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小鱼》雪脂蜂蜜

27、二十七章

　　嗷——
　　见自己暂时逼退了两人，穷奇得意地大吼一声，飞上数丈之上的冰原穹顶。口吐猛火去燎穹顶厚厚的冰层，想把冰层融化然后冲出去，淅沥沥的融水顿时倾盆下落。
　　葛丹忙扬起斗篷替沈圆月挡住水，看向穷奇：“师傅，这畜生浑身坚硬，没有罩门。”

　　沈圆月眸光一闪，轻声道：“穷奇出世天下大乱。我沈圆月杀下来的太平江山怎能毁于它之手？周身没有罩门，就到身体里去罩门。葛丹，护我再上。”
　　“是。”
　　话音一落，两人身影一晃，朝穷奇冲去。
　　快得根本看不清人影，只能看见一黑一紫两道光，时而并肩前行，时而互相帮助，行动节奏犹如迅捷的战鼓鼓点。避开穷奇的烈火和攻击，沿着穷奇的身躯旋转向上。
　　转瞬紫光冲到了穷奇头顶，踩着穷奇的鼻尖一跃而起，手中银枪一晃，周身煞气竟生生将穷奇口中的烈火挡得变了方向，涌向四周。
　　轻盈的紫色身影在长发的包裹下一个翻身，再用银枪挥得密不透风，挡开前方的烈火开道，身体直直地朝穷奇火彤彤的嘴巴坠下。

　　此举动出乎意料，沈开小鱼和穷奇都大吃一惊。

　　惊慌之下，穷奇狠狠地一咬，想把沈圆月咬成两半。

　　千钧一发之际，黑色身影绕到了穷奇脖子上。没有丝毫停顿，葛丹手中的乌刀劈进了穷奇的脖子。力量大得可怕，连他一半的胳膊都陷进了穷奇的皮肉里，疼得穷奇张大嘴巴哀嚎出声。趁这个机会，沈圆月跃进了穷奇的嘴巴。
　　两个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一气呵成。

　　穷奇怔了怔，摇头晃脑地在空中乱窜乱飞。
　　看见娘亲整个被怪兽吞掉，沈开根本就懵了，沉默半晌就朝那边奔去：“娘！”
　　刚迈开腿就被小鱼手指弹出的银丝一绊，跌坐在地。
　　沈开是关心则乱，而小鱼却清楚周遭发生的一切。虽然到处都是水，但她和沈开周身根本没湿。最重要的是，沈圆月从头到尾都没看过沈开一眼，哪有做娘的见到儿子会这么冷漠？
　　“你干什么？”沈开被她的偷袭气得半死，抬眼问滚落在一旁的小鱼。
　　小鱼没出声，捂着胸口看着那边的战况。

　　穷奇在冰原上空乱飞的速度越来越快，还翻滚起来，肚子里透着隐隐火光，好像非常痛苦的样子。葛丹揪着穷奇的肉贴在穷奇身上，不管穷奇怎么翻滚都不放手。
　　突然，沈圆月的银枪枪尖从穷奇脖颈处朝外刺出，顺势一路划下，紧接着枪尖四周爆开了一团蓝色的血花。
　　紫色的身影手负银枪，从穷奇体内一跃而出。完美的侧脸清华出尘，又带着透骨的媚惑，白皙透明的肤色莹如美玉。周身裹着点点火星，火光中身姿体态轻盈，浑身滴血不沾，美丽若浴火的凤凰。

　　嗷——
　　穷奇负痛，一个返身咬向沈圆月。
　　葛丹从斜刺里杀出，一刀挥去逼退了穷奇，掩护着沈圆月缓缓飘落，立在水面一块浮冰之上。
　　嗷——
　　穷奇大吼一声，在天上翻滚了一圈，再次朝两人咬去。
　　沈圆月挥动银枪，拉开架势：“葛丹……”
　　“是。”不用多说，葛丹心领神会，他单膝单刀驻地，稳稳地撑住了冰块。
　　随后穷奇杀到……
　　银枪反手刺出，准确地刺进了穷奇的鼻尖。只是简单的一招，却藏着厚重的杀气，气势如山。就见穷奇巨大身躯霎时停在半空，一动也不动，连叫都不会叫了。接着那身躯向下，带着鼻尖上的银枪，缓缓坠进了幽深的裂缝之中。

　　”

　　沈圆月站直身体，将失去银枪的右手负在身后，低头望着不远处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单薄的身子，却在妖界和人界中间筑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御墙。
　　千年才出世一次的妖兽，头一回被凡人硬生生赶了回去，世间将迎来千年一遇的盛世。

　　沈开回过神，狂喜涌上心头，禁不住挥拳大喊：“娘，你太厉害了！不愧是我娘！
　　四周已是一片汪洋，被穷奇融化的滔滔冰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裂缝，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卷着沈圆月和葛丹所在的冰块也朝地缝飘去。
　　沈开从狂喜中冷静下来，急忙又喊：“娘，快过来。”
　　葛丹也察觉到了危险，他伸手碰了下沈圆月的肩膀：“师傅……”
　　这一碰，沈圆月的身躯便软绵绵地朝后面倒了下去。
　　“师傅……”葛丹忙抱住她，飞到不远处冰壁之上一处平坦的地带。
　　“娘……”沈开赶紧扯开脚上的银丝，不顾滔天的冰水就想游过去。
　　小鱼一扬手再次将他绊倒，捆了个结实，微微提高声调：“沈开，你看到的都是幻影。”
　　看得到却摸不到的水浪，看似摇晃却始终牢固的地底，灼热却丝毫不能伤害他们两人的穷奇火焰……
　　这场大战看似在他们面前发生，却始始终终，只是一场幻影。

　　“葛丹……”沈圆月轻声道，一开口，血丝便从口中溢了出来。
　　“师傅……”葛丹慌忙扶她背靠冰壁坐下，掏出回命丹送到她嘴边，“师傅……服药……”
　　沈圆月双手无力垂落，脸上带着淡然的笑：“不必。穷奇妖力巨大，我不得已拼尽全力。但以一介凡人之身对抗妖力，早已超出天道常理。葛丹，我筋脉尽断，大限到了。”

　　葛丹眼底掠过一丝哀伤，他想了想，伸手想抱起她。
　　“不要带我回家，”沈圆月劝阻道。她眨着眼，似乎在努力撑住眼皮，“我曾发誓，绝不让人再看到我的狼狈之相。与其变成一具青紫的尸体被你带回去叫许多人看见，而后埋在土里渐渐腐烂，还不如永远留在祁山，以我残余的煞气镇守住这个妖界出口，也可保人间百年太平。葛丹，你帮我拢拢头发。”
　　闻言，葛丹听话支起身体，撩起她散落的一缕头发挽起。手法娴熟。眸子深处不知何时已没了方才的悲恸，而是温柔得让人沉醉。
　　沈圆月继续道：“我儿沈开生性倔强，一定会上山寻我。你护他上山走一遭，也好让他死心。待他下山之后，你从此便不用再听命于任何人，可以逍逍遥遥做你的凤凰城主了。”

　　“出去，若是有人问起你我有何遗言，你便说我说的。我沈圆月一生，征战无数，助皇上平天下定江山。最痛快的事是亲手将昏君付显达凌迟，最后悔的事是曾默许部下吃了一个可怜孩子的肉。最恨的人是前夫凌羽，最疼的人是我女儿阿乐，最愧对的人是我儿沈开，最感激的人是给了我半生安稳的夫君乾王殿下。”说道这，她又咳嗽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罢了，什么都不必说。妖魔或战神，恶或善，任后人说去吧。”

　　葛丹帮她挽好了头发，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凝望着她的脸。
　　“你走吧……”沈圆月道。
　　葛丹咧嘴一笑：“师傅，我向来对你言听计从，这次请允许葛丹违背你的意思。我上山之前已将凤凰城送给沈开，我早已打定主意，不管生死，永远不会再离开师傅。”
　　沈圆月看了他一眼，眸光里写满了无奈：“葛丹，这么多年，你还摆脱不了妄念？”
　　“师傅，”葛丹笑了笑，“我对你的心思从来没有改变。我勤学苦练，只为有朝一日能配得上师傅。刚才你说了那么多，却独独忘了说你最爱的人是谁。师傅，可否把这个位置赐给我？”

　　目光在葛丹脸上流转半晌，沈圆月敛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敛眸，脸色白得几近透明：“你让我想起了十八岁的自己。那时若遇见你，那个位置就是你的。可时光已逝。葛丹，师傅快死了，快死的女人，只会想到丈夫和孩子。我曾经想，若死前陵昊和孩子们能陪在我身边，我便毫不惧怕死亡。想不到……我死时……陪在我身边的……会是你个傻小子……幸好……有你陪着……也不坏……”沈圆月眼中的光亮终于完全熄灭。

　　沈开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怔怔道：“娘……”

　　“师傅……”葛丹颤抖着将沈圆月拥入怀抱，脸紧紧贴着她的脸，空洞而诡异地笑了起来，“我只后悔没有早几年遇到你，保护你。可现在我有能力保护你了，这世，下世，从今以后，我会时刻守在师傅身边，不会让任何伤害你，不会让任何人碰你。师傅，我的凤凰，我爱你。我带你走，带你走。人世间太丑恶，我带你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们分开的地方。”
　　说着话，他抱着沈圆月站起身。

　　沈开眼里满是惊恐，他好像猜到了葛丹想做什么，急疯了似的想要阻拦，却被小鱼的银丝捆得死死的。
　　“葛丹！你带我娘去哪！大胆奴才把我娘放下！”
　　葛丹没理沈开，反而笑得越发灿烂，灿烂得刺眼。他低下头，在沈圆月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师傅……我的凤凰……你终于是我一个人的了……咱们走……”
　　说完，身体轻轻飞起，抱着沈圆月跃进了冰原中央的漩涡。
　　滔天的水花瞬间卷着两人，坠入了深不可测的裂缝之中。

　　顿时，所有幻影都消失了。再次出现在沈开和小鱼眼前的依旧是那片空旷的冰原，还有被冻在冰原下的那几十具尸体，除此之外再也半丝沈圆月的踪影。

作者有话说

　　写这篇也是为了给凤凰一个结局。
煞神去妖界继续傲视天下了，身边还有葛丹陪着，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