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梓》派*果

14、十四、相思起未遂

　　十六重天的夜，星光如洗，银河倾泻。

　　嫦娥仙子的广寒宫内此刻想必灯火辉煌，才会令今夜的月光如此皎然如幻，倒映在迦蓝耶池中，天上月，水中月，仿佛双生，相映生辉，竟照的人无处遁形。

　　沈映岚带着池水的清香慢慢靠近。

　　漫天萤火萦绕我们的身侧，轻点发间眉梢，又翩然飞远。

　　水雾缭绕，仙气弥漫之中，沈映岚一袭黑衣，领口微张，发间眉梢上池水未干，点点滴滴往下坠落，隐约可见一滴滴晶莹的池水滴沿着他细致的脖颈滑落，倏然滑入领口，转眼便无迹可寻。

　　他的唇仿若朱红的琉璃，近在咫尺，眼中星光流转，仿佛只要我一伸出手，就可以摘取这满目星辉。

　　我脑中浑然，只觉仿佛有婉转悠扬的折桂小令在耳边吟唱。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神识在清明与虚幻之中几经沉浮，仿佛我存在于世上，只是为了能在此时此刻站在这里。

　　只是为了等那面前男子落下一吻。

　　此生便再也无憾。

　　在他的唇离我的唇仅隔一丝，几乎碰上之时。

　　突然一声巨大的水响，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猛地钻出水面，出现在了我们身边，一蓬水浪打来，把我们俩浇了个劈头盖脑。

　　我和沈映岚尴尬的分开，两人都被这水浪打的狼狈不堪。

　　毛球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挤到我们俩中间，歪着脑袋看着我，鼻音轻哼，似乎在控诉我为什么没有跟它继续玩躲猫猫的游戏。

　　沈映岚此时的表情，像是刚吃了一千只苍蝇，还是绿头的。

　　我不禁为毛球的未来而担忧起来。

　　“其实，我并没有给毛球施过什么术法，这本就是它的天性。”我连忙转移沈映岚的注意力，要不然我不能保证毛球下一刻是否还能安好。

　　沈映岚不理睬我，还是怒目瞪着毛球，他的发髻被毛球扑过来的浪打的有些塌，几缕发丝沾着水，黏在侧脸上，有点滑稽。

　　我微不可觉的一小步一小步朝毛球挪过去，然后侧身将毛球护在身后，动作极慢极小心，生怕被沈映岚察觉。

　　我突然想到什么，把手伸到衣襟中掏啊掏，四处翻找着，沈映岚一脸疑惑的看着我。

　　然后我翻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物事，摊在掌心里。

　　那是一个被池水湿透，外加被我随意放在怀里挤弄的不成形的白色毛线球。

　　“这个给你”，我笑眯眯的将毛线球塞到了沈映岚手里，他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这是毛球最喜欢的东西，其实它并不像你们以为的那么酷，它除了会踏雷乘风以外，最喜欢的，便是玩球了，还喜欢挠下巴、顺背毛、摸肚皮，它本性纯真活泼，你以后莫要再委屈它了，可以常常将这个球拿出来与它玩耍，大约比云山鹿肉和瑶池圣水更能让它开心。”我摸摸毛球的大脑袋，郑重其事的对沈映岚说。

　　毛球见到它最爱的玩具，瞬间来了精神，蓄势待发的蹦跶着，想去抢沈映岚手中的球。

　　沈映岚却使劲瞪了毛球一眼，将它推开，认真看了看手中那个球，然后仿佛拿着一件宝贝，小心翼翼的收入了衣襟中。

　　这球好像被他————占为己有了。

　　毛球哀嚎。

　　我黑线。

　　连坐骑的玩具都抢，果真任性至极。

　　两人一兽上了岸。

　　出了水，湿哒哒的衣服被空气一沾染，一阵凉意沁入心脾，我不由打了个哆嗦。

　　沈映岚和毛球在前面一左一右的走着，互不搭理，似乎还在怄对方的气。

　　我在后面看着觉得十分有意思，这种闹别扭的样子，有点像我小时候和袁无郁为了抢母亲的“陪睡权”而三天两头的掐架，明明是平时极好的两人，打完之后谁都不肯先示弱先找对方讲话，于是就互相不理睬，最后往往是以袁思繁押着袁无郁来向我道歉认错作为结果。

　　毛球突然站住不动，使劲的抖了抖全身的毛。

　　一阵水滴和着它动作带起的风全部打在了沈映岚和我身上。

　　我哈哈大笑，沈映岚的脸却黑的像那研了千年墨的砚台。

　　“哈……哈~秋”，不知是水滴钻进了鼻子，还是夜晚凉意刺激，我连着打了一长串喷嚏。

　　沈映岚皱起了眉，回头看见我哆哆嗦嗦的样子，没有和我商量一下，便直接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他将我结结实实的护在怀中，捏了个结界将我罩了起来，隔绝了外面的风，又回头白了毛球一眼，便踏空而起，飞了起来。

　　毛球在后面不满的嗷呜一声，也踏雷凌空而起。

　　于是我就在这一人一兽闹别扭似的角逐飞行中回到了九重天。

　　一会儿沈映岚抱着我遥遥领先，一会儿毛球又不甘示弱疾行猛突上来。

　　我被沈映岚抱在怀中，只觉得耳畔风声猎猎，景物极快的切换。

　　回到九重天时，竟然只用了两个多时辰，比来时快了不少。

　　我回房换上了干爽的衣物，准备招了灵宝神猿回蟠桃园去。

　　我算是十分恋家的一个人，从小到大，便没有远离过生我养我的蟠桃园子，这么些天没有回过家了，这在我的人生中还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以前就算是在外游荡闲晃，摸鱼胡混，也最多出去个两三天，便要回我那桃然居，看到几个兄弟，才算落得个心安。也不知道我离开家的这一两个月，袁思繁还有没有天天把我放在嘴边念着，看啥做啥，都是桃梓长桃梓短的絮叨。袁无郁那小子，这么久没被我揍了，也不知道皮痒了没有。还有我最宝贝的袁小三，也不知道长高点没。南斗星宫的金丝楠木麻将桌上，我估摸着，也攒了厚厚一层灰了，也不知道那群老头子是怎么熬过来的，这次回去，我决定向袁思繁把这两个月的金镙子全部预支了，揣到南斗星宫去，大战个三天三夜，全部输完才作数。

　　打开门时，沈映岚立在门口，面露浅笑。

　　“你将那白绒球赠予了我，我也该送你个物事，才算礼尚往来”，他眼角唇边都荡着笑意，似乎心情颇好。

　　那毛线球真的不是给你的，是给毛球的，我很想开口解释，却转而想到他随手便能将茂霖神土送给华佗医君，现在这般正式要送我礼物，应该也是某种一般求不到的稀罕宝贝，我忙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连连点头。

　　他见我允了，眼角笑意更浓，伸手从广袖中掏出一支小小的碧绿色长条状物事。

　　“这是？”我一脸好奇，虽然这东西看着小巧，但那色泽质地看起来，应该不是凡品。

　　“这是缩地尺，你一人之时，可用它来随意传去别的地方。”

　　缩地尺！我愣了一瞬，继而心中大喜，眼前直冒金光，只觉得仿佛天上掉下来一个镶金带玉，还包着珍珠玛瑙的大馅饼。

　　我曾在司命星君那儿翻阅过一本叫作《六界奇宝录》的书册，我当时便对这缩地尺兴趣颇深，据书册上的原话记载：缩地灵尺，一步百步，其地自缩。逢山山平，逢水水涸，逢树树折，逢火火灭，逢地地缩，奉三山九侯律令摄。

　　虽没书里说的那般神奇玄乎，但这缩地尺确确实实是个奇妙宝贝，光是它可以随意传送这一点，就深得我心，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摸鱼胡混的必备奇宝，我自是大喜过望。

　　我从沈映岚手中接过那缩地尺，放在掌心细细打量。

　　长约四五寸，碧色仙玉打造而成，形状似短尺，隐隐有光华流动，仙力充沛。

　　果然是宝贝，我越看越欢喜，不自觉的笑弯了眼。

　　沈映岚见我开心，也笑的快意昂然。

　　“我如今把这缩地尺给了你，你我便也算交换过信物了，你回了蟠桃园，若是想起我时，便可用这缩地尺传到玉阙宫来见我，不用再拘于其他限制，你说可好？”沈映岚嗓音放得极温柔，轻声絮语，脸上笑意未断，右边嘴角下的梨涡似装了满满的欢喜。

　　“好”，我只顾研究手中的宝贝，喜笑颜开，并没有仔细听他说话，自顾自的连连点头，声声应诺。

　　他心情似乎大好，伸出手温柔的摸了摸我的脑门，用拇指轻轻撩拨着几根我额前的碎发。

　　“这宝贝怎么用，你教教我吧”，我眯着笑眼问他。

　　“你将缩地尺握在手中，默念要去的地方，心中想着那地方的地理方位，便就行了。”

　　我听着他的叙述，毫不自觉的一步步跟着做了起来，将掌心的缩地尺轻轻握住，默念着蟠桃园，心里想着第三重天清明何童天的西南角。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色忽然变得模糊，我的身体漂浮起来，似要乘风归去一般。

　　缩地尺原来这么好使，随随便便一用就灵验了。

　　接着我便陷入了一阵混乱交叠的空间之中。

　　我只记得眼前最后一副画面。

　　沈映岚满脸意外的神情，手伸向空中，试图抓住我，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他似乎万般不舍的轻呼了一声：“桃儿”。

　　额……是我的错，都还没跟他好好道个别，就这么突然在他面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