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男孩》张迷经

101、有个土匪找你

　　番外--有个土匪找你
　　这是龟和木头的太爷爷一辈的故事，发生在民国间，关东的一个小镇上。
　　彼时刚过二月二，正是乍暖还寒，晌午时积雪消融，半夜里雪水又结冰。
　　猫了一冬的人们，开始琢磨春耕，杂七杂八的都要准备起来了。于是，十里八村的乡亲，都按惯例来到小镇上赶一年一度的开春大集。
　　集市上卖种子卖农具，也有朝鲜的小菜和山东的咸鱼，商贩们做的都是倒买倒卖，唯独一个小伙儿干的是没本的生意。他端端正正坐在一张木桌后面，面前摆着笔墨纸砚。一走一过的人，都忍不住瞄上几眼。
　　有个大爷问：“你这是算命？”
　　小伙儿摇摇头，“代笔写信。”
　　“噢。”大爷咂摸咂摸，去找旱烟叶了。
　　太阳越升越高，集市上南来北往，小伙儿的生意也开了张，接到两单家书，还替山货店老板算完一本账。
　　晌午一过，赶集的乡亲们吃碗面就开始回程了。小伙儿正准备收摊时，却迎来一位客人。
　　这客人不像种田的，眼睛比经商的还亮，身材又比种田的还壮。隔着桌子，小伙儿甚至能感受到客人身体迸发出的热量，但心里却一凉——他曾在山里见过一拨土匪，正巧就有面前这个人！
　　土匪说：“代我写封信。”
　　“嗯……”
　　“怎么？”
　　小伙儿搓搓手，“这阵儿冷了，手指不太好使。”
　　土匪一看，小伙儿的手指果然冻得通红，这阵儿不比晌午，没了太阳又起风。
　　“我请你去那边店里坐，喝碗烧酒暖暖。”
　　“啊？”——被土匪请？那还得了！“不、不用。”
　　“那——”土匪眉一皱，“干脆我给你捂捂吧。”说着一探身，就把小伙儿的两只手攥住了，自己倒是一点儿也没觉得唐突。
　　小伙儿开始时胆战心惊，手也不敢撤出来，慢慢地，却在温暖中镇定些许，心想这人一定是有急信要写，否则不会这样。
　　“我手缓过来了，你要写什么信？”
　　土匪一笑，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刚才，我在集上看到一个人，长得是真好看，就想写封信传个心意，顺便问问嫁人了没。”
　　“噢。”小伙儿心说，这是谁家姑娘要遭殃了。
　　“那我开始说了。”土匪摸摸下巴，小伙儿赶紧铺好纸，边听边记：
　　“刚在集市上远远瞅见你，就觉得有眼缘……
　　“你的头发，你的眉，你的眼珠，黑漆漆的可爱……
　　“你的脸，你的脖子，你的手，白里又透红……
　　“我想问问你，家里可有牵挂，身上可有婚期……
　　“愿不愿意跟我进山、不、跟我过日子，一辈子逍遥。”
　　小伙儿磨蹭写完最后几个字，心里倍感为难。倘若因为这封信，一个无辜的姑娘真被骗上山，那自己恐怕一辈子难安，可这土匪又难对付，该怎么办呢？
　　“好了没？”土匪伸手要抽纸。
　　小伙儿着急地说：“这是草稿，等我誊写一份。”
　　“那你快些，我天黑了还有事。”
　　小伙儿点头，赶紧“誊”了一份，却变成这样的：
　　“姑娘你别怕，也别声张，看到的这封信，出自代笔之手……
　　“给你信的人，本意是夸赞你长得好，是钟意你……
　　“但我不得不篡改了信的内容，因为给你信的人很可能是山上的土匪……
　　“我没亲眼见过他杀人，也没见过他抢劫……
　　“我是出于善意提醒，你自权衡，千万不要暴露。”
　　小伙儿把“誊”好的信交给土匪。土匪毫未起疑，折起来揣进怀中，留下笔墨钱离去。
　　小伙儿收拾起摊子，心惶惶地回到家中，晚饭吃得不多，觉更是睡得不踏实。稀里糊涂梦见上次在山里，听见几个土匪商量着如何去县里干笔大买卖，而自己就躲在树上大气不敢出。
　　又梦见收到土匪信的姑娘，她不但没害怕，反而还上山做了压寨夫人，把自己篡改信的事和盘托出，土匪带着一队人马来找自己算账——
　　在刀光血影的梦境中醒来，天空还闪着几颗寒星。小伙儿起身穿上棉衣，去大道边的豆腐房上工。他干的是烧火磨豆浆的活，要起大早，干到豆腐房开门，才有伙计来接班。这时，豆腐房里只有他一个，烧热水磨豆浆滤豆渣。
　　干起活来，心里就没空再担心土匪的事。忙活一阵过后，他提着脏水桶出门倒水。天刚蒙蒙亮，路上结着薄冰。
　　突然，一阵冰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人在往这边跑。等看清人跑到近前，小伙儿可被吓了一跳，正是那个土匪，他的一整条胳膊都红了，血在袖子面结了冰。
　　“帮帮我。”土匪喘着气说。
　　小伙儿是不想惹事的，但偏偏不忍拒绝，赶紧把人带进了水汽弥漫的豆腐房。
　　土匪把血衣脱下，放在一捆柴上，小伙儿找来一条干净的过滤纱布替土匪简单做了包扎。土匪喝掉一碗热豆浆，就匆匆离去，小伙儿都来不及问问是不是那封信让他惹祸上身。
　　所幸的是，当时天未大亮，也没有追兵。此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是风平浪静。
　　偶尔，小伙儿听到一些县里的军阀啊土匪啊劫牢之类的传闻，就会想起那个不寻常的清早，当小镇上所有人都在睡梦中时，在水汽弥漫的豆腐房里，他曾替一个受伤的土匪包扎过伤口。他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件善事还是坏事，但是他渐渐地喜欢上了这样一段隐秘的回忆。
　　在那个荒芜又动荡的年代，有一段喜欢的回忆，就很富足。
　　待到春天暖了，夏天热了，小伙儿学会的手艺越来越多，就开始有热心的大娘来给联络姻缘。小伙是受宠若惊的，总是闷头说好，却又总是不敢接住红线。恍惚中，心里总像惦记着什么。
　　直到一天傍晚，有个人走进小伙儿的家门，拿着一叠洁白的纱布，还有一封信。
　　暮色之中，土匪靠着木门，对小伙儿说：“想问问你的心里，还有牵挂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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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冬至快乐/ 更多周边在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