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未渝（宁悦版）》漠上漪

12、第十二章

　　拉开病房的门，我看到项墨一脸无比错愕的神情。
　　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呢？我略略一想，就知道一定是小梅的杰作了。唉，小梅啊小梅，你虽然一片好心极力想要撮合我俩，但是又怎么知道眼前这个人值不值得你这么做呢？
　　说真的，我其实也知道项墨是误会我了，但是他的态度实在叫我无比失望，失望加上伤心，以至于我也决定放弃这段还没开始的感情了。所以此刻，面对他的突然出现，我竟然连询问的心情都没有，更别说跟他解释什么了
　　不知道项墨在想些什么，我只看到他一脸的错愕慢慢转成了淡淡的尴尬，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他又露出那样孩子般迷茫的神情时，我却发觉我还是很没出息地喜欢着这个人，甚至看到他那样无辜而迷茫的神情时还觉得可爱，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怜悯和心动。
　　但是转念想想他这次的表现还有他冷淡无情的样子，我终究还是又把心底那一丝动摇全都无情地掐灭了。
　　“听说你病了。”显然，他终于勉力让自己也变得从容和平静下来了，但开口说话的时候却仍显得不是那么流畅，“我——来看看你。”
　　我不由就又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很客气地做了回应：“谢谢，我已经没事了。”
　　这时，我的管床护士正好从他身后经过，看我俩这样把对方堵在门口，以为他堵了我的路叫我不能出来，所以就训斥了他一句：“别堵着门。”
　　我清楚地看到，这个一向害羞的家伙，一下子就有些脸红了。
　　他连忙往旁边让了让，抬头看我的时候，满脸都是尴尬之色，但却偏偏又鼓起勇气般地问了一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终于忍不住自己满心的好笑，回了一句：“医院又不是我家，想进你你就进呗。”
　　说完了，才发觉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尖锐的回应——好吧，说到底，我还是喜欢他，所以才抱着那样满怀的期待，并且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心生怨恨吧。
　　不是已经打算放弃了吗？那又何必再生气呢？
　　这么想想，心情才又复归平静，我便侧身给他让开了路，容他进了病房。

　　俗话说“有理不打上门客”，好歹人家是来看我这个病人的，我当然也不能太小家子气。何况，刚才那样尖锐地回了人家一句，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激了，看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我就随手从床头的柜子上取了个小梅买的橘子递过去：“小梅早上买的，挺新鲜的。”
　　他沉默地接过，却没有剥开，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橘子，不知为什么，脸就又一次红了。
　　我有些奇怪，这家伙怎么了呢？
　　谁知他接着就磕磕绊绊地开口说：“昨天对不起——”
　　呃，这，这又唱的哪一出呢？
　　我怔怔地看着他，就听他接着又那样磕磕绊绊地说下去：“是我昨晚在你那边太晚了，你才——”
　　我算是彻底被这个人打败了：居然为这个来跟我道歉？亏我在听到那一句对不起的时候，还以为他终于从卢有志那里了解到真实的情况，所以来跟我解释了呢！项墨，你倒是对自己的魅力有多自信呢？居然觉得我是为了你才生病的！
　　我甚至都没发觉自己一下子笑出了声：“啊——哈？”
　　他错愕地抬头，又是难堪又是惊讶地看着我。
　　我想我眼里轻蔑的味道可能连掩饰都掩饰不了，因为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地冷淡：“你想多了——我生病是因为我昨晚睡觉受了凉，跟你补课没有任何关系。”
　　他怔怔地看着我，随即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懒得再跟他多做无谓的纠缠，所以就冷冷地下了逐客令：“谢谢你今天来看我，我现在要出去吃点东西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看着那样绚烂的黄昏与晚霞，略略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留恋我们那些少得可怜的美好时光吗？或许，是我也想多了吧？
　　他终于转过脸来，再次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仍有困惑，但显然已经有了些什么新的想法和变化，缓缓地说：“宁悦，能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吗？”
　　说真的，我有些讶异，但更多的则是不耐烦了：这都快到老死不相来往的时候了吧？你居然还有心情跟我讲什么故事！项墨，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心底那一丝微弱的好奇，最终促使我耐着性子点了点头：“你讲吧，不过——别太长啊。”
　　“好。”他缓缓地开口，“我上高中的时候，学习很好，老师和家长都对我报以厚望。但一进入高三，我的成绩立刻就掉下来了，因为我们班新转来了一个女生。她成绩不好，但特别认真，一心一意要考重点大学，仿佛除了学习，她的世界里就没有其它的事情了。我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她了，然后就不可自拔，成绩慢慢荒废。老师和父母找我了解成绩下降的原因，我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们，而他们又找不到任何除了学习之外的不良嗜好，所以百思不得其解。只有我自己知道答案，我整天都在纠结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喜不喜欢我。这个问题现在想起来很傻，其实我当时并不想早恋，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她喜不喜欢我。我甚至一连写了七封情书，但一封都没有发出去。就这样过了一个学期，我终于让自己的心安定了下来，不再纠结那个问题了。”
　　我有些拿不准他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了——是想告诉我，他一向就是这么处理问题的呢，还是打算绕个弯儿来为他之前的误会向我道歉？
　　我略一沉吟之后，才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想通的？”
　　“很简单。如果我真的喜欢她，就不该去打扰她，就不该去影响她考大学。爱情这种事情，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之下是错的，那我就不该去寻求，不管我想不想。”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神第一次那样明朗而坚定地直视着我。
　　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意思在这里——他压根就没去问过卢有志，而是就这样一厢情愿地把自己置于了一个道德审判之中——他以为自己无意间扮演了个不光彩的角色，差点抢了好哥们的女朋友，这是跟我剖白心意呢。他想告诉我的意思其实就是：他喜欢我，但他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情，所以只能放弃我了。
　　项墨，你到今天还没发现自己的问题在哪儿是吧？你喜欢讲故事打哑谜是吧？好啊，打哑谜谁不会啊？只是，你可别后悔！
　　我听到自己冷冷地说：“我想，她肯定不喜欢你！”
　　不出所料，他果然一脸惊讶地望着我：“为什么？”
　　“因为女生从来都不喜欢优柔寡断的男生。”我站起身来，“我要出去买东西了。”
　　意料之中，他的眼神再次变得茫然，但在听到我第二次下逐客令之后，却终究没有厚着脸皮继续追问什么，而是点点头说了再见离开了。

　　我走出医院的大门，漫步在黄昏的街道上，虽然觉得肚子更饿了，但不知为什么，却偏偏没有胃口吃东西。
　　我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所以随便找了家看着还不错的店面进去，要了碗热粥，逼着自己吃下去。
　　刚吃了一半，电话突然响了。
　　哦，是我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杨菲菲，她大学毕业以后在上海一家合资企业上班，现在已经是公司一个业绩很不错的小组组长了。就是她，一直鼓励我参加自学考试，而且还让我拿到大学毕业证以后就去找她，她会努力给我在公司也谋个职位。
　　我接通了电话，没想到菲菲竟然跟我说，他们组有个打字的文员跳槽了，她跟上面推荐了我，人家看她的面子邀请我去面试。
　　我愣了一下才说，我这边还没辞职，而且我的文凭也还没拿到呢。
　　菲菲急火火地说：“小悦，你不知道，那个打字的姑娘周五就辞职了，我是好不容易才为你争取到这个机会的，刚刚得到肯定的答复我才通知你的，你可别错过了。我们公司，原则上确实是不招高中生的，但人事部现在的赵经理跟我关系不错，人家说你可以先进来干着，反正只是打字和影印这些知识含量不那么高的工作而已。等拿到文凭后，咱们可以再换个更好的岗位啊。”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心动呢？再说了，这边又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呢？
　　我不再推辞，很痛快地说：“好的，谢谢你了，菲菲。”
　　“什么呀，跟我还客气？”菲菲在那边嗔了一句，接着说，“小悦，明天下午面试，不如你今晚就坐火车过来吧？在我这里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再给你打扮漂亮点儿，准保没问题。”
　　“什么，今晚？”我愕然，“这也太赶了吧？我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呢！”
　　“哎哟，你还收拾什么呀？”菲菲说，“先过来把工作搞定，剩下的东西，等到下个周末再回去慢慢收拾呗。”
　　我还想说什么，菲菲却又接着说：“我接个客户的电话，就不跟你说了——买好票告诉我，我晚上去火车站接你，拜拜！”
　　我听着那边“咔嗒”一声挂断了电话，真是哭笑不得。
　　我结了账走出小店，抬头看看天边最后的一抹红晕，决定坐晚上的动车去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