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夏天，我看不见》晴雪漾

3、右手边,日光倾城

　　踩着你的脚印，走着你走过的路。
　　听着你听过的歌，哼着你哼过的调。
　　流着眼泪，痛着心。
　　心底默默地计算着你离去的日子。乍一算，一载，365天。
　　我坐在公车上，同样的清晨6点，同样的车号，同样的窗外掠过的景象。仿佛和记忆中的那天有了什么影像上的重叠，我打着瞌睡，身子向□□斜36度——没有曾经的那个温暖的肩膀。
　　全身抖了一下，身子坐直。但是好像因为刚才那个36度把所有的泪水都集聚到泪腺去了似的，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般地流了满面。
　　还是无法忘怀，那个男生，洛宸，关于他的一切的一切。

　　“喂——喂，我到站了，你可以……起来么？”
　　惊恐似的睁开眼睛，好像有化不开的白雾挡在眼前，那雾里，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揉了半天眼睛，一切才变得清明。
　　应该……是一个梦吧？一个很美的梦。
　　下意识地抬头向车门看过去，那身影却骤地转过身来。
　　白的衬衫，黑的裤子，白的皮肤，黑的头发。仿佛一切繁杂之色都消却了一般，只剩下黑与白，在脑海中交织辉映着，又显得那样鲜明耀眼。
　　“你，好像也是这所学校的吧？”
　　慌乱地看了看车窗外，拎起书包又慌乱地跑下了车。这么局促，这么慌张。
　　这种相遇还真是很糟糕呢。
　　看着那身影跑远，嘴角却又停不住地向上扯，心底掩饰不住的开心放大扩张，温水一般地蔓延了整个心房。
　　原来，不是梦。
　　似乎一切又都变得清朗了起来。
　　那一天是年级组的班级交替，就是按照成绩重新排班级，我因为成绩异常稳定就留在了原班的原座位。看着门口的人来人往，去去留留。其实，有很多种的五味杂陈，混淆在了一起又恰好消却了一切的味道。
　　我看着右手边的空荡座位，心忽然间又空空荡荡的。
　　左手边的窗台上有麻雀小心翼翼地啄着上任同桌留下的小米，那心中的五味中忽然有一种叫酸的味道鲜明了起来。
　　我趴在桌子上，小声啜喏了起来。
　　换了多少个同桌了？不知道。自从来了这个学校后，同桌换了一个又一个。
　　建不好的关系网，还不如不建。
　　就那样地睡了下去，在嘈杂的搬桌子椅子的声音中，在碎碎的寒暄声中，我枕着自己的右手臂，皱着眉，又一次看见了那个身影，黑白相间的影像，在脑海中四下交错着。
　　为什么会对你的印象那么深呢？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那温暖的肩膀吧？微微瘦削的肩头，有些香草的气息。
　　“易橙，易橙！上课了。”
　　感觉有什么在后面小心地碰了自己几下，我揉了揉眼睛，回头看见上任同桌的笑脸：“哎？你还在啊？”
　　“真是爱睡觉的孩子呢。”很熟悉的声音，略带笑意，我把头转向右侧。
　　黑白交映着。
　　“我是你的新同桌，叫洛宸。”
　　“洛宸……日落的落，晨光的晨？你的名字还真矛盾。”
　　“……单细胞。”
　　“欸？”

　　是洛阳的“洛”，紫宸的“宸”。
　　我呢？是简易的“易”，橙色的“橙”。
　　第一面的时候，就想告诉你我的名字，是简易的“易”，橙色的“橙”。
　　可是第一面是什么时候呢？那时的背影应该是你吧？洛宸。

　　学校教学楼四周在去年种了爬山虎，也许是气候的原因，那翠绿的藤蔓爬得迅速。班级位于五楼，一天晚上没关窗那枝叶就顺着罅隙爬进了窗口，在窗台上安了家，并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我捏着一片嫩绿的叶子，不知如何是好。
　　“放出去吧，让它回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我看看洛宸，下了决心似的想要把爬山虎钻进教室的部分拎起来。它抓得很紧，我看着它无奈地笑笑，作这些无力的抵抗有什么用呢？我是人，力气比它大得多。
　　“喂，我来。”
　　像中了咒语一般地，我的手骤然松开。
　　“你来。”
　　我侧了侧身子，洛宸探过手臂，轻轻地捏起藤蔓，一点一点地撬开那抓得死死的吸盘。我看得入神，呆在那里。耳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仿佛整个世界都静了下去一般，只剩那呼吸，随着我的心跳有节奏地跳跃着。
　　“嗯，好了。”
　　“哦。”我怔了怔，抬眸间正碰见那黑白鲜明的瞳。
　　心忽然就跳得很快。什么东西在心中扎了根，像爬山虎一样遇见适合的环境肆虐地生长了起来。
　　洛宸。
　　“你怎么了？”
　　“啊……”忽然间的语塞，是啊，我怎么了，别扭地把脸转向窗外，“我只是在想，这个爬山虎会不会哪天悄悄把整座教学楼都包起来，然后……我们都困住了出不去。”
　　“脑子中新鲜的想法真多，嗯，单细胞。”
　　“喂！”
　　我有这么像单细胞么。

　　定下来的期限一个月，下一次月考后又要班级交替，在这个一个年级就三千多人的学校中，恐怕这一别，就是永别。
　　月中的时候，趁着洛宸趴在桌子上小憩着听音乐时，我悄悄靠近他，低语：“你会继续做我的同桌么？像这一次这么巧。”
　　我知道他不会听见，也正因为他不会听见。
　　但是在一秒后，或许更近的时间。洛宸突然起身，调皮地笑了笑，把左耳中的耳机塞进我的右耳。
　　“抱怨这城市日光太曲折，只有日光还唱歌……”
　　已经是整首歌曲的尾声，很精灵的声音。
　　那首歌叫《日光倾城》，这是我后来回家查的。
　　虽然和你同桌的期限仅限于一个月，但是我依旧如此珍惜着这日光倾城。
　　也许我第一次的翻译没有错，是日落的“落”，晨光的“晨”，内心中的那个名字。清晨的日光，与落日时的日光，才最倾城。
　　有种东西叫命运，有种词语叫巧合。
　　一个人的生命中，命运的位置是占99%，而巧合所占空间仅为1%。我能有一次把这1%变成100%，已是足够的幸运了。所以至于以后，也并不强求。
　　珍惜这唯一一次的100%，珍惜这最后一次的100%。
　　我看着洛宸，心里没缘由地抽痛了起来。
　　是把什么连根拔起的那种痛。那时爬山虎的痛，就那么鲜明地在我的内心汹涌迭起。
　　“放出去吧，让它回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月考如期而至。
　　考试结束后我离开了那个滞留了两个月的靠窗坐位，再也没有见到洛宸。
　　不知道那只麻雀还会不会去那里寻食，不知道那爬山虎会不会再冒失地闯进教室，不知道那个座位会不会再坐上一个载着日光的少年。麻雀可能会饿着肚子，爬山虎可能被折了枝，少年，可能不会再出现。
　　一年过去，我又辗转换了12个同桌。这一天，我又回到了原来同样的位置。只是，人已去，物已非。
　　我趴在桌子上，啜泣了起来，一年前一般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仿佛命运的轮回，耳边澄澈地响起了那熟捻于心的声音。
　　“呐，还是这么能睡。”
　　我猛然抬起头，看着那右手边的日光倾城。
　　洛宸微笑着，而我又恰如第一次的狼狈不堪。命运的重叠，重叠似温暖如水。
　　心底猛然澄澈。也许，一切终究都会明朗起来的。因为只要有日光倾城，无论多么细密的网络，终究会有日光筛进来，来成就那1%到100%的改变。
　　日光是白色的，照亮了夜的黑。
　　黑白交映着。挥洒了一整个夏季的倾城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