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下的怪物》光中尘

1、怪物

　　怪物逃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伤。他在空中不停地飞，浑身的伤口跟着他一起飞。背后的人穷追不舍，各种异能都不要钱地朝他身上招呼，看样子是不抓到自己决不罢休了。他终于看见了目标，那是大师荣格的大厦。他听其他怪物说，在那里，一切异能都是被禁止的。

　　他顾不上思考自己的下场，一头撞进了窗户，在走廊里面乱窜着，最后藏进了一个房间的床底下。在黑暗中，他终于安静了下来，在床底下觉得自己无比安全，闭上眼睛，伤痛和困倦很快让他进入了睡眠。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伤已经好了，因为他是一个怪物，怪物总是有一点特别的能力的，比如在睡眠中疗伤。他在床底下百无聊赖地蹲着，很不想出去。他出去之后还要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杀，在大厦里也有无数人会做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反应。

　　反正他不在乎在哪里睡觉，只要睡觉的时候不被针扎电击，怎样都可以。

　　怪物真的是个怪物，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复生84570号，一个他从来没有明白过意思的称号。他没有人类的形体，随时可以变形，原型有尖爪子——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了，因为虐待他的人总让他保持着人类的外形。在一起的怪物不断策划逃跑，说是只要逃到了大师荣格的大厦，对方就不能够伤害他们了。

　　怪物很喜欢待在床底下，因为这个房间的主人从来发现不了他。

　　对方不是回来得太晚，就是一回来就睡熟了。怪物乖乖地躺在床底下，觉得现在这种没有针管没有电击的生活不能更幸福了。

　　过了两天，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他现在睡不着了，只想要出去，抓住什么东西然后吃掉。

　　但是怪物还有理智，他觉得他如果出去一定会被可怕的人抓住的。

　　所以他躺在床底下，想着想着就又睡着了，梦里他跑出去，把外面人的腿给啃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尖爪子里面抓着什么东西，而且他的尖爪子在床外面。他抓住的好像是……房间主人的腿。

　　怪物被吓到了，刷地把爪子缩了回去，在床底下团成一团。

　　对方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然后过了一会儿，怪物看见了自己以前经常扔进嘴里的东西：补充能量的药丸。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糖，塞进了嘴巴里，发现这个比他以前吃的好吃多了。

　　甜的。

　　后来房间的主人经常过来，给他投喂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怪物一开始还担心自己吃掉那些东西之后又会昏过去，醒来就被处刑，后来就放下心来，敞开肚皮吃。

　　反正他离塞满床底下出不来的日子还有很久呢。

　　屋子的主人除了投喂，偶尔也会用手指勾勾怪物，希望他能出来玩，但是怪物非常警觉，坚决不离开床底。

　　虽然如此，他也已经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同伴了，连气息都已经记住了。就算换了衣服换了裤子换了鞋子，怪物也能认出来对方就是屋主。

　　这天对方罕见地和很多人一起回来了。对方的脚和很多人的脚混在一起，看不清了。怪物觉得对方一定是被欺负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同类试图侵入他的空间呢？就算在以前住的地方，每只怪物都有自己单独的地盘，别人都不让进来呢。

　　他于是伸出爪子，抓住一个人的腿，将他往床底下拖拽。

　　对方惊恐地叫了起来，大喊着大师荣格的名字。

　　屋主连忙跑过来，对怪物说：“好了，放了他吧。”

　　怪物觉得对方应该不会继续做坏事了，乖乖松开了手。屋主摸了摸他的爪子，和其他人一起走出房间，片刻就回来了，蹲下来抓着怪物的爪子说道：“谢谢你。”

　　怪物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红。

　　他的爪子也有点红，轻轻蹭了蹭屋主的手。

　　从那天起，他虽然还是不愿意离开床底，但是他已经不排斥让屋主碰到他的爪子了。对方常常坐在桌子旁边，他的爪子也正好能够伸到那里，抓着屋主的腿勾一下，再勾一下。

　　“乖！”屋主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跟他说这句话。

　　对于怪物来说，这句话一点威胁力都没有，于是勾一下，再勾一下……

　　当屋主受不了跑过来想要认真和他谈谈的时候，他又缩回床底下去了。他就是不要离开床底下。

　　有一天屋主不在，一个人穿着屋主的衣服走了进来。怪物觉得对方的气息有点奇怪，但又很像是屋主，分辨了半天，还是认不出来对方到底是不是屋主。

　　他于是进行了勾一下的游戏。

　　对方站在很远的地方，所以怪物不得不把自己的身体挪出去一点，再伸长手臂，用爪子勾了一下。

　　对方受到惊吓一般跳了起来，直接拿一种长管子朝着他，管子里面冒出了圆球。怪物等圆球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好奇地把它们挤了出来，落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拨了拨，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失望地抓住了对方的腿，将他在地上扣了两下，对方就不动了。

　　怪物慢吞吞地往床底下挪，他知道自己可能因为那几个圆球受伤了，但是这种小伤睡一觉就好了，他现在正打算睡一觉。

　　当他爬到一半，门啪嗒一声开了。

　　怪物和回来的屋主都愣住了。

　　怪物觉得很害羞，他明明说过绝对不要离开床底下的，结果被发现屋主不在的时候经常离开床底……他飞快地窜进了床底下，趴在下面怎么都不愿意离开。

　　但是这次屋主出人意料地坚定，抓住了他的爪子不停地往外扒，怪物没有东西可抓，只能变出吸盘吸着地板，但是这间屋子的地势复古的石头样式，根本吸不住……于是怪物被拉出来了。

　　屋主连拖带拉，总算把怪物弄了出来，又连推带拉，将他放在了床上，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拿出了喷雾和药水，不要钱地朝着伤口里面灌进去。怪物的伤口里面早就好了，但是屋主不相信，认为是外面的血肉粘在一起了，为了伤口正确复原还用消毒刀切开伤口，以便药水更好地渗进去。

　　这让怪物觉得他好像是在以前的住所被做实验，他不停地动来动去，让屋主十分无措，低声对他说：“抱歉，抱歉，是我不好，忍耐一下吧。”

　　怪物很喜欢屋主的声音，低低的，富有磁性。

　　于是他不动，安静地看屋主的模样。

　　屋主年纪看上去不大，毫无攻击性，是怪物见过的最漂亮的人类。他伸出舌头，抬头舔了舔对方的脸表达亲近之情。

　　屋主伸出手，抚摸着怪物的脸。怪物的脸也是人类的。之前和他住在一起的人类让他从小就变成人类的模样，所以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谢谢。”屋主一边抚摸他的脸，一边喃喃说道，“但是你受伤了……是我不好。”

　　怪物点了点头，都是他今天回来晚了。

　　“下次不会了，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的。”屋主说完，一起上了床，靠在怪物身边，注视着怪物的眼睛说道，“今天在床上睡行么？”

　　怪物努力地想要爬下去，但是屋主抓住了他的手，怪物觉得自己的爪子会把对方划破的。

　　所以他乖乖地待在了床上。

　　只有一天而已嘛。

　　第二天早上他发现房间里假屋主的尸体不见了，屋主坐在桌子旁边，没有出去。

　　他悄悄地爬下床，又缩到床底下去了。

　　他不喜欢光亮，太强的光会让他有种马上就要被宰杀的感觉。

　　“你……”屋主发现之后哭笑不得地走了过来，趴在地上侧脑袋看着怪物，“你打算待在那里一辈子不出来么？”

　　怪物点点头，表示完全可以。

　　“别这样。过来，我教你说话。”屋主又抓住了怪物的爪子，把他往外面拖。

　　怪物的吸盘吸不住石头……所以他又被拽出来了。

　　怪物于是从那天开始每天都坐在椅子上面，和对方学习说话。他能够完全模拟出人类的生理结构，不会说话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试图说过。

　　屋主很有耐心，每天都花时间教怪物，怪物渐渐也就能够说话了。

　　怪物第一个学会说的就是“床”。

　　“你到底有多喜欢床底下啊……”屋主抚摸着怪物的脸，另一只手轻轻抓着他的爪子，“你叫什么名字？”

　　“怪物。”怪物努力地说道。

　　怪物说了几遍之后，屋主终于听懂了。他无奈地说道：“那不是你的名字，乖，我给你重新起一个。你不是很喜欢床么……就叫做小窗吧。”

　　怪物表示了抗议：“小床？”

　　“小窗比较好听。”屋主安抚地拍了拍对方，“我叫……”

　　“小屋……”

　　“……”屋主无言以对，随即说道，“小屋就小屋吧。”

　　小萌文，四章到五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