最美丽的少女，而做为江湖中声名最响、势力最大、财力也最雄厚的金钱帮的继承人，上官小仙更应该是这个世界最富有的人。
命运弄人。
上苍将世间一切幸运事落在了上官小仙身上，又不经意间夺去上官小仙的一点神智，令其如痴傻稚儿。
空有令人为之疯狂的美貌财富，却无匹配驾驭之心志手腕，真不知这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
小小李领着他隔房阿叔李旺进了门，同行的还有眼巴巴在寻宓含烟的竹叶。
宓含烟饮了半盏茶，才开口道：“我不知她这病是否能治，但总归需得一试，飞剑客不妨先去安排住处，稍后回转小楼寻人便是了。”
上官小仙的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却不是几日之间能够解决的。
飞剑客没有多问，略作颔首便与那李旺出门去了。
上官小仙仍旧那副呆呆的模样，似乎连不舍也没有几分，正垂下扎了小鬏的脑袋，低头一心一意地把玩着手里一枚竹编蚱蜢。
竹叶不知内情，只觉得上官小仙天真懵懂，甚至乖巧可人。
便问：“小姐？”
“无事。”宓含烟操纵机扩，亲自牵过上官小仙的小手。
上官小仙亦不挣扎，顺从地由宓含烟领出了茶铺子，只不知何时丢开了手里的物事，睁了睁圆溜溜的大眼睛，转过脸望向牵着自己的宓含烟，以及她身下的木头椅子。
但只看了一息，她又似失了兴趣般低下头去。
宓含烟却没有看她。
不一会儿，伫立在长街尽头鲜花小楼就到了。
小楼的门虚掩着，花满楼与花平不知去向，竹叶进门先点了灯，就静静地退了出去，守在了宓含烟的门外。
转动的齿轮和轴承发出迟缓的咬合声，在这个安静的小楼中越发清晰可闻。
随即，这声音停在了上官小仙面前。
进入视线的，先是一双没有多余装饰、却用了昂贵蜀锦制作的绣鞋，接着是一段翩翩的裙摆，然后是宓含烟那双宛如羊脂玉精心雕琢而成的纤纤玉手。
以及，对方那张毫无瑕疵的仙姿佚貌。
真好啊……
若她有这样完美的一副成熟躯体，而不是顶着这张与林仙儿像足了的脸，以及尚未发育的稚嫩模样，是不是就可以……
就在这时，上官小仙听到面前这女人出声——
宓含烟皱眉，问：“上官小仙，你想杀我？”
清冷淡漠的女声在上官小仙耳边如雷霆骤响，几乎瞬间就要击溃她精心铸就的那道心墙，上官小仙低垂的眼帘之下，漆黑的瞳仁紧紧一缩，却又转瞬即逝，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上官小仙抬起头，歪了歪脑袋。
一滴涎水沿着她的嘴角溢了出来，她砸吧了一下，竟然咧开嘴笑了。
宓含烟却没有那么容易被她糊弄过去。
比起肉眼所见之事，宓含烟更信自己的直觉，以及高武世界所带来的精神层面上的感应。
木轮滚动，宓含烟与上官小仙的距离一瞬拉开。
宓含烟一面隐隐探向手边暗器器囊，一面略带疑惑地端详上官小仙装痴弄呆的面容，然后道：“你真奇怪。杀了我于你有何益处。”
她话音刚落，自己又忽而笑了。
因为这世上总少不了一念不和就动手取人性命的恶徒。
只不过宓含烟与花满楼呆在一处久了，竟也忘记了这一点。
上官小仙仍旧懵懵懂懂，睁着一双生得十分美丽的圆眼睛，竟眨也不眨，除了方才那一瞬间，不露分毫异样。
宓含烟见她这样，便摇头说：“上官小仙，你没有病。”
上一个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人，只差一点就成了她的刀下亡魂，但上官小仙的特殊之处，触动了宓含烟一缕幽幽情丝，不免对其宽容了几分。
她在她身上，窥见了曾经的自己。
上官小仙呼吸一滞。
这位天底下最出名的绝世美人与不世枭雄之女，终于在灯火如豆之下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上官小仙笑了，她的笑容有着超乎稚龄的娇媚甜蜜。
而她脸上那种精心伪装的天真痴傻，只因这一个笑容，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宓姑娘，我很好奇。”上官小仙道，“你为什么要支开阿飞，又为什么要拆穿我呢——你是不是，很想死呀？”
在说到最后一个“死”字时，上官小仙飞身上前，五指并拢成爪，擒住了宓含烟近在咫尺的咽喉。
上官小仙将她那娇艳的脸庞轻轻凑近，撅着小嘴如同情人呢喃般道：“你看你，话说的这样多，难怪你脖子要被扭断了。”
她面带甜笑，眼中杀意如有实质。
那双细细白白的小手还残留着冰糖银丝的黏腻甜香，却也不介意下一秒染上扼断宓含烟的生机。
有些人天生宽容博爱，对生命感恩，对生活赤忱；
有些人天生心毒手狠，对生命漠视，对生活怨怼。
上官小仙显然就是后者。
她年幼时常常想，若自己不是林仙儿与上官金虹之女，她是否就不必背负重振金钱帮的宿命，也不必背负父仇母恨，一睁开眼就要扮作白痴，欺骗她所遇到的每一个人。
所以当上官小仙一掌握昔年金钱帮的势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略施小计，杀死了那个将身世告知自己的人。
而现在，上官小仙也不介意，在阿飞到来之前，先一步令面前这位美人闭嘴。
永永远远地，闭上她的嘴。
因为在踏入这座小镇之前，她已经暗中部署，也派人拖住了阿飞，打定主意不会留在这镇上治什么的痴病。
宓含烟心下叹息。
她不惧上官小仙的威胁和杀意，竟是轻轻地勾起唇，笑了。
上官小仙杀意大炽，怒道：“你笑什么！”
这容貌极美的小女子瞪圆了一双星眸，盛怒之下更添一分艳色，实难将之与方才的痴儿稚童联系在一起，已然有了小荷才露的风姿。
宓含烟却仍是笑，淡然道：“我笑你机关算尽。”
“你懂什么！”上官小仙怒极反笑，“要是叫阿飞知道了，他早丢开我了！何况我还有大仇未报，眼下不过是暂且蛰伏的权宜之计罢了。”
昔年金钱帮声名赫赫，上官金虹一去便成了一盘谁都能咬上一口的散沙，若上官小仙无人护持，不提内忧外患，光是她父母的仇家都够她好受。
因而上官小仙只得装疯卖傻，小小年纪就瞒过阿飞与荆无命等人，让这些名满江湖的高手为其遮风挡雨，自己则隐藏在这副痴傻的面孔之下，筹谋重振金钱帮之事。
谁都不会防备一名痴傻的女童。
可这么一名痴傻的女童，能做天底下许多人做不到的许多事，却做不到任何女人轻易就能做到的一件事。
按在宓含烟颈项上的五指默默收拢，上官小仙一双明媚的眼睛里射出点点杀意，唇边幽幽地含着一抹痛快满足的笑意，令她这张夺目的娇颜看上去邪气肆意，既扭曲残忍，又有一番别样的魅惑。
而生命尽在上官小仙手中的宓含烟依然神情漠然，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直到宓含烟阖了阖眼，哑声道：“只怕你一日装疯卖傻，你的飞剑客便会一日当你是个痴儿——”
“而不是个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