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孟婆汤（七）（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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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上，被圣上钦点为探花郎，高头大马，跨马游街时，杜衡曾是动过就此放下仇恨，与孟娘好好过完一生的心思。
奈河，事事不由人。
琼林宴上，探花郎簪花一笑的风流落在公主眼里，那就成了天定姻缘。圣上一时意动，有了赐婚的心思。
在被圣上问及可有婚约的时候。
杜衡没有丝毫的犹豫，清冷的声音坚定沉稳，“圣上，糟糠之妻不下堂。”
杜衡没有抬头，却听到上面传来冷冷地哼声，他心下了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回绝圣上执意，那便是等于仕途无望。
只是他不后悔。
即使他知道尚了公主后，复仇的道路会顺利很多，但是他做不来。
他心里只有一人，也只装得下一人。
只是他没想到那公主会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借着别人名义约他私下在酒楼中见面。
“公主，有些话微臣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杜衡沉下脸，他对这个娇蛮不讲理的公主实在没有耐心敷衍，若不是因为对方是借着三皇子的名义，若不是报了复仇的心思，他甚至都不会来见对方。
“我哪里不如她？你自己不也说了吗？糟糠之妻，她一个糟糠之妻怎么跟本公主相提并论。”公主气得一把将桌上的杯盏扫落在地。
杜衡眼也未抬一下，只是冷淡说道：“若是无事，微臣先行退下了。”
说罢，杜衡转身欲走，脑后却遭至重物一击，意识陷入黑暗的刹那，杜衡看到是公主那张惊慌失色的脸庞。
被暗算了。
杜衡心中无比悔恨，却只能身不由己昏迷过去，他再次醒来却是被女子的尖叫惊醒，杜衡猛然坐起身，面色苍白地望着眼前的人群，脊背僵成了一条直线，他却是不敢回头去看自己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
其实，不看，他也猜出来了。
那声音，不是他昏迷之前见到的公主还有谁？
杜衡眼睛死死盯着人群里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曾经拉拢过他的三皇子，他见杜衡看过来，冲他意味深长一笑，杜衡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关节泛出淡淡清白之色。
他实在想不通一位皇子为什么要对他一个小小探花郎出手。
公主金枝玉叶，却因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毁了清誉，这赐婚的圣旨却是不下也得下了。
只是所有人都没想到，杜衡即使是到了这一地步仍旧是固执地抗旨不遵。圣上龙颜大怒，可有着公主的哭哭啼啼，圣上又不能直接砍了杜衡的脑袋。僵持不下之际，在太和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圣上下了最后通牒，若是杜衡执意抗旨，那为了公主的名誉,那他就以宫刑来表明公主的清白吧。
满朝哗然，杜衡沉默磕头谢恩，只是没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滔天恨意。
若说身体的残缺只是让杜衡怒极，恨极，那孟娘死于火灾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就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尤其是当查到孟娘的死，背后隐隐还有皇家和当初陷害他那人影子的时候，杜衡足足将自己困在屋内一天一夜都没出来过。
翌日，黄昏，夕阳如血，残留最后的光芒挂在天际的时候，紧闭许久的门扉吱呀一声，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
背光而立的杜衡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恶鬼，阴鸷的目光冷冷落在虚空的某处，再也看不见当初举手投足风流无双探花郎的影子。
……
“那后来呢？”横插出来的低沉男音打断了三人间的沉默，墨素衣等人循声望去，却见重华不知何时从后院出来了，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杜衡。
见墨素衣望来，重华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来，神态自若的坐在了墨素衣身边空着的一侧。反而是墨素衣略有不适，她垂下眼帘，不多言语，前几日还曾刀剑相向、生死相搏，她至今都没将那人想要将她扒皮拆骨的神情给彻底忘了。现在对方坦然自若的亲昵，实在是让本来就不习惯于人亲近的墨素衣感到有些不舒服。
白青对突然插进来的重华怒目而视，杜衡反而不以为意，冲重华微微点头，即使生前各为其主，他们两人之间居然并未有过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着实也算异事了。
“后来，我只做了一件事，投奔了和三皇子势不两立的五皇子而已。”杜衡看见墨素衣眼里的迷惑，解释道：“九娘子未去过人间，怕是不知道人间的情况，那人早已年迈，膝下皇子也纷纷成人，可是他却偏偏不肯服老，不愿意放权，我只是稍稍退了一把而已。”
事到如今，杜衡才是看明白，当初他拒婚抗旨，龙颜大怒是假，政敌报复、党派倾轧才是真，怪只怪当初的他年少轻狂，太过志得意满，即使是对皇子的示好也不看重，也会引来当初的祸事。
“只是那蠢笨的五皇子居然以为我是真心投奔，”杜衡冷冷嗤笑两声，他的心，早在听到孟娘死讯的时候就一并死掉了，哪里还有多余。“不过也正是他这份蠢笨，也才让我能借他的手，将当初害孟娘和我全家的人一点一点铲除掉。”
政敌为了权势而先是陷害他的父亲，后是设计害他，那他就让他常常权势全无，沿街乞讨的滋味。公主贪图他的容貌，心思恶毒谋害孟娘，那他就让她常常自己被个容貌尽毁的乞丐给破了身子的滋味，至于那罪魁祸首三皇子，他不就是想要那把座位吗？他偏偏要将他永远望着座位，永生永世都别想达成自己狼子野心。
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场复仇的盛宴。
他要那些仇人从此日日夜夜永堕地狱，再无翻身之日。
墨素衣静静看着杜衡，良久，微不可察低叹一声，“何苦将自己害得罪孽深重。”
会徘徊在黄泉路上没有鬼差接引的鬼，只有两种原由，一是魂魄残缺不全，这种根本无法进入转世台；而第二种则是杜衡这类的，罪孽深重。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虽然墨素衣不知道杜衡口里那些人原本应该遭受的罪过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样的人死后皆是要经过阎罗殿审判，按其罪行打入十八层地狱受过的。
可是当杜衡选择了自己动手的时候，杜衡他自己就沾上这些人的恶果，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双手沾满血腥，害人害己不只是句玩笑话。当杜衡选择报复的刹那，就已经注定了他永生永世无法逃脱仇恨的枷锁，生生世世只能孤独地徘徊在黄泉路上。
“秉……杜衡，”白青圆圆猫眼溢满了难过悲伤，他不知道这个一直小生来，小生去，偶尔还会带着迂腐气息的朋友竟然会有这样经历，他一点都不觉得杜衡的报复过分，反而觉得不够解气，若是他，若是他，他一定会让那些人生不如死。
杜衡笑着摇了摇头，“秉文是我的字，我并未欺你。”
心里最后一丝芥蒂也消掉，白青鼻子一酸，慌忙背过身，小声咕哝道：“……风……太大了，不小心有沙子进我眼里了。”
杜衡看着少年瘦弱的肩膀，眼里浮现浅浅的笑意，死后也能得一好友，他这人生倒也不算悲惨到底。
重华自听完杜衡的故事后，一直沉默不语，眼中恍恍惚惚，似有所感，墨素衣眼角瞥到重华的异样，心中一凛，伸手在他肩上一拍，打断了对方的沉思。若是杜衡的故事引起他心底对复仇的执念，那就糟糕了。
重华疑惑的看着墨素衣，即使被打断了思绪，也不见半分生气，口气柔和道：“素衣怎么了？”
“……”墨素衣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你酒醒了？”
这话题转得也太僵硬了吧。
杜衡：“……”
白青：“……”
重华倒是一无所察的样子，反倒是眼带宠溺地看着墨素衣，“只是一时喝多了，我没想到反而害得素衣担心了。”
素衣才没有担心呢！那是我家素衣，你凭什么一口一个素衣的喊得这么亲密？白青忍不住要张嘴抗议，却被杜衡一个胳膊隔着桌子给捂住了嘴，白青支支吾吾不服气，两人动静不小，引得墨素衣和重华循声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青总觉得素衣看过来的神情好像有那么一点松了口气的感觉，甚至没有一点责怪他胡闹的意思。
是他看错了吧？一定是他看错了吧？墨素衣怎么会怕那个厉鬼？
墨素衣却是不怕厉鬼，可是现在的重华不是当初的那个厉鬼重华，只是一个将她当成未婚妻对待，处处温柔体贴的重华，这种怪异的感觉简直比让墨素衣和厉鬼时候的他打上一场还要难受。
说不出的奇怪，可墨素衣又能感受得到重华是真的没有恶意在对她好，如此种种才让墨素衣对着重华的时候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她，不想要这种好。
重华的这种好，应该是给他的未婚妻的，不是吗？
墨素衣第一次在心底对凡人的感情产生了疑惑和好奇。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孟婆汤（七）（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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