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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噩梦 ...

  •   袁杰曦提着行李走在前面,徐婉叫住他,语气清醒:“你去美国做什么?你现在下船还来得及,我不想耽误你。”

      袁杰曦停下步来,回过头撇了撇嘴道:“我以为你和糯糯刚才是在等我呢。”

      说着,他换了一种耍赖的语气:“怎么,美国就你能去,我不能去吗?这船是我好不容易赶上的,我反正是不会下去的。你也不用管我,美国那么大,我做生意或者去继续去读书,干什么不行?”

      袁杰曦身上还是有些少爷脾气,他继续往前走,快步走到甲板上,朝着徐婉招收道:“你快上来看,现在船都离岸这么远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徐婉跟着袁杰曦走到甲板上去,只见浪花一个卷起一个拍打着海岸,码头一点点地往后退。

      码头上人来人往,还有不少送别的人,不过并没有那个人,徐婉站在甲板上看着坤州港出神,神情却也是平静的。

      他失信于她也不是第一次了,徐婉低头看了眼,糯糯之前没有坐过这么大的轮船,满是新奇,刚才流露出的那一点不开心已经不见了。

      倒是袁杰曦十分开心,挥舞着手朝着码头大声喊着:“再见,坤州。再见,我的祖国。”

      他正说着,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呼啸声,船上的人纷纷抬头看去,好几架战斗机正在他们头上飞过。或许是战乱遭的要多了,不少人下意识蹲下身去躲,这万一投下几颗炸弹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有小孩子还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一个个大睁着眼睛看热闹。糯糯也很兴奋,“妈妈你快看,那个飞机我见过,爸……那个叔叔还会开。”

      徐婉抬头看去,那七架飞机是从南边飞过来的,确实很有可能是淮军的飞机,只是他们并没有停留,已经往北飞去了。

      等飞机飞远了,有中年男人直起腰来,底气十足道:“我就说了不用怕,这飞机不是洋人也不是乾军的,是淮军的飞机!是去支援前线的,淮军的一个军用机场就在这附近。”

      “支援前线?哪的前线?淮军在和谁打?”果然,不只徐婉不知道,有人抢在她前面问了这个问题。

      “就是开阳呀,都打了一天了。”

      “那不是乾军在打吗?”徐婉诧异,脱口而出。

      “嗨,乾军哪里打得过,不过真没想到,这孟广廷虎父无犬子,二少真有几分魄力,乾军被东洋人打的快顶不住了,孟钦和亲自带了两个师去支援。要是都这么团结就好了,我们也不至于被各路洋人骑在脑袋上拉屎。”

      原来他是去前线了,徐婉往北边望去,他们之间注定是少了些缘分。

      轮船驶向大海,遥遥望去海天一色,只有几只海鸥一边鸣叫着一边从海面上掠过,听不出是生机还是悲怆。

      这场战役并不好打,东洋军队还是第一次被淮乾两军夹击,气急败坏的东洋军队转而主攻淮军,还动用了许多重型武器。而迎战的淮军不知为何,不仅没有畏惧,反而士气高涨,最后攻占了东洋军的阵地。

      这一场战役结束后,南三省和乾京的报纸上都是振奋人心的文字,而淮军主将孟钦和身负重伤的消息被压下来了。

      孟钦和清醒还是一周后的早晨,孟钦文刚送走给孟钦和检查伤势的医生,回到房间时,只见孟钦和眉头紧蹙,额头上不停流着汗,看起来在忍受着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

      他胸口中了弹,加之指挥所也收到敌军的轰炸,几乎塌陷。孟钦文去阵地的时候,他身上的血糊了一片,仍在坚持指挥,等对面的敌人都打光了,撑着的一口气才突然散掉,昏了过去。

      见孟钦和这么难受,孟钦文担心他伤势恶化,准备让佣人去将医生叫回来,哪知他刚将门打开,只听见身后孟钦和沉声喊了一句,似乎是谁的名字。

      孟钦文转过身去,只见孟钦和已经醒了,他连忙走过去:“醒了,还好吗?”

      孟钦和缓了一会,没有回答他,醒来的第一个问题是:“最后怎么样了?”

      孟钦文苦笑,“你这么拼命,自然是打赢了!当然,后来路上还遇到最后一小股东洋兵,都被我指挥着打死了,一个不剩!”

      “行啊你,我以前没白教你!”孟钦和抬起手,笑着拍了拍孟钦同的手臂。

      不过牵扯到了伤口,他的手顿了一下,见孟钦文担心,道:“不打紧。”又问:“她们母女怎样了?”

      “现在应该已经在海上了,再过一个月就能到三藩市,放心吧。”孟钦文想起什么起来,又道:“我没想到,老头子这么喜欢糯糯,听说要去美国了,还派人去劫,可惜去晚了一个钟头,船早就开走了。他甚至都放出话来,只要人能留下,什么都好说。”

      孟钦文说着看了一眼孟钦和,然后孟钦和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并没有在他说话。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孟钦和沉默了好一会,轻轻摇了下头,回答道:“不是,我昏迷的这些天里,一直在做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孟钦和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没忍心说下去。

      他梦见徐婉死在了他的车前,连同她腹中他们的孩子。满地都是血,染红了地上掉落的百合花。

      她闭上眼之前最后一眼看向了他,冲他笑了一下,像一把刀在他心里刮了一下。

      杨诗音也吓坏了,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强忍着没有失态下车,只厉声命令侍从:“你们还在看什么,还不把人送医院!”

      那场婚礼最终因为这场意外,耽搁了一个小时。

      晚上官邸婚宴的时候,从医院回来的宋存山神色闪躲,孟钦和叫住他,“人怎么样了?”

      宋存山怕触他的霉头,小声道:“二少,人没了。”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又吩咐:“找个好地方葬了吧,她还像还有一个弟弟,立丰银行上的钱再添十万,都给她弟弟吧。”

      说完,便走回宴客厅,敬他的宾客来者不拒,不怎么喝酒的他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

      他们都笑二少是娶媳妇太高兴了,他喝得烂醉,见满堂笑语,嘴角也跟着笑了一下,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

      这样婚礼虽然有一点小插曲,但总的来说还算顺利,但之后的几年里,杨诗音始终耿耿于怀。

      那一世,他除掉了孟钦同、戴笠夫,还软禁了归国不久的孟钦文。孟司令身边无人,只好将兵权都给了他。孟钦和顺水推舟,以照顾孟司令身体不佳为由,彻底软禁了他父亲,自己当上了淮军的总司令。

      只是人并不是顺遂了就能快活,后面的事情谁能料得到呢?

      那时孟钦和刚手握整个南三省的大权,忙着四处巡视整顿,好几天才能回一次金城。

      他不能像少时一样总陪着诗音弹钢琴、画画,偏偏她又是生性浪漫的人,她起先是抱怨,后来变成争吵,最后不知道在哪听说他在外又有了女人,便一直和他冷战。

      他的解释诗音并不听,她总有他无法辩驳的说辞,“你还敢说你在外面没有女人,我们结婚的时候不就撞死了一个吗?”

      杨诗音确实了解孟钦和,这句话就是他的七寸,他每每听到这句话,一定会败下阵来,然后摔门而去。

      他们也一直没有孩子,虽然他好像表现的并不太计较,可诗音介意,像是执念一般。可孩子哪里是想要就能要的呢?她身体早就在上一次的流产中受过损伤,医生说生育的可能性很小。

      也是那一年,孟钦和的父亲在一天深夜里暴毙,负责照顾他父亲的人很是怠慢,等孟广廷身子僵硬了才发现人没了。

      从孟广廷去世开始,孟钦和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甚至比从前孟广廷的脾气还要差。

      他们结婚的第五年,诗音开始郁郁寡欢,不久得了一场肺病,从前一年的冬天治到第二年的春天。春末的时候,她的病终于好了些,却不知道在哪里学会了抽鸦.片。他起先请了洋大夫替她戒.毒,还亲自陪在她身边,她最开始也答应了,可戒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只能放弃了。

      诗音还是和从前一样一袋接一袋的抽。他每次回家,卧室里都是一股鸦.片熏过的气味。

      坤州的鸦.片商极其精明,一有新货都纷纷抢着过来孝敬。当然,司令夫人鸦.片成瘾这件事也是坤州城中一直都有的谈资,还有人背地里猜测,孟钦和是不是也是一个瘾君子。

      有一次,孟钦和正好从营地回来,刚好撞见了那几个鸦.片商,于是挥着鞭子将那几个人全都赶出去,她发了疯一样冲过来,死死咬住她的手臂不撒口。

      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这天之后,诗音也开始收敛起来,不再抽鸦.片烟,而是换成了注射的针剂。家里虽然不再弥漫着鸦.片的气味,但这针剂似乎比鸦.片药性更为猛烈,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消瘦。

      半年之后,她肺部的旧疾复发,他放下了所有的军务陪在她身边,可是已经太晚了,就像冬日的残菊,摇曳了几下后还是凋谢了。

      她临死之前,拉着他的手跟他说出了藏在心底快十年的秘密,“我一直都在想,我这辈子活成这样子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我?我是错了,可我一开始只是想她别生下孩子,我不想要她的命!”

      孟钦和握着她的手虽然并没有放,眼神却渐渐转冷。他的嘴角有隐约的苦笑,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她。

      诗音死后,孟钦和没有再续弦,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南征北战上,他在任那些年确实实现了他少时的理想,十年经营,终于将洋人的军队赶出了南三省的土地。

      但他也因为年年征战,旧伤、新伤不断,刚满四十便生了一场恶疾。

      他的部下并不衷心,他病倒后,底下的人将忙着分权争地、自立为王,这片土地上又开始战争不断,十年苦心毁于一旦。

      这件事给了孟钦和最后一击,此刻的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就像他父亲一样失势之前一样。

      而他身边已经没有亲近的人了,他既没有子女、妻儿,而他从前的亲人,他的父亲、大哥、三弟、姐姐、姐夫,所有他忌惮的、会威胁他权力的人,都已经被他除掉了。

      连孟钦和自己也没有想到,最后来看他的这个人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里的漏网之鱼——他大哥的儿子。

      已经病入膏肓的孟钦和原本以为对方是来报仇的,毕竟他这件事上做的太绝了,怎么会不心虚呢?他不想死在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中,用尽最后的力气拼命喊着宋存山的名字。

      他的喉咙已经说不太出话了。

      那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看着一代名将临死前慌张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话,“你这么可怜,我杀你做什么?”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忆着这并不算长的人生,他步步为营,以为走好了每一步。可如今回想起来,确是步步错。

      他的父亲兄弟、女人、孩子,他所执念的、执迷不悟的,到头来终是一场空。如果还能再活一次?他绝不要这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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