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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突生变故 ...

  •   深夜的时候,徐婉躺在床上听到远处传来细碎的声音,似乎是有军队在夜间行进,可细听又只像是风声。

      徐婉越听越不安,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来,上辈子的,这辈子的,有过往,有将来,注定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发生了什么事徐婉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上辈子他们两兄弟是怎样明争暗斗,亲眼目睹的徐婉清楚得很。

      第二天早上起来,徐婉注意到刘玉飞神色惶惶的,想必他也听到风声了。

      刘玉飞从徐婉身边匆匆走过,甚至都没有看到徐婉。徐婉也没叫住他,兀自走出院门,她站在院子外远眺。

      已经快入夏,树木葳蕤,她的视线被远处重叠的树林遮挡,什么都看不到。

      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什么时候可以回金城。

      徐婉正出着神,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徐小姐。”

      徐婉转过身去,是刘玉飞走过来了,他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徐婉回去,“徐小姐,你还是先回去坐着吧,宋副官他们会回来的。”

      许是见徐婉还愣在原地,没有走的意思,刘玉飞皱了下眉,直言不讳道:“徐小姐,现在金城凶险,你又没有车,怎么过去呢?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孩子……”

      听到刘玉飞提起孩子,徐婉慌忙抬起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看着刘玉飞的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刘玉飞露出尴尬的神色,“对不起,我失言了。”他旋即将话题挑开,“徐小姐,你先回去坐一会吧。”

      原来连刘玉飞都看出来了……只是不说透罢了。她突然开始惶恐起来,究竟有多少人看出来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对她的孩子来说,只是更加多了一重危险。

      徐婉曾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她身子本来就瘦,为了瞒住有孕这件事,也刻意没有吃太多东西,哪里知道这些都只是徒劳。

      徐婉想到这里忧心忡忡,脑子里一片空白。哪知这个时候,远远传来呜咽一声闷响,传过来声音虽然细微了,却也猜测得出此刻在金城是多么剧烈一声炸响。

      她和刘玉飞几乎同时打了一个颤,面面相觑,看来那边是已经打起来了。

      刘玉飞只好跟徐婉解释:“徐小姐,上次宋副官说,如果金城那边出了什么事,会提前派人过来接应,胡先生也不会有事的。”

      刘玉飞这句话忽然点醒了徐婉,她应该担心的是胡润生啊,她到底在想什么?

      徐婉回房间里坐下,将之前那个念头强自压了下去。

      好在金城那边传来的交火声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徐婉那颗怦怦直跳的心总算恢复了些。

      徐婉坐在门边,整理自己的思绪,或许是这辈子他一直在帮她,她觉得对他对他有亏欠。

      徐婉脑海中突然回想起那天他将伞给她,一个人走回雨中的情形。

      爱兰原本在和花月楼煮饺子,她见徐婉进来,唤徐婉道“姐姐,月楼娘亲给你煮了饺子,快过来吃。”

      或许是血肉亲情,爱兰和花月楼很是亲近,爱兰已经叫花月楼“月楼娘亲”。因为不想让爱兰只道太多,没有跟她说程太太的那些事,所以爱兰还在“娘亲”前加了月楼两个字。

      也许在爱兰的眼中,这样的娘亲有很多个,可花月楼听到爱兰叫她“娘亲”,已经很满足了,如今花月楼自己也眼见着一日比一日好。

      徐婉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看着爱兰和花月楼关系渐渐亲密,徐婉内心欣慰不少。徐婉其实还是了解爱兰的,爱兰并不是什么蛮横的孩子,缺的是别人用真心对待她。

      这边徐婉和爱兰、花月楼在吃饺子,那边刘玉飞已经在忙碌地收拾东西了。

      今日的枪炮声让刘玉飞心慌,徐婉何尝又不是呢?谁都不知道究竟这淮军的内乱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又会殃及谁。

      徐婉见刘玉飞正收拾衣服、细软,便和花月楼一起过去帮忙。现在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两又带着爱兰,早些离开是好的。

      刘玉飞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和徐婉说:“徐小姐,宋副官跟我说了,今天如果……会派人接我们去随州?让你跟我们一起去。”

      “去随州?”

      刘玉飞点头,“是的,宋副官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胡先生也会去随州,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去了,你也赶紧去收拾一下东西吧,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见面了。”

      徐婉垂着眼睛没有说话,步子缓慢地往里走去。刘玉飞看着徐婉的背影叹了一生气。

      只有爱兰不懂得外头发生了什么,之前那些枪炮声在她看来和除夕夜里放的烟花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她也不知道随州有多远,花月楼和刘玉飞只说要带她去别的地方玩,爱兰很高兴,拿着一张脸谱在徐婉身边跑来跑去,“姐姐,我们一起去随州玩,听月楼娘亲说随州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戏台。”

      爱兰对一切的未知都充满好奇,而随州其实徐婉去过,那里离安州不远。如果去了随州,她其实也可以回安州了,和刘玉飞或许能在随州捡起他从前的行当,也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在安州结婚生子、安安稳稳过一生,这是上辈子徐婉遇见孟钦和之前一直在想的事情。

      徐婉在房间收拾东西,她其实没什么东西在这边,衣服也都在箱子里,并不需要怎么整理。

      只是她一直在分神,心不在焉的,没过多久,只见刘玉飞急急忙忙过来,道:“徐小姐,你东西收拾好了吗?人已经来接了,快上车吧,不然再晚就走不了了。”

      徐婉跟着刘玉飞走到门口时,爱兰已经在车上了,她轻快地朝着徐婉招手,“徐婉姐姐,快过来!”

      徐婉走过去,司机急匆匆地下车过来提行李,徐婉朝着爱兰笑了笑,有花月楼和刘玉飞在,爱兰现在终于不用让她担心了。

      徐婉转过头问司机,“请问现在金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形,孟家到底怎么样了?”

      她之前一直只想着让孟钦和怎么救胡润生,让孟钦和怎么帮爱兰她们,金城里出这么大的事情,他连一句话都没和她提过,在最危急的关头却放他们都离开。

      那司机摇摇头,“徐小姐,我是从坤州来的,金城的情况暂时不清楚。但是你今天已经听到了,孟家大少带兵将金城和营地都围住了,金城会怎样谁都说不准,总之金城现在是个是非之地,还是赶紧走吧。”

      “你既然不知道金城的情形,怎么来接人的呢?”

      那司机被徐婉一问,便知瞒不住了,只好为难道:“这本来不应该和您说的,可我今早上接到司令府的电话,是宋副官要我来接你们的,如今金城已经被团团围住,实在没有办法了。”司机的声音越来越低。

      徐婉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辈子孟钦同和上辈子不一样,在大势去之前,居然铤而走险拥兵造反,跟自己的老子对着干。

      这一世的变化之大让徐婉始料未及。

      上辈子即使有孟司令在,孟钦同还敢在背地里要孟钦和的性命,如果这一世不再顾忌,哪里会给孟钦和留半点活口。

      很明显,一旦孟钦和失势,他们这些跟二少有关系的人谁都逃不了。司机有些焦急地往金城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赶忙将徐婉的行李放到汽车上。

      徐婉默了一会,问司机道:“胡润生现在在哪?”

      司机已经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听徐婉这么一说,皱紧了眉头,“胡润生是谁?”

      “二少不是让人把他接去随州?”

      “我不知道,这个您到了随州再问去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我这一路上过来都是逃难的,只要不是困在金城里出不去,都已经跑了!”

      刘玉飞也催促徐婉,“徐小姐,快走吧,胡先生说不定已经到随州了,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徐婉往后退了一步,“我不能现在就走,这里很偏僻就算金城真的出事了,也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的。”

      刘玉飞听这么说愣住了,他犹豫了片刻,回头看了一眼车上的花月楼,对徐婉道:“徐小姐,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你要是想留下来等孟二少,我陪你一起等吧。”

      徐婉不想连累他,摇了摇头,直接将车门关上,“爱兰他们更需要你,我过几天再来随州找你们。”

      司机看着刘玉飞左右为难,只好折中对徐婉道:“徐小姐,那我过两天看着情况来接您吧。”

      徐婉点了点头,她听见爱兰在车上哭得厉害,不敢回头去看,只听见汽车发动随后驶离,声音越来越远。

      徐婉望着面前这座被翠竹环绕的院落出神,孟钦和跟她说过五天之内要回来的,明天就是第五天,她答应过等他五天。

      徐婉走进院子里,将门窗都关紧了,将自己反锁在最里头的屋子里。窗帘掩住了光线,四周都是静悄悄的,还好肚子的孩子又有了动静,在周遭的一片死寂中,陪着她一起等待。

      她其实不知道她到底在等待什么?也不知道这样的等待又有什么意义。

      眼看着窗外的天渐渐暗淡下去,虽然外头很静,只有虫鸣和鸟叫,可徐婉也不敢开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点倦意都没有。

      徐婉其实一直很久都没有踏实睡过了,自从知道有了这个孩子。她离开官邸之后能带着这个孩子去哪呢?这一辈子又该何去何从。

      在这个世上她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人,且不说胡润生已经有了心上人,即便他没有,他们如今也是不可能的。而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他的弟弟,上辈子却处心积虑害死她的孩子。

      这样想来,她除了这个孩子,已经一无所有了。或许,在这个孩子出生之前,他有血亲的父亲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徐婉不清楚现在整个金城的局势,虽然上辈子孟钦和厚积薄发最终夺回大权。可这一世因为她的重生,形势已经发生了太多的改变,早就不是上辈子她熟悉的轨迹了。

      就像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就像金城此刻的局面。

      突然下起雨来,虽然外面一片漆黑,但光听声音,便知道是一场急而大的暴风雨。

      像是在一座被惊涛骇浪包围的孤岛中,无处可逃。那种感觉徐婉上辈子也体会过,那时她一个人藏身于破旧的小屋,也是同样的无望,同样的看不到出路。

      徐婉渐渐有了些睡意,靠在床边正准备阖眼,从窗户闪过一道橙色的光进来。徐婉顿时睡意全无。有人来了,徐婉慌忙往里藏去。

      徐婉屏着呼吸细细听着门口的动静,果然是有人过来了,她听见外头的院门被人踢开。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有二十几个人。

      “找到人没有?”

      “这边没有人!”

      那些人在找她?深夜过来,还是这样的阵势。最坏的结果便是他大哥已经除去了他,还准备将他身边的人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徐婉其实也不是那么怕死,虽然死过一回的人更加珍惜活着的机会,只是现在她身体里还有一个新的生命。她想让他活下来呀,最少能看一看这人世间的阳光。

      徐婉躲在窗帘后面,一动都不敢动。可偏偏有风从窗户缝里漏进来,使得窗帘微微晃动着,徐婉刚想去抓,正好有人有人进来了。

      徐婉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听到那人突然喊了一声,“二少。”

      像是在陆地上濒死的鱼忽然被人丢回了水中,徐婉终于松了一口气,却正好瞧见孟钦和推门进来了。

      “徐婉,你在吗?”他的嗓音稍微有些哑。

      她的心突然到了嗓子眼,比方才听到有人进来时还要紧张,可她没有回答他。

      从缝隙里,她看到他穿着藏蓝色的戎装。她上辈子总看他穿戎装,他还给他烫过,将每一条褶皱都烫得平整,这也是他的习惯。

      可这一次却和从前不一样,他大衣的衣角已经快湿透了,滴答滴答地往地板上滴着水,而他一向擦拭干净甚至发亮的皮靴此刻更是沾上了泥。

      她缩在角落里静静地打量他,却没有开口唤他,此刻的她像是置身一场梦里,一时半会难以醒来。

      房间里只有他和她,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微皱着眉四下环顾,却并没有注意到她。

      房间里那盏白炽灯被他打开,发着黯淡的光。孟钦和一个人站在房间里望着窗子出神,虽然迎着光,可他的眸光是暗淡的。

      过了一会儿,宋存山进来,低声跟孟钦和道:“二少,您一晚上都没阖眼了,还是先回官邸休息一会吧。徐小姐,她应该已经走了,不会有事的。”

      宋存山刚说完,孟钦和忽地侧过身,看着他冷声反问,“应该?”

      他只说了两个字,可那两个字极其冷,宋存山没敢答话,小心低下头去。哪知下一秒孟钦和发作:“宋存山,你现在越来越会办事了。”

      宋存山连忙道,“是属下办事不利,我这就去带人找,徐小姐如果少了一根头发,我提头来见二少……”

      宋存山出去了,孟钦和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望着窗外看了一会。

      有士兵进来汇报,孟钦和刚准备转身,却也是这个时候,忽然有一阵风吹过来,正好将窗帘吹起来,徐婉没有抓牢,眼前的窗帘就在她面前飘走了。

      孟钦和的视线被吸引,突然回过头来。

      命运捉弄一样,让她无处遁身,角落里徐婉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叫了一声,“二少。”

      徐婉蹲坐在地上,孟钦和其实没有看到她,听到声音愣了片刻。他寻声低下头,凝眸唤她:“徐婉,你在。”

      他的声音里似乎没有责怪她刻意躲藏,反而有些虚惊一场的味道。

      徐婉看着他,有些恍惚。

      这样的场景她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时间回到了她刚搬到租住的小楼那一会,他突然回心转意过来找她了。只是,那是她上辈子的想象。

      孟钦和走过来,朝徐婉伸出手。

      他的面色温和,没有方才对宋存山的不悦,徐婉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也是这时,她才发现他的手心是那般凉。

      他扶着她站起来,徐婉满脑子都是乱的,低这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突然低声问她:“很害怕,是吗?”

      徐婉愣了一下,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底不知怎的是令她心安的温柔,徐婉顿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手还在他手心中,他突然握紧了些,看着她的眼睛,笃定道:“现在不用怕了。”

      现在不用怕了。

      徐婉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上辈子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句话,虽然在上一辈子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也能让她觉得安稳。

      她甚至不用去问他此刻金城的局势,她都清楚地知道她此时身边站着的男人已经是最后的赢家。

      孟钦和牵着徐婉往外走,宋存山听见了动静,连伞都没来得及手,举着挂着雨滴的伞急急匆匆赶了回来。

      他看见徐婉后松了一口气,高兴极了,气喘吁吁地笑着道:“徐小姐,您回来就好了,真是吓着我了。不,二少比我更着急,二少听到你没有去随州,出了北大营就直接往这边赶。”

      直到孟钦和的余光扫了一眼他,宋存山才匆忙止住。

      天还没有亮,他竟然出了北大营便专程这里来找她?

      徐婉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孟钦和,她此时身边那个人没有说话,满脸倦色,正如宋存山说的一宿没有阖眼。

      这辈子徐婉活得小心翼翼,总怀疑孟钦和是有所图,可如今想来,她对他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价值了。

      徐婉心里有些乱,却也不好再去打量他,她原本还想问他胡润生的情况。可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徐婉还是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过问他。

      外头的暴雨仍在继续,好几辆汽车停在雨中,最近的那辆车灯已经亮起来了,宋存山过去开门,请徐婉和孟钦和上车。

      孟钦和上了车,将打湿了的大衣脱下,扔给宋存山,然后靠在座椅上开始休息。

      从这座院落回官邸有那么一段路,孟钦和在汽车发动之后,直接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徐婉原本看着车玻璃上的雨线发呆,突然回过头去才注意到已经睡着的他,从她的角度看上去,他的鼻梁高挺,他的那半张侧脸的棱角格外鲜明。

      她很喜欢他的鼻子,上辈子喜欢在他睡着的时候,悄悄用手指去碰它,就沿着他高高的鼻梁。

      上辈子她甚至想过,如果生下来的孩子鼻子能像他,那也一定是副好皮囊,她突然又冒出这样念头。

      徐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摇了摇头,将唇咬得紧紧的,视线移向窗外,不再去想那些她不该想的。

      不知道是因为暴雨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汽车开得格外地慢。约莫开了一个多钟头,汽车终于缓缓驶入金城的城门。

      徐婉靠在座椅上看窗外,即使在暴雨中看,天色渐渐亮了,城门内外戒备森严。有军队冒雨驻扎在城门口,戒备森严,过往车辆都一辆辆地排查。而原本从金城逃出去的百姓此刻也淋着雨从城外赶回城里。

      因为认得孟钦和的车,车只停了一下,道路两旁的士兵不但没有过来检查,反而立正敬礼,直接就放行了。

      孟钦和一向睡得浅,何况他此时还操着心,许是他注意到车停了,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伸出手紧紧按住徐婉的手背。

      徐婉也惊着了,偏头去看孟钦和,他眼中有许多红血丝,眸光里是他平日不多见的错愕。

      原来孟钦和也会有惊慌的时候,或许是这几天的事情让他累不堪言。

      他还按着她的手背,徐婉几次试着抽出手却抽不出,只好问他:“二少,你怎么了?”

      他松开她的手,去按自己的阳关穴,过了一会,才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他越说一双眼越收得紧,却仍是在看她。

      他这样看着她,徐婉有些窘迫,只好小心问他:“什么样的梦?”

      他避开徐婉的视线,皱着眉回忆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她,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孟钦和垂着眼睛没有再说话,徐婉看得出他很累,便也一同陪他沉默。毕竟今天整个金城才经历了一场浩劫,而他又处在风暴的中心。

      徐婉陪同孟钦和一起回官邸,金城和官邸除了警戒更为森严外,其余和平时相比也没有太多的变化。

      他眼里那么多红血丝,车上那片刻的小憩根本不够,自然是要先去休息的,方才宋存山还说午后还要回司令府复命。

      徐婉虽然还是想离开,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得等他先空下来些。

      徐婉原想自己回房间,孟钦和却招呼她。徐婉跟着他回了卧室,和往常一样替他将大衣挂好。

      佣人打了水进来,孟钦和拧了毛巾自己擦了把脸,徐婉走过去,他却突然将毛巾放下了,说:“对了,之前忘了跟你说了,胡润生我已经让宋存山带出来了,安排了人送他去了随州。”

      徐婉实在没有想到孟钦和会跟他主动说这些,愣了一下,才道:“谢谢二少。”她也不知道除了道谢还能跟他说什么,他明明是最让她依赖的人,可这两辈子她都不敢也不能与他掏心置腹。

      话说多了总是错,或许平白还添了尴尬。

      许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气氛稍微有些尴尬,他没头没尾说了一句:“随州是个好地方。”

      徐婉应声,“嗯,是挺好的。”

      “我已经让宋存山安排汽车送你去随州。”他在铜盆里洗了一下手,突然说。

      徐婉没有想到,他半夜三更冒雨去接她,却又如此轻描淡写地放自己走?徐婉原先还担心他会不会看出什么端倪,看来自己是多虑了。

      徐婉慢慢冷静下来,问孟钦和:“什么时候?”

      孟钦和突然抬眸,“你很急着走吗?”

      徐婉没有说话。

      “明天?”他看着她苦笑了一下,“不过明天我那边还有事,宋存山可能也不能亲自来送你。”

      “也不能送你”,他的言外之意徐婉已经明白了。

      大概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就和上一世一样,他今后会娶妻生子,立业成家,和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所有的纠缠终于了结。而她的孩子也将永远成为他不知道的秘密。

      “不用送,已经很感谢二少了。”徐婉微微笑道。

      佣人已经送换洗衣服过来了,孟钦和也累了,他只朝徐婉轻轻点了一下头,便是最后的道别了。

      相比于上辈子他的无情,她的落荒而逃,这一世能给彼此体面,能这样离开,已经是最好不过了,徐婉很知足。

      这或许是她在官邸最踏实却又最不踏实的一晚,中间醒来几次,前世的记忆被拆成一场又一场的梦,或许这辈子也是一场大梦。

      她等待离开孟钦和那一天已经等了太久,甚至她那个隐秘生长的生命已经经不起这份等待了,只是这一刻真正到了却比她以为的要平静,没有那么多欣喜。

      就像是她小时候期待过年,吃年肉、看烟花,总觉得是一年中最开心的日子,不到腊月就开始盼。可真正到了除夕夜那天,却总是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辗转反侧。

      不记得是第几次醒来,徐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快黎明了。

      徐婉完全没有睡意了,索性起来整理行李。她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不禁为今后的日子打算,去了随州,她该怎么办呢?

      该如何和胡润生坦白?又该怎么抚养孩子成人?

      随州虽然离安州近,说白了还是人生地不熟,她的肚子眼见着大了,靠什么谋生呢?上辈子她离开坤州那座洋楼的时候,这些她都没有想过。

      孟钦和没有食言,第二天九点钟,他手下有几个侍从官一早便来了,一个领头的客气道:“徐小姐,车已经帮您备好了。这个是小陈,他会和司机一起送您到随州,路上有什么事您尽管差遣就是,到了随州他也会帮您打点的。”

      徐婉道了声谢,那人连忙摆手,“您太客气,二少今昨天特意嘱咐过呢。”

      那几个侍从官开始帮徐婉往外拎行李,这里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徐婉仔细看了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

      到没有什么了,梳妆台上摆了一只锦盒,里面是一枚戒指,那是孟钦和上次在公寓给她的,可徐婉知道,这并不属于她,所以她也不准备带走。

      徐婉将锦盒打开看了一眼,那枚钻石发着耀眼的光,她即刻又将它阖上了,放回了梳妆台的抽屉里。

      这个时候,有人走进来了,大箱子都已经搬上车,许是叫她上车了,徐婉连忙道:“我都清好了,这就走。”

      哪知她一回头,门口站着的却是孟钦和。

      徐婉意外极了,“二少,您怎么回来了。”

      他敛着的目突然舒展,挑了下眉,随口道:“刚好忙完了,正好可以送你。”

      “谢谢您。”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素色连衣裙,不是掐腰的款式,也没有多少点缀,格外的朴素,看上去已经和这装饰恢弘的官邸格格不入了。

      或许是见徐婉有些不自在,孟钦和稍稍偏了下头,笑了一下,“走吧,车就在外面。”他说完已经转过身,准备往外走了。

      他看上去没有什么想和她说了,只是来送她上车的。徐婉连忙提着小皮箱跟了上去。哪知刚走到他身后,他突然转过身来挡在她面前。

      徐婉没有留意,撞了个满怀。他身量高,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

      徐婉抬头看他,他的脸绷着,早就没有刚才和她说话时的轻松。

      徐婉被吓到了,哪知她还没说话,他却已经开口了,“我后悔了,留下来。”徐婉始料未及,哪知她刚后退了一步,他的手突然抚上她的后颈,猛地拉近,下一秒就这样低头吻了上来,霸道地咬着她的唇。

      将她紧紧包围的是她不能再熟悉的薄荷味,却又让她忽然清醒。

      徐婉推不开他,只得用力地将头扭开,道:“孟钦和,我是徐婉。”她既然是徐婉,又不是谁呢?她的声音虽然小,却足够扫他的兴了。

      哪知他怔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说的却是,“我知道。”他用手轻轻将她的脸扳过来,像是刚才没有尽兴,重新又吻了上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突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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