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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收你为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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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越恭谨道:“是,师尊,这就来。”他抱着冥昭的胳膊紧了紧,唇角抿成一线,唇角勾起的弧度瞬间被抚平,使得他原本温和柔软的面容多了三分坚韧,他已经下了一个决定。他连雪白的衣袍上沾着的灰尘也顾不上,抬起脚往空明殿里走去。
这世上有两种人的声音最难忘,一种是爱人,一种是仇人,都是一样的刻骨铭心。冥昭听到那个声音时有些茫然,随着俞越走进殿里,他看到高高坐在主坐上的白发老头子,整个人都懵了。那个人分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被他毁了元婴,破了丹田,怎么可能还活着!
再一想,他自爆丹田,到死也不忘拉着俞越,他们都已经死了的。
冥昭忘了一眼旁边的殷瑶,心想这个人肯定活着,他身边一群人保护得严严实实,整个太玄宗灭了他都不可能死。
旬试……大师兄……姜公子为徒……
一段对话挤入冥昭脑子里,冥昭捂住脑袋,那些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却不大懂——俞越不是早在八百年前就收姜从枫为徒了么,师徒两个狼狈为奸蝇营狗苟,令他不爽了许久。
而现在按照他听来的话,俞越还没有收下姜从枫,难不成他把姜从枫逐出师门又重新收了一次?
思索间,俞越已经站在宗主座下行罢礼,笑道:“师尊,您让我今日选一徒充入门下,我已经选好了,就是徒儿抱着的这个孩子。”
大殿中众长老峰主俱都诧异,殷瑶暗道不好,师尊早已答应了姜家,一向孝顺的大师兄竟然反悔了,姜家家主今日可受邀前来观礼了呢。
太玄宗宗主丹丘子拧眉,“胡闹。”
可不是胡闹,站在空明殿里的百八十个孩子,都是宗门从各地寻来资质上乘的好苗子,经过重重选拔而出,资质、心性绝佳者,方能进入内门拜各长老峰主为师。一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野小子,自然不能拜宗主座下首徒为师,那也太胡闹了。
百十个垂髫童子列成的方阵里,最前面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少年不敢置信地望着俞越,既愤怒又委屈。
俞越提醒道:“师尊,冥昭是门中的外门弟子,徒儿三年前带回来时曾向您禀报过,您许是忘了。”
丹丘子看到俞越怀中少年驳杂蓬乱的灰发,和他满是脏污的脸上一双浅色灰眸,心中升起一阵无力感。他沉默了一瞬,道:“既是外门弟子,为何如此狼狈?”
俞越抱着冥昭,疼惜且内疚地道:“徒儿不知。”
丹丘子想让俞越死心,于是命传外门管事师兄来询问。他既对冥昭有一些偏见,且相信门内规矩不会仗势欺人,觉得冥昭受的伤一定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冥昭的视线从俞越、殷瑶、丹丘子、姜从枫这几个人脸上拂过,一个念头从脑中升起来,只觉得荒唐又不敢置信,狂喜且狂怒的情绪在胸口碰撞升腾,令他激动得颤抖。
他死了这件事毋庸置疑,可眼前这些人分明是他少年时见过的模样,这个场面,应该是俞越要收徒了,这根本和他的认知不相符!
难道,他死后重生回了少年时期?
这个想法十分荒谬,可是又完全解释了眼前这一幕。
冥昭心念急转,试探地叫道:“俞越。”
俞越让他站在地上,头靠在自己肩膀,小心翼翼地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是了,他和俞越互相恨对方入骨,俞越怎么可能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冥昭推开俞越站直身体,不可抑制地纵情狂笑出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畅快无比。前一世他与这些人仇恨不共戴天,没想到因果循环,他竟然还有回来的一天,可不是上天给他了个报仇的好机会!
空明殿中衣着华丽的太玄宗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冥昭疯狂地大笑,都以为他疯了。
半天,冥昭渐渐收拢了笑容,向俞越讽道:“你要收我为徒?你的徒弟不是名门姜家公子吗?”俞越是什么人?天下修真正宗门派里的正义侠士,他是谁?一个北冥雪女和人类的混种,将来的南泽妖君,在中洲人眼里,无论如何也配不上神仙似的俞真君。
俞越不明白冥昭为什么发笑,他有些担心地望着少年,明明看出少年态度轻慢,却很认真郑重地点头,朝他走了半步,“我三年前承诺会照顾你的。”
“然而这个承诺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冥昭不客气地说。心想:你一剑捅穿我时,可否还记得这个承诺?
俞越眼中愧疚之色愈深,“对不起。”
两人对话间旁若无人,丹丘子表情不虞,强自忍耐到外门的蓝衣弟子管事到了殿里,忐忑地行礼,自称孙亮。
丹丘子道:“孙亮,冥昭是外门弟子,受你管辖,你且说说,他犯了何错,竟被如此鞭挞?你如实说来,如果的确是他的错,本座不会怪罪你,若是你擅动私刑欺压师弟,坏了宗门规矩……”他面容慈和,说出的话却不大仁慈。
俞越寒声道:“孙师弟,我把冥昭托付到你门下,盼你善待于他,你满口答应,承诺教他书籍礼仪并入门心法,跟门中蓝衣弟子同等待遇。言犹在耳,可他如今却穿着破衣,一身创伤,性情偏激,你就是这么好好善待他的?我不求你对他如亲传弟子,只是偶尔照顾便可,可你竟……你且说说,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待他!”
大师兄向来待人温厚,这般冷言冷语的时候众人几乎不曾见过,还是在师尊面前,他必然是气狠了,对那野小子也太上心。
孙亮吓得噗通跪下,急切道:“宗主容禀,大师兄息怒,弟子虽愚钝不堪,却不敢违背师门规训。这个小,冥昭,他是大师兄带回来的,弟子们怎么敢怠慢他?此人性情孤僻乖张,与师兄弟们一言不合就动手,师兄弟们看在他年幼可怜的份上让着他,可是他却,却下手毫不容情,就连弟子也在他身上吃过几次苦头。”
俞越看了看冥昭,冥昭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很不讨喜,孙亮说的话可能性很大,然而少年毕竟不是别的不相干的人,俞越的心从一开始就是偏的。他叹道:“他在北冥生活久了,不知怎么与人相处,你磨一磨他的性子就是了。”
孙亮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接道:“弟子也是这么想的,就把冥昭派到了后山那边,让他做伐木的活计。本来想的是让他吃一点苦头,磨一磨他的野性,过一阵子再接回去教导。弟子说句真心话,冥昭太顽固了,就算把他放在后山,他也总不安生,三天两头和师兄弟们打架。”
这话说的也不错,俞越一向也如此教训底下的师弟,可他又忍不住想:那片息木林生长得极快,斧头砍的慢一点,前头的活就白做了,冥昭三年前才十三岁,马不停蹄一天都不一定能砍下一棵息木,孙亮的心也太狠。
“那也不至于毒打他!”
孙亮哭喊:“弟子冤枉啊大师兄!三日前弟子派发给后山师兄弟们月例灵石,可是那些灵石到了后山院子里还没发下去就不翼而飞了!经弟子查证,就是冥昭干的!弟子让他把灵石交出来或可从轻发落,可是这小子死活不肯吐出来,弟子就把他押到赵师弟那里了。弟子这是按门中规矩行事,不敢有一丝偏颇,可我毕竟有违大师兄嘱托,大师兄若要怪罪弟子,弟子甘愿受罚。”
孙亮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委屈得很。
冥昭性情乖戾不说,还德行有亏,俞越为了偏袒他对门中师弟咄咄相逼,加上现在这个尴尬的场景到底伤了姜家的脸面,实在是……众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浮出八个字——不分轻重,仗势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