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一往情深》华玫

5、唇枪舌箭

　　灿霖循声望去，但见一名身着彩衣的艳丽女郎正轻蔑地他和素泠。

　　他刚要反唇相讥，忽听两声申斥同时响起。

　　“住口！”是崇熙的声音。

　　“闭嘴！你算哪根葱?我和崇熙的事，轮不到你插嘴！”这个声音是他女儿素泠的。

　　自从跟着爹踏入云光殿，素泠不住地告诉自己：言行举止要得体，不能丢了爹的脸，不要丢了自己的脸，不能让天族的神仙看扁了他们地仙。

　　她爹和天君唇枪舌剑时，她不住地拉着她爹的衣角，让她爹保持克制和风度。她也觉得天君对他们父女的态度不好，但天君既是长辈，又是崇熙的舅舅，长辈说话再难听，只要她能忍住，绝不轻意顶撞。

　　但麟姝不是长辈，而且麟姝的话已经超出了她的忍耐限度。

　　素泠的指斥博得灿霖热烈鼓掌，“说得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素泠看向崇熙，“福恒，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说。”

　　素泠的鼻子忽然发酸，“那天，咱俩采完蘑菇，你在那棵丁香树底下跟我说的话，还算不算数了?”

　　崇熙马上明白了素泠所指，当日，他在一株丁香树下对素泠说，如果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他就留在不咸山永远作福恒；哪怕日后他想起自己是谁，也要永远跟素泠在一起。

　　“算。”他斩钉截铁一点头。

　　这回素泠不但鼻子酸了，嗓子也酸了，“那你敢不敢当着在座神友的面，跟他们说说，当日你对我说了什么?”

　　崇熙看着素泠泛红的眼圈，没有一丝犹豫，“可以。”轻轻说完这两个字，他步下座位，走到素泠身边站定，向天君浅施一礼，随后转身面对云光殿上诸神，朗声道，“当日，我受伤失去记忆，是不咸山的素泠仙子救了我，收留我。我和素泠互生好感，互许终生。我曾在不咸山青松岭的一株丁香树下对她说，‘从今往后，天上地下，六界之内，我的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爱她敬她护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话音未落，云光殿上响起一片交头接耳之声。

　　破军星君靖泽和香神之女婉盈座位相邻，二人异口同声赞道，“真飒！”赞完之后，二人互视一眼。

　　靖泽语带不满，“干吗学我?”

　　婉盈不屑冷嗤，“脸大。”

　　靖泽不甘示弱，“算你有自知之明。”说完，他对坐在对面，一位容貌倾国的女神极有风度地颔首浅笑。可惜那位女神有眼无珠，不能领会他的迷人风采，竟是冷着面孔移开了视线。

　　婉盈在旁边冷嗖嗖的开了腔，“装腔作势。”

　　靖泽自傲地白了婉盈一眼，“本座风采天成。”

　　崇熙回答完素泠的问题，转身面对天君再长揖，“臣请天君准许素泠以臣未婚妻的身份，入住臣的居所清华宫。”

　　天君铁青着面孔不说话。

　　崇熙等了片刻，见天君不说话，再次开口，依旧是平平静静，从从容容的态度，“若天君不许素泠居于天界，臣请下界长住不咸山。”

　　天君从鼻子里送出了两股子粗气。

　　看架势，他这外甥是铁了心要跟渣男的女儿在一起。气死他了！可他若跟外甥硬碰硬，坚决不许外甥跟渣男的女儿在一起，只怕伤了外甥的心，最后闹得外甥跟他生份了。

　　行吧，他先退一步，把外甥稳在天上是当务之急，坚决不能让外甥去不咸山。好家伙，这才去了一个多月就不听他的话了。这要是长住不咸山，还不得被灿霖那渣男忽悠得跟他反目成仇。

　　思及至此，天君强压火气，沉沉开口，“让素泠仙子住在清华宫可以。只是——”

　　灿霖追问，“只是什么?”

　　天君的目光冷冰冰在灿霖的胖脸上扫了一眼，“只是不能以未婚妻的身份入住，只能算作女客。婚姻大事，须有父母之命，崇熙的父母不在了，我这个当舅舅的，要代替崇熙的父母对素泠仙子考察一番。待素泠仙子通过了本君的考察，本君才承认她是崇熙的未婚妻，才会考虑她和崇熙的婚事。”

　　说完这番话，天君好整以暇地看着素泠父女和崇熙。

　　素泠率先对天君的话语作出了反应，她先是不卑不亢地向天君深施一记万福礼，礼毕从容转身挽住灿霖的胳膊，“爹，我们回家吧，回不咸山。”说完，她又对崇熙说，“福恒，我不嫁你了，我们下界小仙高攀不起你这天族大神仙。”

　　“素泠！”崇熙一把攥住素泠的胳膊，“天君！”他心知舅舅的话语伤害了素泠的自尊。

　　天君将脸转向一边，不理他。

　　素泠想把崇熙的手拽下来，“福恒，放手。”

　　灿霖大呼小叫地给素泠壮声势，“走，咱们回不咸山！爹让不咸山，不，爹让整个地仙界的媒婆再给你找个好的。真是的，三条腿的哈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说着，他动手来掰崇熙的手，“干什么，我女儿都不要你了，还不放手！”

　　崇熙恍然未闻，素泠感到攥住她手臂上的手又加大了几分力道。同时，只听崇熙大声对天君说，“天君，若素泠不能以臣未婚妻的身份入住清华宫，那臣也不会留在天界，臣要随素泠同回不咸山。”

　　素泠的心一颤，抬眼定定地望着崇熙。

　　灿霖也愣了，一愣过后，他大力拍了拍崇熙的肩膀，“好女婿，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粥喝，绝对饿不着你！”

　　“反了反了！”天君气得小声报怨，“为了个下界的丫头，连舅舅都不要了！”他大声道，“本君并未不认素泠仙子是你的未婚妻，本君只是说需要考察她一段时间而已。”

　　崇熙正色道，“除了臣，素泠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她是否合乎作臣的妻子。”说完，他改拽为牵，牵起素泠的手，放柔了声音，“素泠，我们走吧。”转身向云光殿外走去。

　　灿霖得意洋洋地对天君挑了挑双眉，转身跟在二人身后。

　　天君气得一拍宝座扶手，“崇熙，身为天族战将，你忘了自己的职责吗?”

　　崇熙顿时止住了身形，然而不回头，“臣时刻不敢忘。臣到下界生活，依然会牢记自己的职责，尽心守护六界安宁。”

　　说罢，迈步又行。

　　“你！”天君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差点噎死当场。妹妹啊妹妹，看看你的好儿子！他气得将宝座扶手拍了又拍，一时想手指崇熙背影硬气放话，“走了你就别回来！”一时又怕崇熙因此真的跟他绝了交。

　　犟种！平日里看上去波澜不惊的，六界崩于前面不改色，想不到竟然为了个下界的野丫头跟他杠上了。气死他了！

　　眼瞅着崇熙三人就要步出云光殿，天君失色大喊，“崇熙！”

　　崇熙再次停步，依然不回头。

　　“本君答应了！”天君紧盯着崇熙的背影，心悬到了嗓子眼。

　　崇熙还是不动不回头，灿霖转过了身子，面对天君，大声问道，“说话要说全，天君答应了什么呀?”

　　天君恨恨地眯了眯眼，这个渣男。

　　“本君答应素泠仙子以崇熙未婚妻子的身份入住清华宫！”

　　“福恒，你舅舅同意了。”灿霖侧过身子，小声对崇熙说。

　　崇熙无声转脸，看向素泠，素泠鼓着脸，站着不动。

　　灿霖扯了扯素泠的衣角，“泠儿啊，天君承认你是福恒没过门的娘子了。”

　　素泠不买账，“爹，他看不起咱们。”她还是很生气，天君看不起她的出身，要是看得起，就不会有刚才那一出了。看不起她是次要，最重要天君看不起她爹！

　　灿霖压低了声音对素泠道，“那你就更要留下来，让他老小子见识见识我不咸山儿女的风采，见识下我灿霖养育出来的孩子有多优秀。”他对素泠一挤眼睛，“留下来，给爹争口气！”

　　素泠忽然想起一件事，也压低了声音，“爹，你和天君到底有什么过节?我怎么觉得他跟你说话，话里有话。”

　　灿霖不露声色地打哈哈，“能有什么过节，你刚才不都说了嘛，他仗着自己是天仙，看不起咱们地仙。”

　　“泠泠。”崇熙低唤素泠。

　　素泠的心一颤，她应声转脸，对上崇熙的目光。这会儿的崇熙又像福恒了，看她的目光专注且深情。她咬着嘴唇想了片刻，“好，我留下来。”

　　崇熙如释重负地笑了，牵着素泠的手转过身来，面对天君躬身长揖，“多谢天君。”

　　天君作了个深呼吸，犟种！

　　素泠跟着崇熙下殿时，特意扫了麟姝一眼，二人目光相接，素泠的眉尾轻轻向上一挑。这是个示威的动作，说挑衅也行。素泠不是爱生事的人，除非对方先生事。

　　崇熙这个师妹，从二人初次见面开始，就对她展露出不屑和不友好。刚才在大殿上，还出言污辱她父女。她是个记仇的人，等着吧，以后她定要在崇熙耳边多吹耳边风，让崇熙离他这师妹远点。

　　…………

　　麟姝要气疯了，天君为什么要服软，为什么答应那野丫头以师兄未婚妻的身份入住清华宫！师兄看那野丫头的目光，应该用到她身上才对！四海八荒，唯有她麟姝才是最懂师兄，最佩得上师兄的那个人！师兄啊师兄，你太让我伤心，太让我失望了！

　　天君刚一说散朝，麟姝就沉着脸，急不可待地从云光殿里飞了出来。因为着急下凡散心，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神仙的身上。

　　被撞的神仙回过身来刚要发火，发现撞了自己的是麟姝，当即回嗔作喜，“本座当是谁毛毛躁躁的，原来是麟姝仙子。仙子如此着急，可是有何要事要去处置?”

　　说话的神仙名唤朝宗，乃是天族现任战神。天族的战神并非永久职衔，天族五万年选拔一次战神，所有天族神仙均可参选，以术力最强者为新任战神，连胜者可以连任，直至被挑战者打败。

　　麟姝冷冷地看了朝宗一眼，既不打算跟朝宗说话，也不打算跟朝宗道歉，她从心眼里看不起这位战神。这位战神人前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六界苍生，私下里遇见她，不止一次对她动手动脚，言辞暧昧。

　　闪声避开朝宗，麟姝一言不发地向远方飞去。朝宗回过头，望着麟姝曼妙的身影，眼底涌动着一片不可告人的情绪。

　　麟姝漫无目的地在天上飞啊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总之，她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让她可以尽情地将憋在心里的怒火发泄出来，不被人发现。

　　蓦地，视野里出现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森林，森林的正中央有一个小潭。潭水碧绿，仿如一块上好的翡翠。

　　麟姝心中一动，向下飞去，很快，降落在小潭边。她仔细地打量着小潭周边的环境。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四周被茂密的树林包围，如果不是从空中看，根本发现不了此处还有个小潭。林间除了风声就是鸟鸣，而风声和鸟鸣更显山林寂静。林下花草鲜妍，随风摇曳，空气中尽是好闻的清冽之气。

　　因为心情烦躁，因为飞了好久，麟姝出了一身香汗，转头四顾，小潭边除了她再无旁人，林间也没有人，甚至连只动物都没有。

　　收回视线，麟姝三下五除二脱下了外面的裙衫，只剩里衣，一步步走进小潭，潭水一点点淹没了她。

　　麟姝在小潭里缓缓游动，潭水清凉，一点点沁入她的肌肤，不知不觉间舒缓了她心中的郁闷和火气。真是个好地方，她边想，边在小潭里游来游去。

　　谁知就在这时，潭水忽然起了异动。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潭下箭一般蹿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麟姝的脚踝，麟姝不及惊呼，整个人已被黑影扯进怀中，一同飞落到了岸上。

　　稳了稳慌乱的心跳和眩晕的头脑，麟姝抬眼向上看去，想看看抓住自己的是何方神圣，何方妖孽?

　　一眼过后，她又是一阵眩晕，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子，漂亮得和师兄不分伯仲，甚至比师兄略胜那么一丢丢，她闭了闭眼。

　　男子穿着黑色的里衣，衣服因为全湿，贴在身上，勾勒出男子壮硕的身形。麟姝在咚咚的心跳声中，顺着男子雪白的脖颈再次往上看，对上了男人的眼睛。男子生了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深邃明亮，睫毛浓长，眼睛上边的眉毛又黑又长。顺着眼睛往下看，鼻梁挺直，嘴唇薄而鲜红。

　　“看够了吗?”男子忽然浅笑，笑容邪里邪气。

　　麟姝的心猛地一跳，“拿开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