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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 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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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往沙发深处缩了缩。他的两只手都已攥成拳头,紧紧地抵在他自己的两边太阳穴上。他的身体又开始轻颤。
只是他一直望着我,望着我的方向。
散乱的光日渐悲凉。
“心……”只出口了一个字,他的脸便狠狠地扭曲在一起了,他咬着自己的唇,直到有淡淡的红隐现,他才再度开口。
他说:“对不起……”
我无意识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
然后他突然晃荡着站了起来。
“啊,不……”我以为他是向着我来的,我一边轻呼着,一边惊慌地喘息着向后退,就像躲避一个最可怕的野兽。
他原本抵在太阳穴上的一只手突然松开,向着我的方向伸了一下,却生生滞在那里。
“我不是……”他只说了三个字,人却朝着另外的方向而去,留给我的,只是一个异常狼狈而踉跄的背影。
我看着他那条拖着的右腿不断撞上茶几角、沙发扶手、酒柜边,可是我没有心痛。至少,我不许自己再心痛。
随即,离客厅最近的卫生间传来很响的水声,一直一直响,听得我的耳膜渐渐麻木。我的腿还是不受控制地向着那边挪去。
然后,卫生间的门轻轻地开了。
苏湛斜着身子倚着门站着,满头满脸的水。我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他对我,却视若无睹。
我看着他一下一下地挤按着他的太阳穴,眉间和前额。
我看着他晃晃悠悠地拼命让自己站直。
我看着他继续咬着唇,咬得那里血肉模糊。
他还抽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转瞬便吸掉一半。
他很熟练地在自己的右手掌心上按灭掉吸了一半的烟,一手扶了额,一手撑了腿,很艰难地往外走。
他在和我几乎快要擦肩的时候站住。
那只扶额的手放下来,下意识地往我的方向晃了一晃。
“心儿……”
有很浓烈的烟味袭过来,我咳嗽了一声。
他一下子抓住我的手。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仿佛很久,仿佛就是一瞬间,他的眉头再度皱起来,他丢开我的手,一只指头如“一阳指”般狠狠压在太阳穴那里。脸越发灰白下去。
他退了两步,背抵在卫生间外的墙上,身体如秋风落叶般颤抖起来。
我也咬破了唇,才控制着自己的腿没向他的方向迈进。
我明明还爱他,这毋庸质疑。
可是,爱,是不能遮掩和解决一切问题的。
无端端的,我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篇小说。女人公爱上的,是她的杀父仇人。她明明知道,却一头栽进去,任自己在痛苦中煎熬,最后以死亡结束了自己悲摧的一生。
我也颤抖了起来。
对面的人正颤抖着手抽第二支烟。
“苏湛,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他还是听到了。原本埋头抽烟的脸蓦地抬起来,却什么也没说,只加快了抽烟的频率。
“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我哭了,我大声地吼,我迅速转身往回走。
身后有物体碰撞的声音,有火烤物体的“嗤嗤”声,还有物体落地的沉闷声响。
我还是停住了脚步,回过了头。
苏湛倒在地上,很努力地想撑起他的身体。
可是他的左手几乎是使不上劲的,而他的右腿,是残的。
我看着他以那样古怪的姿势一次一次地尝试,散乱眸子中的凄怆足以让我淹没。
我走过去,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去。
他微微一滞,却在我的扶持下终于艰难地站起来。
我扶着他走回客厅,在沙发中坐好。
他说“谢谢”,我说“不用”。
宛如大街上萍水相逢的两个人。
我小心地清理了他脚下的那一堆瓷器渣滓,又重新给他泡上一杯茶。我小心地端着杯子上沿,留着杯把轻触他的手。他接过小声再次说着“谢谢”。
整个过程,我们连指尖也不曾碰到。我回到我刚刚坐着的地方,端起那杯还微微有些温度的茶,紧紧地捧了。我深身上下冷得厉害,所有的温度似乎都只能寄望于手中的这杯茶了。
我看见对面的人就着刚泡的茶吞下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药片,然后向我的方向望过来。
我想我就要疯了,可是疯之前,那些疑问我必须得问清楚。还有,我真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就像那些我做过却永远想不起情节的梦一样,梦醒了,一切还是曾经的平静幸福。
能帮我打破这个噩梦的,只能是他!
所以,我舔了舔唇,那里有很重的腥味。我对他说:
“苏湛,这一切不是真的,对不对?我不是叶晓宁,我只是长得像她。那些别人帮我调查的东西都是我自己误会了,对不对,其实我就是一神经过敏的人,我想得太多了,我一天到晚没事做,我闲得抽疯了没事找事儿,对不对?”
他如雕塑般看着我。
“苏湛,你说话啊……”我站起来,冲到他面前,紧握了拳,声音大得我自己的耳膜都在“嗡嗡”响。
“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淫,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还跟以前一样。我就是叶心,对不对,苏湛。只要你说对,我都信。我再也不好奇了,我再也不打听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站着,他坐着,而且埋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只看到他的身体以很奇怪的姿势僵直坐着,如同武侠小说上被人点了穴道。
我的拳头狠狠地落在他的肩上。
“你说话啊,苏湛!”
“对不起,晓宁。”
他终于说了话。
只用了五个字,把我唤醒。让我知道我真的是在做梦,以前一直是。
那些美好那些幸福那些开心,原来,才都是梦境。
我晃了一下,软倒在他面前,手无意识碰到他的腿。我如触电般飞速放开,再抬头时,便与他四目相对了。
我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我只是看着我面前的这张脸,忽然笑了。
“苏湛,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原来你学得最好的,是表演。你最擅长的角色,是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