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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碎澜 ...
『流光醉梦把人抛』
“魂归去,魂归去。生无可恋,死有何惧,愁肠满地,不如归去。”
姬昭庭醒来是因为听见了一阵女子婉转的歌声,曲调柔婉动听,只是他却怎么也听不清这曲子唱的是什么。
那声音朦胧沁心,好似远在天涯,又好像就在耳边,起承转合寂落空幽。
在太阳光下逐渐显现的形体,眼前广袤无垠的幽幽森林,姬昭庭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怀着满心的疑问,面对无人涉足的荒蛮土地,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自己是剑魂,一直存在于古剑碎澜之中,当初碎澜一折两半,自己理应是随着剑身的被毁而魂魄飞散了才对,可如今怎却……
“历经千年不灭,果真是一把好剑!想来拿此换一顿酒钱还是绰绰有余的!哈哈哈,喝酒去喽!”
声音喑哑,老态毕现。
回头望去,那背对着他的人,一身破布麻衣残乱不堪,发丝花白杂乱无章,步伐凌乱身形歪斜几欲倾倒,整就一个疯癫的邋遢老头。
他腰间挂着一只脏兮兮的大葫芦,右手执布帆,左手上提着一把残旧的长剑。
那剑,剑型古朴,剑身铜绿泛黄,可不就是自己倾尽一生气力才铸成的宝剑,碎澜吗?
“站住,把剑还给我!”
话一出口,姬昭庭才意识过来,如今的自己不过是虚幻存在的剑魂,普通凡人又怎么看得见?
却不料话音刚落,邋遢老头便停下了向前的掠却脚步,转过身,一双眼睛直直的向姬昭庭而去,目中炯炯有神,嘴角笑意肆虐。
“呦,这哪里来的小鬼,啊呸,应该是好几千年都未消散的老鬼才对!小子,你喊老头子我,可是要卜卦?我这里可是有转世签卖的哦!”
三分世俗六分灵动,还有一分,则是怎么也看不透的大雾缭绕。这是姬昭庭从他正面里,能够看到的东西,果真古怪!
晃了晃左手之上一片虚白且无半点墨色的布帆,邋遢老头猛然抬头着看向目前仍在呆愣中的姬昭庭,摇了摇右手上的古剑。
眸中,神光散乱。
“小子,你说这是你的?那你又是谁?”
楞然不过如此,邋遢老头的一句话就让姬昭庭醒了过来,可是在对上邋遢老头古怪通澈的双眼时,他却是又恍然失了神魂。
“母亲,我们为什么要离开镐京去卫国?”
“因为母亲要带庭儿去找父亲。”
“父亲?那我父亲是谁啊?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呢?”
“你父亲就是卫国的王,庭儿是卫王最小的儿子,以□□儿长大了啊就是卿大夫,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到了卫国以后,庭儿一定要乖,要听父亲的话,知道吗?”
“那母亲呢?庭儿当然也要听母亲的话啊!”
“母亲……母亲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能陪庭儿留在卫国。”
那时,只有贵族才能乘坐的马车之内,幼小无知的姬昭庭没有问少女打扮的母亲,为什么不与自己一起留下来。他只是隐隐的感觉到,若是此刻自己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也许,从现在开始母亲就不会要自己了。
在镐京的时候,自己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从未提过父亲。
母亲……卫王,难道真的是我的父亲吗?还是说,我根本就只是一个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母亲,你心里的秘密,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只要多年以后,你还认我这个儿子就好。
与想象中的凶煞形象不一样,卫王是个很英俊温文尔雅的大叔,嘴角时刻噙着的笑意似乎显示了他极好的脾气。因为一些缘故,摇晃的马车迟来了一天,但是他没有责怪任何一个人,而是担忧的嘘寒问暖,
卫王很喜欢姬昭庭,但是对于姬昭庭的母亲却是一改常态,冰冷着一张脸,不仅语言淡漠,甚至对她的到来有些排斥。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回你的镐京去!”
面对卫王强行驱赶的态度,姬昭庭的母亲不仅是低头的承受着,还对着卫王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言罢,一步三回头,却最终还是走上了马车。
车轱辘一路轧轧之声,随着烟尘渐渐消失在眼帘之中,卫王冷哼一声收回视线,却发现姬昭庭小小的身子一直背对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虽然没有回头,但紧紧抓住他的小手,不断颤抖的肩头,眼中无声涌出的泪水,都已经泄露了他心底的真实情感。
“母亲,你不要庭儿了……”
『世事不谙寒空召』
不过眨眼的时间,姬昭庭来到卫国已经十年了,十年的时间里他再也未见过母亲。所幸卫王一家对自己那是百般照拂,没有母亲的日子,过得平淡倒也幸福。
人生如此,还需计较什么?
只记得那天,卫王嫡长子卫国世子,被自己一直唤作大哥的那个人,应天子召见要去镐京。久别故土的姬昭庭想要回去的心念一时没忍住,便偷偷地趁他出发之时先一步到了王城。
待世子来到镐京发现他时,他已经被天子带到了王宫。
只是因为天子出游时看见了大街之上,贵族装扮却在炉火前挥锤炼铜的姬昭庭,一时觉得有趣便差人上前问他因果。
侍者言辞精巧,而姬昭庭又年少无知,便被一句一句问出了个缘由。
姬昭庭从小就喜欢看人打铜铸剑,只是母亲不允他做此粗鄙之事,无奈的姬昭庭也只好将其放在一边,暗暗留念。此次比大哥先一步入王城,身带旧念,早年的无缘此刻说什么也要尝试一番,因此才有了他入王宫的机缘。
高座之上,威武雄壮的男子笑得温婉和蔼,高座之下,青涩无知的少年看着他镇定自若。
“你,想要孤王教你铸剑?”
天子的声音雄厚宽广,那一刻,大殿之内静得出奇,隐隐的,姬昭庭似乎能够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来王宫之前,教自己铸剑的那个老者是位隐世高人,他说,世上最好的剑,不在用剑高手之身,而是在那巍峨辉煌的王宫。
问及为何,老者笑曰:“为何?呵!只因我大周,最好的铸剑师就在王宫,就是那位统领整个大周的天子。你若真想铸得天下第一的宝剑,最好的办法,就是拜天子为师。”
“因为我要铸得这天下第一的宝剑!”少年之声落地铿锵,大殿之上,回响有力。
话音落地,座上周天子,下首姬昭庭,两人眼神对望,却无一人再过言语,大殿又回归了之前安静。
不知是何时,天子爽朗的笑声打破了这可怕的静。
“孤王少时轻狂才去学了这铸剑之术,却不料得了个天下第一铸剑师的名号。如今你来求学铸剑之术,你这孩子,可是认真?”
一段话,天子的威严就压在了姬昭庭的身上,但是他依旧面不改色的站着,“自是认真!”
凝视姬昭庭清澈的眸子沉默良久,天子的声音不带喜怒:“兵者,刃血,若兵在手刃不沾血,灵性全无,便是谈不上神兵利器。剑,亦是如此。你,可懂,可明白?”
刃血……单闻这两个字,姬昭庭有那么一刻的退缩。
但是,他不想退,亦不会退。
冒着大不敬之罪,他仰头轻笑一声:“在我手上的兵刃,我绝不会让它沾血,若真只有此举才能让其超越凡兵,要沾血,就用我的血吧。”
要沾血,就用我的血吧……
不得不说,在这一刻,阅人无数的周天子,似乎有一点为姬昭庭的气势而折服,可天子毕竟是天子,除了天,没有人能够让他真正折服。
在离开前,似是关切之意,周天子对姬昭庭说:“岭南有一块铜石名澜,用它所铸之物无一不是个中精品,你若能不辞辛劳将其取到以此铸剑,孤王保证,在你有生之年定能完成心愿!”
“诺!”
轻轻一声,道尽了他心中百转踯躅。
就在脚步即将踏出大殿之时,身后天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若剑有魂,自是天下第一。”
看着无言消失在眼前人影,高座之上的周天子弯着嘴角冷哼一声。
天生的铸剑师,为铸剑而生,亦,为铸剑而逝。
天下第一?从来,就没有什么第一!
回到卫国后,花了两年的时间,姬昭庭才找到澜石,从此一心只为铸剑,不闻天下他事。
其实,说是他执着铸剑,倒不如说,铸剑只是他精神的寄托,除此之外,他找不出还有什么,是他在这个人生中存在下去的方向。
三年之后,澜石铸的剑仍在炉火之中,三年不化亦不成型。三年的时间,铸剑师姬昭庭在卫国已小有名气,但他就是单单拿这块顽石没有办法。
“不可能!”
本来是想向卫王请安的,岂料刚至门口就听到了卫王呵斥带怒的声音,姬昭庭在门外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一门之隔,足以让他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将门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接下来女子的声音一出,姬昭庭颤抖的身体,差点就忍不住冲了进去,但是理智,让他保住了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那女子的声音……她的声音……就,母亲……
“我求求你,你就让我见他一面吧!”
“不可能!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为了当王后而不要他的,现在却来说血脉姻亲骨肉情深,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我不是来要回他的,我只是来看看那孩子过得好不好……”
“好了,你若是见他,那就是彻底的害了他!父亲是谁不可知,母亲为利将其抛弃,你受得了,他可受不了!所以王后娘娘,你还是回你的镐京,回你的王宫去吧!”
后面的话,他听不下去了。
原来,自己真的没有父亲,就连母亲也不要自己。
是多余的吗?我是多余的吗?
万般怨念,万般不解!
我要铸得这天下第一的宝剑!
要沾血,就用我的血吧……
剑若有魂,自是天下第一。
看着炉中的还未成型澜石,姬昭庭轻轻一笑,嘴角带着太多的悲戚,这一刻,他明白了太多无关紧要的事。
什么都是假的,这天下,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你早就算计好了,绝对不能容忍我的存在,假借铸剑之名,实则是要我性命。没有你的默许,身为王后的母亲,又怎能来到卫国。
刃我血,自超脱凡兵,剑有魂,才能是天下第一。
其实,存在早已没有了意义……
那就,如你所想,应我所愿……
姬昭庭死了,被铸剑炉炽热的烈火烧成了灰烬,炉火熄灭的那一刻,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宝剑赫然出世。
那一刹,风云变色。
那一刻,天地动摇。
那一天,姬昭庭的名字,从人们的记忆之中彻底消失。
以魂祭剑,湮灭世间。
后人不知,只闻得此剑由澜石铸就,剑身云纹密布,遂唤其:云澜。
『凭风弱雨碎云澜』
千年时间转瞬即逝,宝剑云澜也不知换了多少个主人,但是这些,身为剑魂的姬昭庭一点也不知道。因为自从成为剑魂以后,他便陷入了沉睡,混混沌沌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似乎有一股力量执着的不让他醒来。
世事变迁,云澜已经不再被当做兵器使用,而是成为了古物被收藏起来。
沉寂了千年的时光,姬昭庭终于等到了醒来的那一天,只是他没有想到,在自己醒来之后,要面对的居然是一个帝国背后万般的残酷。
偌大的房间内,小孩蜷缩着身子躲在床头一角瑟瑟发抖,窗外是老天爷发怒时的电闪雷鸣。
而云澜,就挂在离小孩不远处的墙上。
至于姬昭庭,在醒来之后,便就将这里的情况了解得透彻。
大周已经灭亡,而后历史又经历过战火纷争的年代,直至醒来之时统一的帝国——秦。
秦的建立已与自己生活的时代相隔了千年,看着秦帝国的崛起与发展,他说不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始皇帝之人,姬昭庭也不想做任何评价,但是眼前躲在角落里的那个孩子,却时时牵动着他早已无法跳动的心脏。
他是始皇帝的孩子,名高,帝宫里的人都唤他为公子高。
自公子高出生后姬昭庭就陪在他身边,只因为公子高是唯一一个能看见他的人,唯一一个在寂寞之时能够陪他说话的人。
姬昭庭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所受的病苦,看着他无奈人生的孤寂。
公子高,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罢了。
就像自己一样,是多余的存在,存在亦是多余。
可他却又与自己不一样,无论生活多么痛苦,他都会咬着牙坚强的挺过去。不像自己,生活说得上幸福又无欲无求,却还是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一手掩埋了自己存在的痕迹。
九岁了,公子高就这样顽强的在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帝宫里生活了九年,直到月前,他的母亲去世。
幼小的心灵失去了一直以来生存的精神支柱,他还撑得下去吗?
“姬哥哥,你的母亲对你好吗?”
角落里,公子高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站在云澜前恍然失神的姬昭庭,对其说出的话里带着抽泣的声音,不知是在问他人,还是问自己。
母亲……好吗……
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在床边寻了了位子坐下,姬昭庭困苦了表情:“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呢……”
“为什么?”
闪电光照之下,姬昭庭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悲切的浅笑。
“我,早就不存在了……她,还是我的母亲吗?”
在公子高的注视下,姬昭庭将他的平生缓缓道来,或许是感同身受,幼小的公子高抱着被子将自己埋得更深了。
人生,到底是什么?
带着饮过孟婆汤的魂魄在人世走一遭,尝遍所有的心酸痛楚吗?
“那,姬哥哥恨你的母亲吗?”
望头顶,那里是一片虚无的黑暗,姬昭庭的眼神中弥漫着世人看不透的空洞。
“恨?恨是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那高呢?高恨对自己与母亲不管不顾的父亲吗?”
一语毕,公子高又哭了起来。
“恨,怎能不恨!”
他生我,养我,却又埋葬了我的幸福,让人怎能不恨!
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安抚着公子高,姬昭庭说:“今夜的风雨后,定会是晴天。”
“那如果,不是呢?”公子高的声音很小,小得就好似是蚊蝇细语。
“不是的话,我们还有明天的明天。”
“如果明天的明天,还是雨天……”
“我们还可以憧憬,久雨必晴,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电闪雷鸣之下,姬昭庭笑得灿烂,公子高看在眼底,暖在心里。
就像,母亲还在一样,未来是可以期待的。
那一瞬,对于这一人一魂来说,这种自相识起就埋下了种子的感情,在夜的温唤下就此生根发芽。
自此,两人的心相互羁绊,难舍难分……
从小的相伴,长大后近乎亲情的情谊,姬昭庭发现,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似乎也同公子高一样,正在慢慢的长大。
虽然,只不过是个剑魂……
本以为日子会平静的就这么过去,也许有一天自己会去寻找公子高的下一世,对着无情岁月诉说心中的沧桑。
可是,还没过多久,他就有了这般感慨,感慨未来居然被蒙上了一层永远也看不透的大雾。
历史是无情的,岁月是无知觉的。
二世皇帝伙同佞臣赵高杀害了太子扶苏后,又因公子将闾兄弟一祸硬是诛杀公子、公主二十余人。
现在,就连局外之人公子高也被牵扯在内,若公子高不死,就是他要被连坐诛族。
案前,已经弱冠的公子高手抚简书而坐,姬昭庭就站在他的面前,眸光深沉。
“我带你走,带你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去做一个普通人。”
敛着眉,公子高的脸上无悲无喜。
“为了族人,我不能走。”
“但是你会死!”
“生与死,不过一念之间,我不惧生死无常。”
“可你又怎知胡亥会放过你族人?”
姬昭庭一番话,正是公子高心中所忧,但是若自己走了,那么他们定是必死无疑!
重重的合上书简,公子高沉声道:“我意已决,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呵!我想去哪里?”姬昭庭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好生难受,自己一心为他好,却最终还要被嫌弃!
云澜在他手上,自己还能去哪里,又有哪里可以去!
“枉我姬昭庭把你嬴高当亲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公子高垂下头,不做言语。
见此,姬昭庭不由得发怒:“不管你今天答不答应,我是一定要带你走!”
凝视姬昭庭愤怒的眸子,公子高淡然说道:“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便碎了云澜,让你魂飞魄散。”
不管他此一言是有意还是一时冲动,拿云澜来威胁姬昭庭,真的是太过了。
那一刻,他话音落地之时,姬昭庭的心里居然涌出无限悲凉。做了半生人,十世魂,存在,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哈哈哈……你若下得了手,那就尽管去做吧!就让你我十几年的情谊,从此烟消云散!”
『百谒与说谁人知』
“他用力将剑砍在日晷之上,云澜应声一折两半,我也就此失去了知觉。本以为云澜断了之后,我的魂体定会飞散,只是没想到,居然还能看到今日的阳光。”
云澜身断,碎了剑,亦碎了念。
“你没飞散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大石之上,邋遢老头随性而坐,语调依旧是顽劣不堪:“那个名高的小子倒也用心良苦,宁愿被你记恨千年,也要送你一个转世的机会!呵!”
“转世……的机会……”
“不就是能让你重新做人吗!”眯着眼睛看向穹天,邋遢老头似乎在回想什么。
”日晷是计时之器,内含天地至阳之气。你是剑魂,附剑而生,剑毁魂散,阴气最重。至阴碰上至阳,剑断而魂留,但是怨念才是你存在下来的真正原因。因怨而成灵,灵千年不灭,只待指引而归去。”
“因怨成灵……”他竟是,为我这般……
“小子!你若是自散怨念,给我乖乖的去投胎转世的话,我让你见他最后一面如何?”
邋遢老头的话不知从何说来,姬昭庭闻声入耳,结果竟是脑子怎么也不过弯来。
喧闹的街市之上,往来不息的人流之中,在眼前之人的皮囊变幻成自己的模样之时,风中似幻觉般的悦耳宫铃声清脆响起之后,姬昭庭才想起曾在乡野听过的一个传说。
在北地有一个似仙幻神的存在,她能镇压凄魂怨鬼,并且引导他们转世轮回,守护着人间的秩序井然,万年安宁。
人们不知她名姓,只知晓她为引魂归去而来,便都唤她为引魂仙。
引魂仙出现时总是一身红衣,那红,就好似彼岸那如同鲜血染成的曼珠沙华。在黑夜,她会撑着绘上了曼陀罗华的血色纸伞,提着六角宫灯,腰间别写三颗闪烁着幽幽绿光,每走一步就会发出一阵悦耳铃音的宫铃,唱着引魂歌施施然的走在人间的大道上。
按照存在下来的原因,自己也应属凄魂怨鬼。
只是,这个穿着邋遢,性子古怪,来踪神秘的老头,是引魂仙吗?
典雅茶楼之上,青衫公子靠窗而坐,他双目凝视楼下来往行人,神色无悲无喜。
“这位兄台可是名满江湖的藏剑君子,侠士无央?”
还未待青衫公子回话,宝蓝色的身影就先行一步坐在了他的对面,一把古朴的长剑放在身前桌上,眉间是藏不住的淡然笑意,倒是颇有些自来熟。
“你是……”青衫公子回过神来,怔愣半天也就只得了这么两个字。
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人,虽说只是照面,但是他怎么看就怎么觉得身前这人是似曾相识。
宝蓝色的袖口微动,那剑便移到了青衫公子身前:“此剑铸于西周,名曰:云澜,几千年不毁不灭,不知可还入得了藏剑君子的眼?”
青衫公子瞥了一眼,放下茶杯淡然道:“剑,的确是宝剑,不知这位兄台是何意?”
闻言,他爽朗一笑:“宝剑配英雄,此剑定然是要赠予君子了!”
这人言辞诚恳,无半分虚假。
至此,青衫公子会心一笑,表情依旧淡然,却是没有了当初的疏离,“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我叫姬昭庭,至于称呼,随意就好!”
“姬兄!无央总觉得姬兄很是面善,不知我俩以前可是见过?”
“是吗?那就不可知了。实不相瞒,我也有此同感。或许,千年以前,我们还是同族兄弟也说不定呢!”
茶楼之内,那位藏剑君子与披着姬昭庭皮囊的邋遢老头相谈甚欢,至于姬昭庭,他就在不远处看着。
那位一身青衫的藏剑君子,他的模样,与公子高一般无二。
暮色沉沉,月上柳梢头,河岸旁,邋遢老头褪下了姬昭庭的皮囊。看着他玩世不恭的模样,姬昭庭轻声问道:“今时,是何年?”
“何年呐……”他拖着长长的尾音,着实有吊人胃口的嫌疑,“唐,贞观二十一年!”
“唐,贞观二十一年……”细细的咀嚼着个陌生的年岁时称,姬昭庭有那么一刻的茫然,“那,距秦灭亡,有多长时间了?”
“粗粗算来,莫约还有一百多年就有一千了吧!”
“千年,又是千年……”
细碎的低喃遮掩不住他心底的悲苍,皎白的月光印刻下了他逐渐消失的形体,心中的怨念即使没有最后的一面,也早已在绵长的历史中湮散殆尽。
一个是西周王朝无知贵族,一个是大秦帝国落寞公子,虽然相遇时隔了千年的时光,可是两人的命运却那么的相似,都是枯骨化灰之后被恒古历史无情的掩埋了踪迹。
不知是何时,透明的身体即将化为星华点点消散之际,邋遢老头离去的背影恍然变得婀娜多姿,宫铃之声依旧清脆玎玎。
摇曳的长裙,飘逸的丝发,绘有曼陀罗华的血色雨伞,散发着幽暗光亮的六角宫灯,还有,她腰间的那三只泛着绿光的宫铃。
隐隐的,夜色之中有女子婉转轻柔的声音传来,这一次,姬昭庭终于听清了它的内容。
“北地有仙,其名引魂,南下腹地,神踪莫辨。曼珠不在,宫铃常戴,婉转歌散,怨邪澜断”
本文曾以笔名应诺首发于电子杂志《浅歌》,文章原名为《引魂仙•碎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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