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莲》曹雨恬

5、(四)

　　红阳受的伤很重，加上受了寒气，浑身透着冰凉。

　　……唉。既然做不到。又何必勉强？我不过一句戏言。纵使守不住，他们又能耐我何？……

　　不知为何，心下有些恼他的胡乱作为。

　　“清荷，去准备热水。”

　　清荷得令匆匆退下。

　　我脱去红阳那湿透了的霞服，脱至胸口时，陡然发现他胸前满布着鲜红色纹路，如同绽放的红莲般缠绕在那雪白的肌肤之间。

　　我疑惑地看着这不知名的纹路，皱了眉。

　　这混蛋的喜好果真奇怪。

　　摇了摇头。一刻不停地替红阳擦干了身子，清荷已准备好热水，放入了常用的疗伤草药，我便一把将红阳抱入浴桶内，

　　热气蒸腾间，红阳的身子渐渐暖和了起来，终于缓缓吐出口气来，慢慢睁开了眼。

　　我探了探他的脉象，比方才好了些许，但气息仍不稳。

　　“小白莲，你果然还是舍不得我死啊……”

　　他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在热气的蒸腾下染了抹桃红色，嘴角却挂着欠揍的笑。

　　“我不过是不想看到圣君伤心罢了。”

　　我淡淡地说着，重重丢开他的手。

　　他吃痛叫了一声，继而又委屈地看着我道：“小白莲，我都走火入魔了，你怎的还是不开心？”

　　“我为何要开心？”

　　“噢……那小白莲的意思是，我走火入魔了，所以很伤心？”

　　“哼。我又为何要伤心？”

　　“因为我受伤了啊。嘻嘻，小白莲，原来你心里果真还是有我的啊。”

　　他说起话来仍有些吃力，眼里却闪着光，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我不知他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无心和个伤者争论。但看着他这张欠揍的笑脸，仍忍不住会怒火攻心。

　　“红阳，既然你能有力气说话，应该也能自己疗伤。雨停了，我便遣人送你回去。”

　　“嗯。小白莲果然还是想着我的。”

　　“我又如何想着你了？”

　　“你不放心我。所以要等雨停，还要遣人送我回去，你才放心。”

　　他笑了笑，抬手撑着额头，凝神看着我。热气蒸腾，他额前的发微湿，垂在眼前，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底闪过漂亮的蓝色流光，闪过一丝邪魅的气息。

　　我忽然觉得，那双蓝色的眸子，格外的美丽。一时间，定定地看着他。

　　“小白莲，你喜欢我。”

　　红阳抬手撩开眼前的发，突然站起身子，伸手来摸我的脸，我下意识地避开，他却一把勾住我的脖子，整个人都贴靠了上来。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

　　红阳的语气很肯定。我深吸了口气，不知他为何又能得出如此荒谬的结论？伸手想要推开他，他却紧紧勾住我的脖子不放。

　　“小白莲，我也喜欢你。”

　　他的身子很热，湿漉漉的，温热的身子紧紧地贴靠着我。一股热流在体内乱窜，我的心跳很快，快到似是要跳出身子一般，本能地想要拥紧他。但我还是制止了自己这种错误的冲动倾向，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他推开到眼前，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红阳，我说过，你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我也说过，我并没有说笑。”

　　红阳的眸子里全是认真，全是炙热，却让我感到迷茫。

　　“但我也说过，我心里只有圣君。”

　　红阳那湛蓝的眸子中的光泽又一次淡去。他微微垂下眼，整个人似是失了力道，双手撑着我的肩膀，仿佛即将倒下。

　　“红阳，别再尽说些胡话。疗伤要紧。”

　　我怕他当真倒下，想扶他坐下，他却突然一阵急咳，猛然又吐出口血来，继而昏倒在眼前。

　　“红阳？”

　　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探向脉门，方才理顺的真气又开始在他体内乱窜，而且有一部分开始逆流。

　　我忽然很后悔方才和他争论。他要喜欢我便喜欢，为何在他走火入魔时还要说这些？

　　“红阳？红阳？”

　　我不敢再胡乱挪动他，让他平躺在榻上，立即吩咐人去通知圣君。

　　“唉……”

　　我不知自己为何要叹气。

　　只知此刻心情懊恼十分。

　　我应该很讨厌这个家伙不是麽？

　　他走火入魔也是咎由自取不是麽？

　　可是，可是为何，为何心口却这般疼？

　　我定定地看着塌上之人。

　　红阳痛苦地皱着眉，满身满脸都在冒着冷汗，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

　　我又自叹了口气，伸手擦去他额头的冷汗。

　　“……小白莲……我真的……”

　　“真的……喜欢你……”

　　闻言，心口猛然一颤。

　　红阳睁开眼来，却并未看我，而是抬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袖，蹙起的眉头下，浓密的睫毛盖着那碧蓝的眼瞳，隐隐约约透露出淡淡的哀伤。不知不觉中，我伸手摸向他的面颊，只感到一阵冰冷，一阵火热。

　　清荷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莲、莲主子，圣君他不在，不在兰馨殿。”

　　不在？……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不在……

　　我挥手示意清荷退下，转眼看向床上的红阳，不禁皱眉。

　　……怎么办？……

　　……圣君不在，各殿阁师兄弟或死或伤，纵使都在，也未必能救得了他……

　　……究竟该怎么办？……

　　一时间，思绪混乱。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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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救他么？”

　　耳边传来了一阵话语，空灵飘逸的声音。

　　转眼看去，一袭雪白的身影飘至身前，携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感觉很不真实。

　　欣长的身型，雪白的肤色十分刺眼，让人无法直视。我只能模糊地看到金色光芒下那红润的唇片，挂着温和的笑意。

　　我警惕地看着此人。此人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气息，令人心神摇曳，说不出的压抑。

　　“你能救他？”

　　我仍警惕地看着来人，想要努力看清他的容貌，却仍看不清晰。

　　“你若随我去，我便救他。”

　　空灵无波的话语。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是何人？又为何要我随你去？”

　　来人走到我眼前。我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但一瞬间，却又似乎看不清晰。唯独那双眼睛，黑色的眸子，空洞无光的眸子，如同黑色深渊般深不见底。

　　“白莲，我便是你一直想杀的人。”

　　红润的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轻柔的话语，伴随着悦耳的笑声。

　　……我一直想杀的人？……

　　……佛陀？！……

　　惊愕间抬眼，思量间，我已抬手直刺向那袭白色的心口，但转瞬之间，浑身被金色光芒包裹而起，竟然无法下手。不是不能动弹，而是身不随心动。

　　……佛陀亲自来此……

　　……那圣君？！……

　　我惊慌失措间抬眼看他，却依然看不清晰。

　　“我师傅他在何处？”

　　“白莲，菩提将你等唤醒，不过为了私欲。”

　　“我问你，我师傅他在何处？！”

　　“他犯了情戒，该遭此劫。”

　　“你到底把我师傅怎么了？！”

　　“菩提无事。”

　　他终于作答。但我却不信。

　　……无事？无事为何不在兰馨殿？……

　　“佛陀，你若伤我师傅分毫，我必将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狂妄！”

　　金白色的光芒自白色人影处扩散开来，弥漫在周身，一时间，巨大的压迫感压的人浑身无力。调用了所有的真气形成防护铠甲，才得以勉强不被那巨大的压迫感压碎心神。

　　虽看不清眼前人的容貌，却依稀能看见那红润唇角勾起的淡漠笑容。心口一紧，佛陀比想像中要可怕得多。若他要下杀手，只怕今日我便要葬身于此。

　　“白莲，我知你忧心菩提的安危。但菩提是我弟子，我不会伤他。”

　　“我要确认师傅无恙！”我紧咬着牙，怒喝道。

　　“我已说，菩提无恙。”

　　依然是平淡无波的语气，却带了分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一时失语。自知此刻根本敌不过佛陀，但圣君……

　　“疼……好疼……！”

　　红阳的呻吟声传入耳里。

　　转眼看去，只见他的脸色越发苍白，紧咬着唇，看神色该是痛苦至极。

　　“你可想救他？”平淡无波的话语再度传来。

　　我很清楚，如若佛陀出手，红阳的性命定然可保。

　　“他的伤非同一般，若拖上三日，纵然是我，也无力回天。白莲，只需你离开圣山，随我同去，我自会救他的性命。”

　　“哼。亏你教导世人要心怀慈悲，要普度众生，可如今救人，却还要谈条件？！”

　　“他本是地魔之子，我若救他，本就逆天而为，并算不得心怀慈悲。”

　　地魔之子？红阳这混蛋的身份怎地如此奇怪？

　　我咬了咬牙，愤愤道：“按辈分，我和他都是你的徒孙。虽然身为魔类，却并未作恶于人间。我今日尊称您一声师祖，请师祖先行救他，我便答应离开圣山！”

　　“既然自知为我徒孙，却又不听命于我？白莲，我不会伤你，只需你与我同去，我便答应你，定会救他性命。”

　　我知我根本无力去和佛陀谈条件。但此时此刻，我也无法全然信他。

　　我是魔，而他却是佛。

　　纵使是世界之光，也可能会言而无信。

　　我极其所能地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但仍感压抑，看向那双空洞的眼眸，只觉恐惧不安。

　　“你先救他！”

　　我紧抿起唇，逼迫自己对视着那双令人不安的空洞眼眸。

　　佛陀却不再看我，慢慢闭上了眼。

　　“曩莫萨哩嚩……怛他誐哆喃摩贺……唧哆摩抳入嚩啰曩……娑誐啰俨鼻罗……羯哩洒野阿建姹野……阿建姹野……”

　　周身金色的光芒忽然四散而开，金白色的光芒笼罩着，让一切都变得虚无飘渺。

　　耳边传来空灵的话语，如同魔咒。

　　“观彼世界相，胜过三界道……究竟如虚空，广大无边际……正道大慈悲，出世善根生……净光明满足，如镜日月轮……”

　　我感到心神一阵波澜，那光芒牵引着我一路向前。刹那间，我仿佛看清了那眼前人的容颜，却又再度变得模糊不清。

　　“……小白莲！……”

　　红阳突然的叫唤将我唤醒，金白色的光芒突然消失不见。

　　佛陀睁开眼，看向我。

　　“缘生缘灭……皆由天定……”

　　依旧是那空洞无波的黑色眼瞳，令人心悸。

　　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白莲，你尚有未了的前缘，我纵然为佛，也无力逆天……”

　　“去救他吧……妖族的金蛇内胆，可以救他……”

　　失神之间，佛陀的身影已然远去。

　　我重重捏了捏掌心，满手的冷汗。

　　……佛陀，很可怕……

　　……可他为何不杀了我？……

　　…………
　　…………

　　“……疼……好疼……小白莲……我错了……唔……”

　　红阳的呻吟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圣君不在，若拖延下去，这混蛋可能真的会死。

　　妖族么？不过下等魔类，应该不难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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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降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离开圣山。

　　一路上的风景不过尔尔，并不如传说中那般美丽。

　　妖族的聚集地位于圣山的西南方向。

　　大片的森林和沼泽，满眼的绿色深邃，幽静而神秘。

　　我踏着清风，寻找着金蛇的巢穴。

　　沼泽中，满身污泥的蝾螈探出脑袋偷偷看我，雪白的灵猴在树林间灵活地穿梭着，还有巨大的黑鹰，盘旋在空中，尖声鸣叫。

　　穿过了沼泽地，眼前是一片翠绿的竹林。

　　我记得，圣君曾说过，金蛇很喜欢在竹林中休憩，尤其喜欢在溪水边的竹林筑巢。

　　我走在竹林间，听见不远处传来溪水潺潺流动声。寻声而去，果然看到了一条巨大的金蛇，在溪水边盘曲着身子。

　　我跃到它身前，挥手砍去，金蛇注意到了我，急忙松开身子，扭动着身躯妄图避开，只可惜它的速度完全不及我。我一把捏住了它的致命七寸，只瞬间，它便毙命于我手下。

　　我取了蛇胆，正准备离开，才发现金蛇身下还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小白狐抽搐着身子，睁大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不知为何，这般的神情，让我想起了红阳那张欠揍的脸。

　　我停下步子，将小狐狸抱到怀里。

　　小家伙的脖子被咬伤了，伤口还在流血。看血色鲜红，看来并未中毒，倒还有救。我封住了小家伙的穴道，止了血，撕开衣袍，将它的伤口细细包扎好，随即输了些真气给它，小家伙看上去好多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见它已无大碍，我便放下它，一路赶回了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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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君依然没有回来。红阳的状态很不好。

　　我不敢立刻给他服用蛇胆，只怕药性太重。命人拿来一切续命补体的丹药，多多少少喂进去些。幸好这混蛋的身体还算不错，给我胡乱折腾下来，终于算是睁开了眼，能说话了。

　　“……小白莲……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死……有没有感到一点点喜欢我了？……”

　　“闭嘴！”

　　我冷冷地看着他，递上已经准备好的蛇胆。

　　“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