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未渝（宁悦版）》漠上漪

1、第一章

　　周六的晚上，向来都是无比忙碌的。
　　门口迎宾的小惠甜美的声音不断地响起：“晚上好，欢迎光临金达莱韩式风情自助烧烤”。
　　店里很快就坐得满满当当，不用说，我们这些服务生脚不点地地奔忙于各个桌子之间，腿都快跑断了。
　　这不，靠门口那个十五号桌的客人又催了：“喂，我的香菜怎么还没来？”
　　正端着香菜离开配菜窗口的我连忙应了一声，小跑着送过去。
　　才跑到一半，右手边七号桌那位带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年轻妈妈又冲我喊了一声：“小姑娘，我要的鸡翅呢？”
　　“马上马上！”我连忙对她很抱歉地笑笑，继续往十五号桌飞奔而去——
　　“砰！”
　　糟了，撞人了！

　　满脸歉意地抬头看：被撞的那位小帅哥一脸惊诧地望着我，雪白的衬衫上，胸前几片湿漉漉的香菜叶子绿得格外扎眼。
　　糗死了！
　　我连忙对他露出微笑，一边道歉，一边在心里暗暗祈祷：上帝啊，但愿被撞的这个帅哥是位温柔绅士，不要因此而刁难我啊！
　　但奇怪的是，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我，既没有回应我的道歉，却也没有立即翻脸发火。
　　根据经验判断，要是个脾气火爆的，这会儿应该已经火力全开雷霆大发了。看他的反应，应该还好，不是那么太难缠的主儿，我暗暗吁了口气。
　　鉴于他始终没有什么回应，而十五号桌的客人又催了一遍，我连忙又道了声“对不起”，就保持着那个略有些尴尬的笑容，往十五号桌跑过去了。

　　往七号桌送鸡翅的时候，我看到那位帅哥已经落座。
　　只是，他居然在十二号桌？
　　十二号桌是领班刘姐的老公定的。
　　刘姐的老公高高大大的，说话粗声大嗓，一看就是个很爽快的人，我们都叫他强哥。据刘姐说，今天是她老公请了几个好哥们儿来吃饭。
　　这么说，原来他是强哥的好哥们儿之一了？
　　昨天中午，刘姐说要从强哥的好哥们儿里介绍个对象给我。想起这话，我不禁又多看了那小帅哥一眼。
　　萌萌的娃娃脸，眉眼很清秀，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看起来很斯文。
　　啊，是我喜欢的类型！
　　哎呀，这么说的话是不是有点没羞啊？哈哈！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了一张娃娃脸的缘故，他看起来好像年纪很小似的，怎么也不像是强哥的同龄人，难道是忘年交吗？

　　终于把十号桌点的一堆东西都给他们放在了旁边的架子上，我暗暗吸了口气，来到了十二号桌旁。
　　一桌坐着四五个年轻的男人，有说有笑，很是热闹，好像正在讨论什么仙不仙的问题。
　　刘姐就站在他旁边，而他似乎正准备说什么。
　　“刘姐，我来负责这一桌吧。”
　　很惊讶，我的声音明明不大，可是满桌子却蓦然就静了一下。
　　我当然也如愿以偿，触到了他有些讶异的目光。
　　我避开他的目光，对着大家笑了一下，低头拿起桌上的一盘鸡翅，用夹子一个个放在烤炉上，专心地翻烤起来。

　　身边的刘姐重又把目光转向了他：“小黑子，你刚才要说什么？”
　　小黑子？
　　听到这个名字，我有点想笑，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扫了他一眼：明明一点都不黑好吗？相反，还挺白净的啊！
　　余光扫到他的脸，似乎微微一红，低声说：“没、没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好像有些尴尬无措——可是，那样子，好可爱！
　　我尽力装作没有注意到这些，可是分明地感觉到两边的嘴角在不由自主地往上翘——嗯，没关系，服务员面带微笑才讨人喜欢嘛。

　　就在这时，强哥对面那个穿着蓝色体恤的把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笑着说：“嫂子，你们店里什么时候这么人性化服务了，每桌还专门配一个美女服务员？”
　　哎呀，这人真是！
　　随着这句话，他的视线也跟着大家一起飘过来，再次落到了我脸上。
　　呃，有点热。
　　我想，我的脸一定红了。
　　刘姐也看了我一眼，随即爽朗地笑了：“那是因为你们特殊啦，你看看其他桌，哪有这种待遇？”
　　然后，她颇有深意地对我说：“这一桌就交给你啦。我去那边看看。”
　　“嗯。”我连忙点点头，把烤炉上已经滋滋响的鸡翅一个一个翻过来。
　　一面已经烤得金黄的鸡翅们，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强哥转向身边坐着的他，递了根烟过去：“喏。”
　　眼角的余光再次瞥到他红了脸，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连连摆手：“不、不抽，谢谢。”
　　哎呀，容易害羞的大男孩最让人没有抵抗力了！
　　谁知，强哥和那个蓝色体恤同时瞪大了眼睛。
　　蓝色体恤一看就是个促狭鬼，立即怪叫一声：“你丫不抽烟？是我没睡醒还是你没睡醒？”
　　他显得更慌乱了：“你们瞎说什么——我很少抽烟的——平时没应酬基本不抽——”
　　“你得了吧！”蓝色体恤提高声调，“每次进你房间，不被你房间的味道熏得逃出来——”
　　“别说了！”他忽然很大声地嚷了一句。
　　我站的这个位置，很清晰地看到，他连耳朵根儿都红了。
　　蓝色体恤更来劲儿了：“哎呦哎呦，你那房间可不仅仅是烟味，还有臭袜子——”
　　“闭嘴吧你！”他终于忍无可忍，蓦然抬手，把一个鸡腿硬塞进了蓝色体恤的嘴中。
　　嗯，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也忍笑忍得快要崩溃了。
　　偏偏他的目光就在这时，似有意若无意地再次飘了过来。
　　没有在我脸上过多的停留，仿佛只是无意地掠过。
　　可是，那一眼里：尴尬，羞赧，忐忑……
　　诸般情绪，不一而足。
　　嗯，不能笑，那样一定会叫他觉得无地自容吧？
　　我垂着眼睫，努力控制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尽量显得没有什么反应。

　　还好，强哥的另外两位兄弟就在这时姗姗迟来。
　　强哥立即嚷道：“有志，小东，你俩怎么才来？快快快，每人罚酒三杯！”
　　叫有志的倒是很爽快，二话不说就干了一杯，然后嘟囔着说：“上次就把我喝倒了，你们这帮没良心的……”
　　叫小东的显然是个滑头，一边偷偷把嘴里抿的酒吐到旁边的茶杯里，一边把话题引到我身上来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哟，强嫂的地盘待遇就是不一样哎，还有美女特殊服务！”
　　呃，特殊服务？这话说的。
　　我心底有些不悦，抬眸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他竟然微微蹙起眉头，眼中也有一抹不悦，狠狠地瞪了那个小东一眼。
　　小东一愣：“怎么，小黑好像不服啊，是不是换了新工作把我们哥几个都忘记了？喝酒定输赢，来来来！”
　　“喝就喝！”那样斯文的他，竟然现出难得的豪气，一把抓过啤酒杯一饮而尽，“你闭嘴！”
　　“哟，来劲了是吧？”小东当然也不甘示弱。
　　我突然有些担心：清秀斯文的他，跟滑头的小东拼酒，拼得过吗？
　　那时候，心里却又突然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暗暗滋长：他是因为小东对我说了那样的话，所以才要跟小东拼酒的吗？
　　突然发现，我盯着他的时间好像有点长了。
　　幸亏他正被小东缠着拼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我连忙低下头，把已经烤得香气四溢的鸡翅全都放到盘子里，轻声说：“你们慢用，我先走了，有需要叫我。”
　　转过身离开的时候，我才发觉——很奇怪，身后居然没再传来他们继续拼酒的吵嚷。
　　直到从配菜窗口端了一盘羊肉走向十五号桌的时候，我才又假装随意地瞥了一眼十二号桌。
　　他跟只护食的小猫似的，正把那一整盘鸡翅都圈在自己怀里，一个人啃。
　　突然就又有些想笑：小黑，那盘鸡翅是我烤的，好吃吗？

　　刚刚回到配菜窗口，刘姐突然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小悦，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我一下子想起刘姐说过要介绍对象的话，突然就有些心跳过速的感觉：难道，说的就是他？
　　果然，刘姐把我拉到一边，看看周围没什么人注意，这才再次开口：“小悦，还记得我昨天中午说给你介绍对象的事儿吗？”
　　我红了脸，轻轻点点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刘姐看着我害羞的样子，忍不住地笑：“怎么样，我家大强那帮哥们儿还不错吧？”
　　我忍着笑，红着脸继续点头。
　　刘姐很高兴，又压低了声音问我：“那你觉得那个穿白衬衣……”
　　身后不远处的一桌上，突然传来一片嘈杂的笑声，刘姐的后半句话被淹没在了这片笑声里。
　　而我在听到“白衬衣”这个词的那一瞬间，就好像一点小小的火苗突然遇到汽油一样，只觉得“嗡”地一下，整张脸都跟着了火似的，大脑里竟仿佛突然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整个店里嘈杂的声音仿佛一下子都变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憧憬过无数次的一见钟情的美好场景，没想到在我这里成了“一撞钟情”。

　　刘姐笑眯眯地走了。
　　我呢，顶着张红扑扑的脸蛋儿，奔忙于整个店中，再也没敢往那张桌子上瞟一眼。
　　可是，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不时地追随而来。
　　直到强哥突然笑嘻嘻地在我背后叫了一声：“小悦？”
　　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神不守舍好一会儿了，连忙笑着转身：“强哥？”
　　强哥笑眯眯地说：“小悦，你刘姐都跟我说了。我是来要你电话号码和□□号的，写张纸条给我吧？哈哈！”
　　看着他满眼促狭的笑意，我的脸又红了，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连忙取了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又在下面写了电话号码和□□号码。
　　强哥便也笑眯眯地走回去了。
　　我终于忍不住飞快地往十二号桌上瞟了一眼。
　　只见一桌子人都满眼热切地望着强哥，可是他，却不见了。
　　去卫生间了吗？可是，去卫生间的走廊离这边很近，为什么我却没有注意到呢？

　　这时候，十五号桌喊着要结账了，我才看到他从门外进来，慢慢地走回到十二号桌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表情似乎不那么高兴，眼神里似乎多了一抹忧郁还是失落？
　　难道，刚才那些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他其实对我一点想法也没有？
　　可能是店里的空调开得大了些吧，我突然觉得，露在制服短袖外的胳臂好像有点凉。
　　写着我名字和号码的纸条，被强哥随手放在桌子上，蜷曲着躺在一堆吃食中间，显得格格不入，看起来竟然似乎还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又忙了起来，给各个桌子送饮料送账单。
　　我虽然努力克制自己没再往那张桌子上看，可是眼角的余光却还是会不经意地瞥到他的身影。
　　我看到他抬起手，伸向那张纸条。
　　心突然就又跳得急了起来，希望的火苗又在心底悄悄地燃起。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下一秒，他的手却拿起了一串烤得半黑的羊肉串。
　　鼻子里陡然一酸，我突然就有些后悔：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写了那张纸条？

　　店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们也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起身了。
　　我一边跟其他人清理结过账的桌子，一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他，还有那张一直被冷落在桌上的蜷曲小纸条。
　　蓝体恤和小东先走了。
　　强哥去找刘姐了。
　　另外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瘦高个也走了。
　　最后，只剩下他和那个叫有志的了。
　　看样子，他可能是要等着和有志一起走。
　　我看到他拿起包，目光似乎落在了那张纸条上。
　　可是，他始终都没有动。
　　有志终于拿起自己的包，往肩上一甩。
　　然后，我惊讶地看到，有志一伸手，捞起那张纸条，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大概是因为人少了许多的缘故，店里的温度似乎更低了。
　　冷气顺着身体所有的毛孔，一直渗到了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