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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young and straigh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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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受不住杜总再这样继续打太极,程归直接说出进门前就想好的腹稿:“杜总,我核算项目,人事部核算我。我的项目核算没出过问题,但人事部对我的核算结果,却是所有MT里最后一名。假如,我们公司业绩明明不错,却被证券机构评为地产最后一名,我们的股东会怎么想?”
股价一向是最敏感的,杜总的眉头不禁皱了一下,略作思考,继而说:“这样类比不恰当,但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你的话让我想起你上次的述职汇报。那时候,我就发现,你的关注点在核算上。所以,我当时说你的视角过于基础。你也许不服气。但我们不妨仔细想想,核算到底是什么?”
杜总注视程归,停顿几秒,自问自答道:“核算就是算账啊。会计准则已经摆在那里,一条一条讲得明明白白,按照标准去算就好了。虽然算的过程是麻烦,但是它终究也就是那么一回事。说句不好听的,到中学里,找几个细心的学生,培训两个月就能上岗。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到这,程归难免介怀。这并不是杜总第一次直言核算的低级性。但程归偏偏是个重视核算的人。虽然在大学里做过很多分析方面的研究,可是他自始至终都觉得,核算为主分析为辅,用财务报告把公司的经营结果如实反映出来才是会计的天职。
“但是,算账是创造不出利润的啊。”杜总说,“公司最重视的是什么部门?是营销,因为他们直接带来利润。我们一切的工作都是为了支持营销。可是如果我们安于现状,就这样支持下去,我们不就永远是别人的附属品,永远要低人一等?”
杜总说到这里,不禁动容,仿佛他受过不少营销部的气,此时都积压在胸口,而程归却偏偏理解不到这一点,让他这个非常重视人才的领导很是着急。
“所以,小程啊,我们不能再仅仅关注账目了。你看小裘,他目前做的工作比你还基础,但他能在收付中有所思考,写了一份提高资金使用效率的报告给我。你也要有这种思路,能在核算的基础上,去搞分析、搞控制,甚至是搞微观金融。你应该比我清楚,在英文里,财务和金融本身就是一个词finance。你知道,资金模块最近在搞什么吗?”
程归摇摇头。
杜总用指头敲敲桌子,说:“在搞保理。账上的应收账款那么大,早晚要把公司拖死。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把它们打个包卖给金融单位去。只要承担的费率不超过咱们的资金成本,咱们就是在给公司创造利润。这才是总裁关注的,也是我们要全力以赴的地方。”
对于这一点,程归倒是真的有些触动。他平时只忙自己的一块工作,对资金模块的事情并不清楚,以为他们只是搞开发贷,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动作。如果真的能把巨额的应收账款盘活,那对公司的好处可是多方面的。
“所以,我们财务部门要升级。说句不好听的,再过几年,核算完全可以外包给代理机构,咱们只做尖端的:审核、分析、管理资金成本,不但搞融资还要搞理财。咱们要做的,就是给公司创造利润,给股东创造价值!”
说到激昂之处,杜总挥起手臂、身体都为之一震。这情形,让程归不由想起生日会上,人事总监说话的样子。原来,大领导们都有相似之处,仿佛真的在把公司的未来当做自己的信仰。
收敛了情绪,杜总的语调再次温暖起来,开导程归道:“这些东西,我不要求老会计们操心。他们干核算干得太久了,脑袋里都有思维定式。但是,小程啊,你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是集团重点培养的MT,我对你的期望和对别人不一样。”
说到这,杜总手机的呼吸灯又闪烁起来。他在接起之前,终于把话题绕回到评级上,语重心长地总结道:“所以,咱们的目光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一小点,要往前看、往远看,知道吗?”
杜总说罢,对程归点点头,接起自己的手机,表示和程归的这次沟通已经结束。
程归说声:“谢谢杜总的时间。”便拿起记事本,走出了隔间。
此时,空旷的办公区里,只有程归那一排的上方还亮着灯。脚步有些飘忽地走回到位置上,程归觉得心里好乱。本来是自己受到了委屈,心中囤着一个营房的正义战士,在进入杜总的隔间时严阵以待,结果却没迎来预期的正面交锋。
而且,更糟糕的是,在杜总绕来绕去的太极中,程归心中的营房里已经混进了不少敌军,让他此时难以清晰地认清敌我。
杜总真的那么重视他吗?杜总真的那么关心公司吗?真的是自己没能胜任MT的身份吗?每一个问题,都像露出海面的浮标,不停晃动着,没个准头。
准的是:他的评级,看来是没有了复议的可能。
那么,自己就被落实成了最后一名。
想到这,程归不争气地察觉到眼底有一点点热。原来,最后一名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原来,竞争是这样一件残忍的事。而竞争是从学前班就开始的,只是他一直站在前茅,没有切肤领略过。如今,一切似乎都要倒置过来了吗?
意识到自己在放大痛苦,程归适时打住思绪。他是一个有自愈自知的恒温动物,不是任凭外界温度摆弄的青蛙。如果此时摔掉一只显示器,能让心情立刻好转,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但是,他现在乱了阵脚,一时分不清什么是要坚持的,什么是要反抗的。
然而,杜总至少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那就是程归在偌大的上海,实则孤身一人。而远在澳大利亚的女友,不过是婉拒同事介绍对象的借口。程归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只用了几秒钟,就从头翻到尾,之后又回到第一个号码,按下去。
走到空荡荡的楼梯间,电话才接通。
“喂,爸,在忙啊?”
“刚才有点儿忙,”程爸在那端呵呵笑了下,“今天想起打电话啦,没跟朋友出去玩?”
程归这才记起,现在是平安夜啊。
程爸注意到程归的停顿,似有点儿不对劲,忙问:“怎么了,有事?”
程归如实说:“是有点儿烦心事。”
“给爸讲讲,哪个龟儿子欺负我儿子了。”
听到龟儿子,程归无奈得想笑,他爸骂人总喜欢用这个词,也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名字里就有个同音字。
程归在电话这端摇摇头,说:“没有,就是有些事情搞不清。”
“咋的呢,是啥样的事?说给爸听听,爸一定支持你。”程爸的语气关切,又隐隐透着几分好奇与期待,仿佛他心中早有所料定,而且还一直准备着替儿子出谋划策。
然而,对于自己成为最后一名这件事,程归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打电话前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老爸一向乐观,想让他用正能量话疗一下,此时被问住,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工作上的事,和别人的想法不太一样,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错了,或者错了多少?”
程爸猜测道:“领导让你做假账?”
“没有。”
“让你行贿?”
“也没有。”
“那还有啥大不了的?儿子,听爸说,违法的事咱坚决不干。其他的事,谁爱咋咋地。只要不犯法,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咱心里咋想的。人活一世,就图个痛快,要是有什么让你不痛快的,那就一定是不好的东西,直接撇了它。”
程爸说了一通,觉得酣畅淋漓,又发觉儿子在那边没了声音,不太自信地问道:“就是这么个粗理,要么我去隔壁把白老师给你找来?”
“那倒不用。”程归其实挺接受老爸的看法的,正在排查心里让自己不痛快的东西呢,结果听到“白老师”三个字,赶紧条件反射般制止老爸。白老师是他爸的邻居,教高中语文的中年男人,特别特别擅长讲道理,随便出口就是一篇旁征博引的议论文,让程爸特别佩服,不过,那玩意儿应对高考有效,但真的不适用于二十五岁的自己了。
程归跟他爸聊了一会儿,饿肚子的感觉愈发明显,又随便说些琐碎,就挂了机。
然而还没走回办公室,手机就在程归手中震起来,是土地拓展部的殷经理,他心急火燎地说:“营销和成本的预测数据都改好了,已经发你邮箱,你在公司吗?要抓紧测算一下的。”
“我在公司,但还没吃饭。”
“这样啊,”殷经理犹豫了一下,“我们部门也有人加班,刚订的披萨,要么你过来吃一块?”
程归刚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回答说:“好啊”。土地拓展部就是让自己不痛快的东西,去把负能量传递给他们。
殷经理没料到程归会答应,在他印象中,程归就是个只会干活不懂变通的家伙,一直把他当聋哑工人来用的。今天这是抽什么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