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红玉》一笼星星

1、千面红玉

　　我捂着胸口蹒跚着从锁重楼走出，胸口火辣辣的疼痛那么真实，我在幻境中受了伤，现实中理应是不会有感觉的，而现在的疼痛是从幻境出来的后遗症。
　　锁重楼是归海宫的禁地，其实说不上禁地，那只是一个被所有归海宫人视为恐怖至极的地方，归海宫宫规中有一条说，入我归海者，一生服从归海，性命不由己。归海宫宫规还有一条说，能通过锁重楼所有关出来的人，可全然无恙离开归海。
　　锁重楼共有九层，我花了八年的时间来到锁重楼的第八层，可我却花了五年的时间一直停在第八层，只因第八层由一个善用幻境的男子守住，而我却无法破除自己的心魔。
　　我并不非常迫切离开归海，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希奇可言，可我又必须离开这里，因为有一个人希望离开这里，那个人是我儿时的伙伴，也是我对敌的队友，他叫青云，一个给予我活下去希望的人。
　　抬头望着空旷天空里偶尔漂浮的白云，我的记忆好似也飘去很远的地方，封闭黑暗的屋子，到处都是孩子的无头尸体，那里是归海宫的初训营。
　　归海宫每年会从全国搜集各地的孩子，这些孩子被送来初训营，在残酷中学会如何杀人和如何保护自己，二十二年前我便是这些孩子中的一个。
　　那年我七岁，面对突变的一切我生生愣住，“手上提着五个人头的人，才有资格走出初训营。”脑海里回荡着阴凉恐怖的声音，我抱着自己蜷缩在屋子的一角。
　　黑暗中，一双充满阴霾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我回以野兽般警惕的目光，可他还是动了，朝着我的方向慢慢移动，我额头满是冷汗，四处摸索着属于我的匕首，双手颤抖，我的手指根本已经没了感觉，那个孩子阴狠着朝我冲过来，隐约中，我好似看见自己的脑袋被他提在手中。
　　“嘭。”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我睁开眼睛时，便看见了他，那时候他还不叫青云。他手上已经提着三个人头，此刻，他看着我目光同我看着他的目光一样阴鸷。
　　“你可以选择自杀，或者与我并肩作战。”他捡起地上的一把匕首朝我递来。
　　我缓缓接过那把匕首，把它紧紧握在手中，我没有选择自杀，而是选择了后者。
　　我们两个终于走出了初训营，后因武功优秀，被宫主封为左右护法，宫主赐他名为青云，我为红玉。
　　受封那日后，青云曾问我，他说：“红玉，我们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吗？”他眼睛里写满了许多我不知的东西，可我能看到里面满心的渴望。
　　“会的。”我这样回答他，那之后的每年我都会去锁重楼，几乎每次失败走出时，身上的伤都要修养很久才可痊愈。
　　这五年来，我在第八层受阻，虽然结果仍是失败，可至少没怎么受伤，想起第八层的那个怪男子，我无奈一笑，为何每次他总要在幻境中化作青云的样子与我对峙，而我终究是下不去杀手。

　　——*——

　　春日似乎是一年中最为给人希望的季节，我来到归海宫的花园时，满园姹紫嫣红的颜色让我的心情稍稍好了许多。
　　“请问……”耳旁传来女子怯怯的喊声，我抬头去看，便见一女子一袭白衣怯怯地看着我，想是被我一身诡异的红衣吓到。
　　“请问归海冥在哪里？”女子糯糯开口，那如同小鹿般闪烁纯洁的眼睛是我从未拥有过的，不，也许我拥有过，只是在七岁那年便已经丢掉了。
　　归海冥是归海宫宫主的名字，女子竟敢直呼其名，想必身份不简单。“宫主在前面的那间宫殿中。”我指了指不远处轻声回答。
　　“谢谢。”女子微微一笑，跳着脚跑开了，那纯真的模样也是我从未拥有过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女子是宫主在外面认识的孤女，宫主很喜欢她，便将她接到归海宫，并宣布不日将与那女子成亲。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无奈一笑，宫主那样冰冷的男子竟然也想到要成亲，爱情还真是可怕的东西，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青云，他上次跟着宫主一同出去，肯定知道宫主与那女子相识的始末。
　　想到许久未见到青云，我便试着去他的院子找他，奈何他跟宫主回来后的这几日行踪一直诡异不定，我不知道原因，直到三日后宫主成亲的那日。
　　那日，归海宫到处是红色，与我的一身红衣倒是很相衬，我守在归海宫后门，看着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总觉得这僻静处更适合我。
　　夜色渐渐来临，我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却听耳边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隐约中我看见了他还有他身边一身红衣的女子。
　　“红玉。”青云看着我惊呼一声，而他身边的女子正是我几日前遇到的小鹿般的女子。
　　“你……”我看着眼前的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他竟然是要和这个马上成为宫主夫人的女人私奔吗？
　　“红玉，帮帮我，求求你。”他看着我一脸祈求，我笑着让开路，可有谁看见我背对他们的泪光呢？
　　“青云，宫主不会放过你的，归海的势力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我背对着他们开口劝解，可青云带着那女人连停顿一下也不肯，我只听到身后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苦涩一笑，我抬手在一掌击在自己的胸口，口中传来腥咸的味道，我的意识渐渐模糊，希望宫主相信我的说辞，我是被人击昏的，我什么都不清楚。

　　——*——

　　我醒来时，一切已经出乎我的意料，我低估了那小鹿般的女子在宫主心中的地位，他自那日后每日忙着派人寻找自己走失的新娘，根本无暇顾及找我问话，半月过去了，我以为一切已经平息，可我错了。
　　归海还是找到了青云和那女人，宫主当着众人的面要杀了青云，那女子多加阻拦，反倒惹得宫主更加恼怒。
　　“我不会伤你，可我要让他碎尸万段。”宫主推开那女子一脸戾气。
　　我知道宫主杀意已决，我也知道自己救不了他，可是我却不肯放弃，“我们要去锁重楼。”我直直跪在青云身旁，双眼看着宫主坚定道。
　　青云看着我无奈摇着头却没说什么，他也知道这是唯一获救出去的机会，虽然机会渺茫。
　　“我要和青云在一起。”那女子推开束缚自己的人紧紧抓住青云的手臂，“他生我生，他死我死。”女子一脸坚决，我听到这里似乎放开一切，原来这女子爱的不比我浅。
　　宫主闭着眼睛挥手示意手下押着我们离去，可我分明看到他眼角的湿意。
　　锁重楼的大门紧紧关闭，青云紧握着那女子的手满脸坚毅，相必找到同生共死的人，即便在地狱也不会痛苦吧。
　　我带着他们轻松来到八层的时候，青云的眼睛写满诧异，我从未曾告诉过他，我这十三年来的坚持。
　　“这么快便回来了，我还以为起码要等半年才能见到你。”男子凉凉的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我看着眼前的人面无表情，他常年被关在这里，也就我来的时候有人能同他说上几句话吧。
　　说话间，男子缓慢走来，当看到我身后的青云以及青云握着女子时，一双眼睛满是诧异，他在诧异些什么，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
　　“我要和你们一起离开。”他笑着看着我道，而后缓缓靠近我耳边道，“我叫千面，红玉。”
　　我不知每次都要困住我的人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可我还是赞同了他的主意，毕竟我敌不过他。

　　——*——

　　锁重楼第九层阴暗而恐怖，我从没有到过这里，同样千面也是。
　　阴暗中巨石的滚动声缓缓从墙角传来，隐约中一个背负巨石的怪物渐渐靠近我们，他的脚被铁链锁在墙角，铁链长度有限，他的活动范围仅限在这第九层阁楼，而他巨石卡住的背部仿佛与巨石融为一体。
　　“小心！”千面推开我，我这才发现那巨石上下竟然堆满尖锐的利器。
　　“他的身上都是毒，不要靠近，出口应该就在他方才来的那个方向。”千面说着拉住我的手朝墙角退了去。
　　“青云，你带着她先走。”我指了指千面方才所说的出口方向道，“我来牵制住这个怪物。”说完我便推开千面的手直直朝那怪物冲了过去。
　　“你这女人……”隐约中传来千面气愤的叫声，我来不及细想拿出佩剑迎了过去。
　　青云和那女子的身影渐渐靠近墙角，“红玉，这里有可以下去的路口。”不远处传来青云惊喜的叫声，我忙应声喊道，“你们先走，我们这就来。”
　　“你是傻子吗？”千面边帮我应付怪物边不满叫骂道。
　　“不用你管，你也走吧。”我冷冷应声，其实我真的不打算走出这里，死在这里也好，说不定还能在青云心中留有一丝的痕迹。
　　“我去引开这怪物，你趁机杀了他，他的心脏是弱点。”千面看了我眼说道。
　　千面显然比我想象中的要博学，可是更显然的是他的武功并不好。
　　看着他努力牵制怪物的身影，我无奈提剑来到那怪物的背部，正准备一个跃起来到怪物面前直刺他心脏时，却见那怪物一个转身直直面对着我扑来，隐约中我似乎看见怪物咧着嘴诡异的笑。
　　“快走啊！”我闭眼认命，耳旁却传来千面恐惧的嘶吼声，我睁开眼睛时，他正用身子挡在我面前，双臂紧紧抱着那怪物，而他触及怪物身体的双臂正发出“兹兹”仿佛烤焦的声音。
　　我想也没想提剑插入那怪物的天灵盖直到心脏处，怪物倒下了，千面却也跟着倒下。
　　我忙丢下剑扑了过去，“为什么？”看着奄奄一息的人，我眼角湿润满面疑惑。
　　“呵……我死了，你便会记住我了。”他嘴角溢出鲜血笑着道，“给你看看我编制的美梦好不好，我每日要伴着这个美梦才会睡得香甜。”
　　他的声音刚落，四周的一切便开始发生变化，鼻尖似乎有桃花的甜腻味道，隐约中我看见两人正在桃花林中追逐打闹，一男一女。
　　女子是我十七岁的样子，男子却是千面的样子，两人追着笑着，这一幕看起来温馨无比，我竟然看得痴了，我也会有笑得那般灿烂的时候吗？
　　“我七岁那年便被困在这里，现今已有二十年，你是第一个陪我说话的真人，我喜欢那般倔强的你。”耳边传来千面的声音，我转身去看他竟就站在我旁边。
　　“可是，每每看到你心底的总是另一个男子，你知道，我开始嫉妒，嫉妒得发狂，你有没有发现我最近模仿那个叫青云的男子，模仿得越加惟妙惟肖。”他微微一笑，可爱得像个大孩子。
　　“我希望有一天，你会记住我，你的记忆里也全是我。”他说着眼眶开始发红，我想此刻的自己也是泪流满面吧，因为他的身影越加模糊。
　　“不要走！”我突然抓住他的手，“把我留在这幻境中吧，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这里，我要重活自己的这些年，好不好？”
　　千面看着我微微一笑，“我怕你会后悔。”
　　“我不会，而且我已经知道留在幻境的法子。”我看着他回以微笑，而后抬起双臂抱住他的身子，那温暖的感觉让我似乎想起自己七岁之前还有父母疼爱的日子。

　　后记

　　锁重楼的第九层已空，其他楼层的人趁机从九层出口离去，众人来到第九层，看到那地上相拥在一起面带微笑的两人，有人认出这是经常来闯关的姑娘，奈何众人试探鼻息时才发现两人均已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