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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1 四季随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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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ang Duang”
电视机里传出新年的钟声。
程归打电话给程妈拜年。程妈很与时俱进,通过支付宝发过来一个大红包。
程归想了想,从红包中分出100块,转发给李丛木。
李丛木正在搓麻将,手机“叮”一声提示:收到红包。左手滑开手机,100块。右手摸牌,摸到大宝,赢来的零钱积起蓬松一摞。把位置让给李爸,自己到窗前去打电话。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刚收到你的红包。”
“咱妈给的。”
“谢谢咱妈,咱爸呢?”
“睡着了……噼噼啪啪……”
电话里忽然响起鞭炮声,是程家附近邻居放的,冲劲特别大,震得玻璃响。有几片明亮的碎屑落到了温室上。
程归穿棉拖鞋出屋,到温室左右查看,空气中弥漫着烟花的味道。
李丛木问:“怎么了?”
“没事儿,有个邻居自己做的土鞭炮,劲太猛了。”
“是吗,我刚刚放了不少鞭。市里有管制,还是你家那边好。”
“那你来我家吧,我家年年都剩几十个二踢脚没人放。”
“等明年,咱们一起过。”
“好啊,明年的。”
室外很冷,说话带出白色的哈气,仿佛约定有了具体的形状。
放下电话,程归很快睡了,李丛木接着回去搓麻将。
大年初一的上午,阳光充沛,晒得路边积雪出现融化的痕迹。程归提着两盒糕点,和程爸走在村路上,前往一个长辈家拜年。
路过昨夜放土炮仗的邻居,见窗玻璃被震碎了两面,父子正边修边吵。三五成群的小孩儿,走家串户,蹲在一地红屑中捡鞭炮壳玩。村中央小卖铺门前,放着一个稻草靶子,插满红彤彤的冰糖葫芦。
“来一串?”程爸问程归。程归摇摇头,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但在程爸眼中,儿子还是小孩儿,执意买了一大串。
程归戴着棉手套抓住糖葫芦,和程爸走出村子,才好意思咬一口。要去拜年的长辈家住在村外,在山脚水库旁,有好一段路要走。
两人沿着路上的轱辘印,走在皑皑白芒之中。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车声,就错身让到路旁。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开过,带起雪末飞扬。开出不远便停住了,里面出来一个穿羽绒服的男人。
“难道是问路的?”程爸嘀咕着,和程归走过去。
到近前了,那人才兴奋地挥手,叫着:“程归,真是你啊,我瞅着觉得像,还犹豫要不要下来看看呢。”
“谁啊?”程爸问程归。那人带着棉帽围巾和眼镜,衣服鼓囊囊的,直到面对面,程归才认出来,竟然是高中时的班长。
班长还是那么热络,给程归一个棉花包触觉的拥抱。
程归问:“你怎么来这?”
班长说:“带我女朋友来看雪。”透过车窗果然有个女生的轮廓。
“南方人,第一次跟我回来过年。”班长幸福地说:“你们也上山?那一起坐车吧。”
车里,班长和以前一样话唠,说程归:“你没咋变样啊,要不我还真认不出来。毕业后就再没见过你,这都多少年了。咱们班年年都有同学聚会,你咋一次都不来呢?大伙可想你了。尤其是李丛木啊,次次都要跟我打听你,但我这谁的号都有,就没你的。哎?要么我这就打电话给他,他指定乐疯了。”
程归忙说:“不用。”但热心的班长已经拨通了电话,听筒声很大,传出李丛木懒懒的声音,似乎刚起床。
班长说:“是我啊,你猜我见到谁了?”没等李丛木猜,就迫不及待地说:“见到程归啦!你猜我在哪见到的?”依旧没等李丛木猜就说:“在去北山的路上!车子一晃而过,我瞅着有点儿眼熟,停下来果然是他。”
班长回手把电话伸到后面,“他要跟你说。”
程归不想跟李丛木合伙逗班长,摇摇头。
班长把电话缩回去,好心替程归开脱:“他现没空,在吃糖葫芦呢,等过会儿让他给你回。”
挂掉电话,班长问程归:“你怎么不理他呢?上学时你俩多好啊。他这些年可惦记你了,真的。我一点儿也不夸张,你要是个女生,大家肯定怀疑你俩有隐情唉。你知道不,他现在去上海工作了。我听鸣子他们几个说,可能有找你的想法呢。”
程爸在一旁听得仔细,程归觉得有点儿尴尬,又不好解释。
在水库大坝下车时,班长叮嘱程归:“记得初三下午三点聚会哦,就在雪里红饭庄,这些年的老规矩了。我一直都还把自己当班长,每年费心张罗,你可一定给我面子啊。你要是不来,我就一直给你打电话。”
程归点头说好。车子才在飞扬的雪末中开走。
在长辈家,听程爸和长辈闲聊时,程归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高中的影像。那段时光因为李丛木而精彩,也因为李丛木而被封存,如今,终于要奔涌而来。
离开长辈家时,已过半晌。阳光淡了,西北风吹在脸上,又硬又冷。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冰天雪地里,程爸忽然问:“你这些年都在躲着李丛木?”
“嗯。”
“为什么?”
“因为……我原来说好和他一起考吉大的,后来独自改到上财。”
“这都是你妈和我的原因,你怎么不跟他解释清楚?”
“拖得久了,就不想解释了……”
程爸说:“听刚才你那班长的话,他这些年都惦记着你,也算有心了。这次来咱家,我看小伙子人不错,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你交这样的朋友,我也放心。”
程归停住脚步,忽然有种冲动。之前的晚上,他并没有听清程爸和李丛木的谈话。此时,他忽然想要和程爸坦白两人的关系。然而,看着程爸在寒风中的背影,五十多岁的人了,已经初现老态。心头就觉得不忍。
程爸回过头:“走啊,停下来会冷。”
“嗯。”程归跟上前。
父子分别走在两条轱辘印中,顶着寒风,向着太阳。
程爸问:“你妈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茶楼工作很轻松,她还参加了一个舞蹈队,听说过些天会到上海汇演。”
“那就好。你看,她过得轻松,我过得也顺意。当初,多少人劝我们,凑合着过到老得了,但咱们自己心里要清楚。你更不能把你妈和我的事看得太重。”
“嗯,我懂。”
“人这一生啊就那么一回事儿,低头走自己的路就好了,别因为别人的话而停。”
因为,冰雪的路上,停下来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