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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拖刀雪中行 ...

  •   我本姓并不姓慕,而是与我哥一样姓的是叶。出生前就被国师判为恶鬼投生的不祥之人,在母亲死后出殡的第七天,我才从她肚子里爬了出来,听说当场吓死八位长老,因而被亲生父亲决定诛杀。幸而出生当天先是让族里闭关的长老们齐齐吐血,随后全国境内又是地震又是雷雨,妖魔咆哮着从地下冲出来,一片混乱,这些大事小事把拿着刀来杀我的亲生父亲困在半路,我那个脑子缺了点什么的大哥就顺势背着我逃出去了家门……
      随后就是三个月连绵不断的,不死不休的,来自亲生父亲的追杀。
      我哥也当真是条汉子,那场大逃杀里,怕我被活活饿死,以十七稚龄牺牲了贞操,有条件就泡已婚女人拿奶水喂我,没条件就直接喂我喝血。
      ……至今我仍觉得血的味道比酒水甜香,大约是咎由那时。
      后来据我哥说那三个月的逃杀简直奇葩,诸如跳崖不死遇天地灵药,被追得误入女澡堂遇上练功练岔气的仙女前辈传功等等不赘言……从那一年的暮夏到了秋深,我哥终于被国师的爪牙追上,那一次,他们派出了四十九名擅长压制气运的高阶灵女,我哥拖着一口豁口的刀、一身的伤躯,用着几乎要他性命的秘药,生生耗死了四位禁狩长老……在带着我逃亡之前,他的伤都在胸前,在带着我逃亡之后,为了把我好好地护在怀中,他的背上,满是见骨血痕。
      这些事我哥从未对外人提起过,到我十七八岁才知道为什么另一个告诉我这些旧事的人总是能一脸平静地洞悉一切。
      秋深的时候,他如同一个看客一般如此叙述着他眼中已然故去的事。
      大概说起来一贯冷静如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如今成为我心里过不去的劫的这个人,是那些泛黄的传说里才会出现的……神。
      ……
      深秋的时节,枯叶如死去的蝴蝶一样落下,埋了一地说不出的凄冷。血腥伴着汗水的喘息声与微微发锈的刀刃在枯叶地里拖出恼人的声响。
      这场景也许合适一个亡命天涯的孤胆英雄,但绝不适合孤胆英雄怀里还抱着一个酣然入梦的婴儿,让英雄他想有点悲壮情怀都矫情不起来。
      那少年看着面貌年轻,生作一副好皮相,却总是有一股难言的气质,硬要描述的话,大约是很吸引女人而极招男人反感的气质。
      “臭小子……你哥右手都半废了,还要抱你,小白眼狼倒是睡得安稳……”少年喃喃自语,左手却将襁褓束得更紧些,右手不正常地垂着,细一看袖子下面握着长刀的手已经发青,一些冰霜一样的痕迹还在皮肤表面缓慢地蔓延,砭骨似的疼痛在经络里肆虐。
      昏蒙的神识捕捉到越发靠近的驯服的凶兽低吼,那些急于立功的同族贪婪而狰狞的神色几乎化作恶念冲刷了整个意识。
      “啧……”一声似是不屑的鼻音到了最后化作唇角的一缕苦笑,他的腿也似乎走不动了,骨头里上次追杀中的淬毒针还没除光,这会儿要命似的疼。
      少年一手揽紧了婴儿,拖动着刀一步步,沉重地迈向密林侧的一株古树,背部得到了依靠,好歹缓了口气。
      “清仰,他们又来杀我们了……哈~这群老头一把年纪追着一个孩子和一个半大孩子,也不嫌累……”
      “清仰,哥只能护你到这儿了……一会儿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别怕,下面那条路上,哥总会比你先到,没准还能扯上两三个垫背的。”
      “哈~别怕,左右不过一刀……不,听说下面死得越惨的鬼越凶,你看我一会儿要不要嘲讽他们几句,让他们给来个大卸八块什么的,这样哥就能变成厉鬼,让那些大鬼小鬼的都不敢欺负你……”
      “清仰,以后你长大了,要记得你不是鬼胎投生,你是我兄弟。”
      潮水般的人声渐渐近了,少年人清亮的眼底渗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嗜血之意。
      ……纵人死如灯灭,而战意熊然,刀剑加身,大笑归黄泉。
      月色如血。
      刀,饱饮了血,零落的残肢作土……这些人,生前勾心斗角,死后,好歹这一身血肉浸养了这片草木,算是令人嘲讽的善果。
      少年人的耳朵渐渐听不到声音了,痛觉麻木之下,一身浴血犹然未觉,只是不着调地想起了那年哪家的酒水最醇香,或者哪家的姑娘最娇俏……
      这么一想,以前祸害了那么多妹子,如今死了也不算冤,只是可怜了清仰。
      终于,周围那些喊打喊杀的阴影纷纷停滞了动作。
      叶求狂一度觉得自己是死了,看什么都一样,直到刀柄自染满鲜血的手里滑落下去,溅起一片碎玉似的冰凉。
      今年的雪,来的够急的。
      他依稀记得下雪的夜总是格外静谧,那些鼠辈啊猫辈啊鸟辈啊虫辈啊都窝进巢穴里了,偶尔有溜达的狼翻找着雪地里藏着的兽尸,也是轻手轻脚,绝不会吵了人安眠。
      其实也就只有人的脚步声这么吵,那么浅浅地踩进雪地里,由远至近,听起来就像是那种白色的狐狸化作的妖怪一样,没准就顺着你窗户烙下的烛光来敲你的门。
      ……等等,我还健在?
      叶求狂胡思乱想的时间略微有点长,等到费力地睁开眼睛,抖落眼睫上的雪花时,视野里刚好缓缓掠过一个人影。
      那些纠缠在耳畔的喊杀声莫名归于沉寂,周围也再没了那些刀光剑影。
      叶求狂第一印象就是妖怪,等到那人面无表情地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后,他忽然就想起来有个性情奇特的族姐教他的一个到现在为止才半懂不懂的形容词——
      苏。
      这人长得太苏了。
      族姐说长得好看到苏的境界的人九成说话都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矫情文艺腔,虽然大多不是什么坏人,但通常你和他说不到两句话就会变成脑残。
      ——脑残是何意?
      ——就是你一见钟情爱她爱到死去活来最后你成为了她的后宫之一每天过着拈酸吃醋甄嬛传一样的日子。
      本来智商就有点欠的叶求狂被吓得精神了,一脸愕然地看着那人面无表情地拿出一本封皮有着日月轮一般诡美图纹的书,翻开看了两眼,步子一转走了过来。
      那人的声线稍微偏清冷,带着一种靡哑的感觉。
      他说——
      “你不能这么抱孩子,头朝外会倒翻,你要拿手托着孩子的后脑。”
      “……”你是认真的吗?
      叶求狂用三个呼吸的时间反应过来,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满头白发却面貌年轻的人,是在自己刚刚被追杀得快死了的情况下,和他很认真地讨论抱孩子姿势的规范性问题。
      叶求狂这人有一种野兽一般的直觉,不仅仅在逃命上管用,在看人上也有一套。眼前这少年白虽然造型搞得好像哪个魔教组织专门派出来出来被各路白莲花撞的少主似的,但也不像是有什么坏心眼。
      诚然,以前没听说过哪家的魔教少主对如何抱孩子有研究,以后的来者也绝壁不会有。
      子不语怪力乱神,叶求狂从来都不是个君子,眼下见那些追兵如同未曾来过一般,而身上的伤势依旧严重,如果不是他刚刚大发神威觉醒了什么牛逼哄哄的技能把追兵都秒成渣渣了,那恐怕是撞鬼。
      而能说出这样的警语,鬼的心肝总不会比人黑。
      喉咙里带出几声干哑的笑:“我说兄弟,刚刚,可算是你救了我?”
      少年白不说话,似乎习惯性畏寒地将双手拢进袖子里,闭上眼睛转身,似乎是要离开,一步迈出还未曾在雪地里踩实,另一只脚就被狠狠地抓住。
      叶求狂手上青紫的伤口里涌出的血慢慢在长靴雪白的缎面上漫开。
      少年白一双清淡的眼睛看向像是垂死挣扎的少年,轻声问:“你的命数早已结束,现在……又为谁搏命?”
      “便是送佛,也要到了西天才是……兄弟不说什么来世结草衔环的屁话,今天你我相遇必然有缘,看在我幼弟的份上,捎带上,一起救了吧。不然我做了鬼……也是会咬人的。”
      这人,一句有缘,便认为能求活?
      少年白眼底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道:“你是因为带着这个孩子,才耗尽了气数,我今天救了你,他日你不会死得比如今轻松。”
      叶求狂看着他,五指用力,未曾松动半分:“那也只好,明日愁来……明日愁了。”
      少年白收回了步子,似乎有些不悦:“人的时间最是珍贵,你这样的诨人虽说向来不入我眼,不过你的‘时间’看起来也不算难以下咽,看来除了与我交易,你也不会有其他选择……”
      话未尽,叶求狂眼睛开始模糊,仿佛幻觉一样看到少年白漆黑瞳仁开始弥漫出一种异样的绯红,红得并不炽烈,反而如同冰冻了无数年的血液,只一眼,便如亘古的叹息一般射穿了神魂……
      “吾赐予你时间还有很久……但很久以后,这个孩子一定会害死你。”他迟疑了片刻,喃喃自语,眼底却依然是一片淡漠无情:“嗯?死后却存世的婴儿?或许,也会害死我……笑话。”
      ……
      【很久以后,我问过我哥,少年白这么一个三观奇葩的存在怎么就这么简单地被他碰瓷了?我哥说,因为你师父是唯一一个我见过的,会用传说中正确的抱孩子方法打败了村里八十岁的产婆的存在,我把你扔……托付给他,比留在我身边放心。】
      叶求狂做了场噩梦,梦里没有诡异神秘的少年出现,自己眼睁睁地看着清仰被他们抢走,砍成了肉糜……然后自己变成了恶鬼,终日在黄泉路上徘徊,百年,千年,看着自己的仇人一个个下了黄泉,然后扑上去把他们都生生掏去了心脏。
      醒来时外面下着雨,还带着几缕清寒的味道,滴滴答答的雨声慢慢在躁动的心里渗入冰凉,眼底是腥狂淡了去。脑袋很重,入眼的是那种简陋的木质房梁,往身子下一摸,床单是凡人蓝色印花的粗布,不过修真者大多数不讲究什么高床软枕的,有个平点的地方打坐调息就行……此刻情状,要么是昨晚发梦被神仙姐姐捡走疗伤,要么是昨晚发梦被神仙哥哥捡走受伤。
      好了别闹,清仰呢。
      “……”叶求狂活动了一下四肢,确定自己没有因为昏迷被截肢了什么的,修为也没有怎么跌落,腰腹被裹了一圈白布,里面的伤口一路疼到肠子里……真要形容,就跟便秘过后那种肠胃抽搐的感觉似的。
      好男儿,流血流汗不下床……呸,流血流汗不流泪。
      扶着桌子慢慢挪到窗边,稍微打开了点窗户缝,外面没有下雨,只不过是房顶的雪化了,雪水滴滴答答落下来的声响。顺着廊檐望过去,便瞧见一个美貌少妇坐在藤椅上,脸色有些苍白,手上却是摇着摇篮,而摇篮里……嗯,是他家小清仰,不知是被谁拿了一根绸带蒙住了眼睛,看起来伸胳膊动腿的似乎离玩完还有很远的距离。
      于是叶求狂隔着窗户挠挠头说:“呃,这位夫人,多谢昨夜搭救……”
      那少妇也是挺意外这少年怎么恢复得这么快,站起来行了个礼道:“少侠有礼了,奴家不过是那位公子雇来的奶娘,若有什么事,少侠不妨与那位公子稍后再叙。”
      “……奶娘?”
      那少妇犹豫了片刻,见叶求狂面貌清朗,不像是什么恶人,便把孩子一并抱进房内,笑笑说道。
      “……若非那位公子着实年轻,奴家还当真以为这孩子是他亲子。公子言你伤情颇重,嘱咐奴家多照顾些。”
      “是不是,一个白发的少年人?大概这么高,穿得很像白狐狸精?”
      美妇点点头道:“公子是昨夜来的,雇了奴家作孩子的乳母,还因为孩子的衣服哺养指点了许久。”
      叶求狂反省了一会儿自己在过去的日子里养孩子时候的水平,深深地自卑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说:“夫人可知他是什么来头?”
      美妇颇为意外道:“你们难道不是一起的?他说这孩子是你幼弟……”
      “这……不过是昨夜偶遇,老实话,我也未曾想到一个陌生人能做到这份上,也许异人有异人的行事方式。”
      美妇肃然起敬道:“如此……那位公子却也称得上仁义了。”
      听到仁义这两个字,叶求狂笑笑没说话,仁义这两个字,凡人自然是可以随意说出来,修真者耳朵里,却与笑话无异。
      闲聊半晌,美妇把孩子放下,推门去看看灶上的粳米粥稍后端来给他,叶求狂也不矫情于什么辟谷,道了声谢,待美妇走后,低头去看身边的小婴儿。
      ——你是因为带着这个孩子,才耗尽了气数,我今天救了你,他日你不会死得比如今轻松。
      他是谁?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自己并没有和他说过清仰是自己幼弟,他是如何知道的?
      叶求狂闭上眼睛回忆,确定记忆里与自己宗族有关系的、与鬼胎之事有关系的人里面绝对没有这么一个人。
      或者是他那个爹雇来的追杀者?就为了自己一个半残的人,还派高手以这样迂回的办法来接近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个爹的作风。
      想到这,叶求狂脑子里一阵钝痛,昨晚伤情太重,许多细节都模糊了。
      低头察看了一下,小婴儿在软绵绵的襁褓里睡得正安稳,小小的眉头也不似前些日子逃难时紧锁。
      叶求狂解下绑着婴儿眼部的绸带:“按理说三四个月的娃儿也不算小了,怎么就没见过这孩子睁眼?”
      男子毕竟不如女子细致,这会儿放松下来才发觉过来着婴儿竟然自出生以来都未曾哭闹睁眼,叶求狂喃喃两声手指尽量轻柔地想拨开婴儿的眼皮……
      木制的门忽然吱嘎一声打开了。
      “若是想死,你就继续。”
      门外的光落入暗室,逆光勾勒出来人满头散发着雪白濛光的发丝,恍惚间给人一种如同神明降临的错觉。

  • 作者有话要说:  热乎乎新文!每章4000~5000,除非有事否则一两天会更新一次,诈尸多年血姨又回来啦么么哒~
    因为是新尝试的题材,写的时候顾虑不少,求评论!求收藏!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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