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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谤佛·其二 ...

  •   按照一般剧情发展,假如一个人醒来时,感觉到浑身像是被车碾了似的,那只有两种情况……要么被揍了,要么被艹了。
      慕清仰苏醒过来的时候,倒是没有上述两种狗血状况发生,只是后脑的位置还依稀有些类似于宿醉醒来的钝痛,往身后一摸,不似自己那张睡了十数年的花梨木床,却摸出来一块坚硬的鹅卵石。
      ……他什么时候来了野外?
      面上感觉也不似以往,封眼咒布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慕清仰茫然了片刻,直到感觉到身侧那股熟悉的、像是午后阳光晒过的原木的气息,才回过神。
      “我的眼睛……”
      “无妨,此处你当做是幻境便是,若是一时控制不住力量伤到什么人,对你而言只是虚妄。”
      慕清仰一抬头,第一眼便瞧见了一片薄红的雾气中走来的人,愣怔了片刻,清澈的眼里便不由自主地盛满了这身影。
      “这是哪里……”唤了一声,慕清仰复又垂下眼去道:“我刚从那奇怪佛修的梦境里出来,怎么又到了别的幻境?”
      “自然是为了做生意,收了那妖僧的东西,自然要银货两讫。”一伸手拉起慕清仰,苍桑面无表情道:“我让你读那么多书,你却偏生偏向儒家那迂腐的一套,再不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现实,你马上就要中二病了。”
      “中二病到底是什么病……”
      “青少年一种极端的自我矫情以找寻存在感的欠抽型绝症,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病,这种高贵冷艳的症状我一人独享即可,你就不要参合了。”
      ……啊,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好在随着年龄增长,慕清仰对自己天生的这种看到活物就让对方血液结冰的怪异能力有所掌握,如今撤了禁制,遇上修为较为深厚的,至多也只让人觉得阴冷罢了。
      饶是如此,慕清仰为求不伤及他物,一路上也只得垂着眼,牵着苍桑的衣角走路。离开了居住之地,走得有些跌跌撞撞,险些撞到他。
      前面带路的人终于是没了耐心,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将披拂在身后的白发揽至肩侧,低下身子。
      “上来。”
      “……啊?”慕清仰慢了半拍才理解到他的意思,顿时像是断了弦似的。
      苍桑一脸不悦道:“以后我老到走不动了,你要背我的时候多了,这会儿就先让你占点便宜。”
      心里那点感动顿时飞走了,慕清仰倒也不客气,“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喜欢吃亏?”
      “因为我是个讨债鬼,欠了我的,我就要剥皮拆筋地要回来……别勒我脖子,很脆弱的。”
      “每天又吃又睡的,你该减肥了……”
      “不要乱学其他界面的腐朽文化,胖点才有福气。”
      ……
      这样又一茬没一茬地聊着,没多久,这荒地里便出现了一座古刹佛寺,本有几分荒凉,但那寺门两侧闪着幽光的梵文却昭示这古刹不是什么普通地方。
      果不其然,一踏入百丈之内,两个执棍僧人便骤然现身,法杖一横面无表情道:“此地乃万佛山禁地,施主再进一步,休怪贫僧得罪。”
      苍桑看了他们一眼,放下慕清仰,肃然道:“清仰,你看这两位大师……”
      慕清仰意会道:“打得过。”
      苍桑遂转头回曰:“秃驴,让路。”
      二秃驴愣了一下,似乎没有见过翻脸这么快的,顿时金刚怒目,但即便苍桑是个战五渣,慕清仰也是有个战斗狂的兄长。眼前两个僧人铁塔似的逼近过来,忽而对上慕清仰骤然抬起的一双幽幽深瞳,眼中似有一股浓酽的黑暗蔓延,瞬息如同墨一般浸染了整个眼白处。
      只见下一刻,两个僧人一晃神,身形摇动了一下,僵硬地面对面互相狠狠地来了一拳,便轰然倒下。
      完事儿后慕清仰回头一看苍桑早已越过他去解开这古刹的禁制了,苍桑解禁制的手法特别古怪,只是把手放在禁制上,然后那些杀气腾腾的符文就开始如同急速枯萎的花朵一般迅速崩解殆尽……不念咒式、不结手印,慕清仰没有在典籍上看过任何相关手法,只是隐隐觉得给人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这禁制看起来不凡,怎么到你手中如捋败絮?”
      “再不凡也不过是凡人造物,人外人,天外天,凡人的眼睛看得再远,也未必能看得到山河全貌,所以永远别把自己太当个人物看。”
      慕清仰不再言语,安静地看着那层厚重的佛言枷锁层层剥落,最后一层薄弱的金色屏障一阵不支后,灵光晦暗,禁制溃散刹那,整座佛寺传出一种奇怪的震动,随即脚下轰轰隆隆一阵异响,佛寺倾塌入仿佛无底洞一般的所在,眼前乍然出现一道幽深巨坑。
      坑中,虚空里十二道佛言锁链重重困锁住一个伤痕累累的身影,每一道佛言一闪,便在其身上烙下一道见骨焦痕。
      慕清仰一怔,瞬间在那被困锁的人身上看到熟悉的影子,迟疑问道:“这是……容央?”
      “我不好定义这是具体哪个时段的容央,不过显然,是你昨夜看到的那个。”
      随后慕清仰便看到苍桑像是走在无形的台阶上一样一步一步,无视了数以万计的佛言结界,伸手点在仿佛尸体般的容央眉心。
      “我既然来了,便表示不会征求你是否同意将岁月献祭的意见,很遗憾你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了,不过我乐意听你此时此刻后悔的话语。”
      那仿佛尸体一般的人,缓缓抬起头来,一张狰狞残面平静如昔,磨砂似的声音喃喃:“不曾……后悔。”
      “当然,后悔这个词从来都是为了无可挽回的事情而生的。”
      月光下温声低语的梵呗响起,佛光一瞬间暗淡,黑暗吞噬而来……
      “阿弥……陀佛……”
      慕清仰脑中迟迟驱散不掉容央那时时刻刻敲击心房的梵呗……就好像那慈悲的声音下,心脏如同浸在温泉中,慢慢失去了鲜活感。
      “难怪要被关起来,这妖僧要渡的不止是人心,是人命……”苍桑不知何时已经回到慕清仰身侧,瞥了一眼眼神有些空茫的慕清仰,冷嘲出口:“我身上没带招魂幡,纸钱倒是能现做,你若是看此地风水不错不如就在此圆寂了吧。”
      “不劳费心……清仰的命还很长。”按了按眉心聚拢心神,慕清仰回头忍不住把手按在苍桑心口:“你刚刚有没有觉得心脏不太舒服……你心脏怎么不跳?”
      苍桑面无表情地打掉他的手:“按照一般规律,很少有人心脏长歪。”
      “你是长歪的那少数?”
      “我是没心没肺的那少数。”闭上眼感应了片刻,苍桑随手一拂,两人周围像是水波一样的东西扭曲了片刻,周围景象如同破碎的幻境急速变幻,再一定下时,慕清仰一抬头,居然是无尽的黑夜,身侧忽然出现了无数盘坐的僧人。
      “这又是?”一股死寂而不祥的气氛传递过来,慕清仰莫名心下一沉,指间刚一接触到身边一股僧人的袈裟,忽然间袈裟落下,里面一具枯骨乍然崩解。
      “不用想太多,容央是个疯子,不必去细究他的思想是如何扭曲的,你眼前的就是最直观的结果。”身侧一声淡漠话语,昭示这无数僧人的枯骨便是放出容央的后果。
      慕清仰为这变幻一愣,但思及这是苍桑制造的幻境,心下稍定,但是那千里埋骨的血腥味仍然是让他皱眉发问:“这就是容央想要的?你是想通过制造幻境来了结他的心结……如此也未必不是个办法,但是日后他又要如何自处?我观他曾经为救人命不拘身份,可见初心不腐,总不能就这么堕落下去。”
      苍桑这时回头看着他奇异地笑了笑,却也是一瞬即逝,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道:“按照推断,这就是我们放他出来后第三年佛界的景象,渡了万骨同枯。那么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我们回到第一次在见到容央的时间里,杀了容央换这千万佛僧的性命,或者袖手而去。”
      慕清仰微微一愣,入眼的皆是一片血河,那血河尽头,容央一身白色佛裟染血,犹然口诵往生,而膝下已是白骨成山。
      这景象实在太真实,映在眼底化作浓浓的不忍,但是一闭眼,当时以容央的眼睛看待万物的情景又浮现出来……
      容央未必是个恶人,只不过走进了误区。
      “如果能换一种方式,我希望在一开始就用言辞劝导他,如果他能改变想法,日后行善造化万民,岂不是两全其美?”
      “……”
      慕清仰一看苍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可能又说了不合他心意的话了,顿时下意识地哑口。
      像是什么狠话到了嘴边又没有说出来,只得用一种难言的眼神看了这样教大的少年许久,苍桑道:“首先你是我教出来的,我不希望你的三观像是小学未毕业的水平一样,其次粉饰太平的漂亮话谁不会说,结合实际很难?事实是,容央是个疯子,杀的人不会比最凶悍的妖魔少,妄图改变他想法的人太多了,但杀人就是杀人,一个人犯下的过错了就像是你去砍树,最后无论怎么对着树忏悔,树都会只剩下一个慢慢腐朽的木桩,如果你因为小学生心态去对着一个杀人狂抱有怜悯,那么谁来怜悯被他杀的人?”
      “那犯下过错的人,就不应该给他救赎的机会?”
      苍桑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有一天我成为了他这样的人,你会给我救赎的机会吗?”
      “我不愿意杀容央,只是希望尽我的力量在一切没有发生的时候改变,换做你,当然更不会去伤害,若是最后不能扭转危局……”慕清仰轻咬了咬下唇,目光清亮地看着他:“世人诟病也好,四面楚歌也好,我们一起承担。”
      ……你和容央一样像一个愚蠢的、天真任性的佛。
      苍桑忽然笑了笑:“……这次可不要食言。”
      ……
      那一年梨花将绽未绽的时候,我依旧在山林古居里过着平静的生活,那次幻境仿佛是苍桑给我的试炼,连续做了两日关于那个梦境中惨状的噩梦后,我的心潮平复了下来,时常去找借住在家中的容央谈心,容央也一直微笑地听着我的劝导,但令我担心的是,他的梵呗依旧温柔如溺毙人心的水。
      我一度怀疑我读了那么多书,依然没有影响到容央分毫,但随后越卿珑的归来带走了我的注意力。
      ……
      老实说越卿珑也是个会打扮的正常姑娘,如今也不知道是得了哪家修仙宗门的青眼,看起来比之初见时一身落魄的孤女过得好得多。
      “你可听说过万佛山?”这姑娘总缠着不走,慕清仰也没真的赶,最多话里话外挤兑两句顺带通过她的口验证一下寂川以外的世界是否与自己看过的知识相吻合。
      “这是自然,天荒四界之梵音佛土第二大宗门,也就你这被关在宅子里的金丝雀不知道了~别说这个了,你看看我好不好看~?”说着她转了个圈,衣料如同层层叠叠的珠母荡起云雾似的圈纹,缀着红珊瑚似的缀放,也称得上是娇容如花。转了一圈后想起慕清仰本来就看不见,颓丧道:“本来想让你瞧瞧我这九阙天宫的内门弟子衣裙,你却是个睁眼瞎子。”
      慕清仰只觉得那衣裙上的脂粉味有点让他不适,身子稍稍往后仰了几寸,避开那股扑面而来的红粉香脂味,面无表情道:“九阙天宫……倒是也有耳闻,你既然做了这等宗门巨擘门下之人,怎还有闲心来饮沧楼?”
      “你就不能有一次不挤兑我走?!”
      “因为我看的闲书太多,每次看到你我就有一种生活在狗血话本里面对矫情女主角的错觉,连带着觉得自己也脑残了。”
      越卿珑:……
      越卿珑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想错了,她的思路还停留在作为一个闷头修炼如何更装比地杀人的阶段,勾搭少年人早恋这种事听起来蛮简单,但实施起来也要看被勾搭的对象有没有这方面的抵触性。
      不,这简直不是抵触性了,这简直就是完全出现了抗体……特么的到底谁教的?!
      越卿珑眼底凶光一闪而过,她想到了一个婊砸。
      这宅子的婊砸主人一向不喜欢她,至今为止甚至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每逢她来就是闭门不出,她对宅主人的印象最多就是从慕清仰口中转述的‘脾气古怪’、‘正常人说不到三句话一定拔剑砍他’、‘注定娶不到师娘’这样的定义上。
      小婊砸!老妖怪!说不定就是因为他迫害的才最后让慕清仰变成了最后那样的杀星!
      冷静了片刻,越卿珑拾起被慕清仰嫌弃的形象,整理了一下表情继续道:“算了,你不待见我无所谓,但是我知道你未必不待见我带来的好消息。”
      慕清仰兴致缺缺的心思顿时为之一散,站起来忙道:“你得到辛夫人那种怪病的消息了?”
      “这倒不是,”见慕清仰面上难免失望,越卿珑嘴角一扯,话锋一转道:“不过但凡治病,大多也应该有因有果,知道病症是怎么得的,才能对症下药,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吗?”
      “确实有理……不过辛夫人乃陈年痼疾,如今要着手调查,未免太晚。”
      越卿珑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狡黠道:“正如你先前所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万事万物总有一种东西冥冥之中有感,昨日借住在你这的那个带发佛修有自你恩师那里借来一册书,我远远看过一眼,也许对你有所帮助。”
      “说来听听。”
      “你可知阎罗簿?”
      阎罗簿三个字自越卿珑口中说出瞬间,一墙之隔,白发少年本是半阖着养神的眼睛倏然睁开,那眼中的神情带着两分空洞,他望向坐在棋盘对面安静对弈的佛修,佛修乌黑的串珠下方悬垂着的一面青铜小镜仿佛散发出了幽幽的暗光。
      “……妖僧,你给我惹了点小麻烦。”
      容央微微一笑,那笑容说不出地带着一股暮气。
      “你为何一直忌惮那温善的小弟子?”
      黑子在指间捻了两捻,一子落定,执子人眼底淡漠如故——
      “你只是见过幼虎茹素,莫非就认定当它爪牙锋锐之时,不会将你开膛破肚吗。”

  • 作者有话要说:  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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