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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前世 · 谴眷(下) ...

  •   太后一直十分疼爱年绯这个小女儿,因此当年绯提出嫁人时,太后欢喜了好几日,让人准备了厚重的嫁妆,显得她这个公主在宫里还是极受宠的。太后已然赞同了,年尹也无法改变什么,只好挂着笑送她最后一程。再过几日,绯儿便不再是他的绯儿了。
      婚礼当日甚是隆重,城里连庆了三日。
      入夜,洞房花烛时,隔着喜帕,年绯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攥着袖,在喜房里等了好似许久。红烛爆了六声后,许颐斌才带着微微的酒气推门进来。
      喜帕被挑起,年绯看见了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冲他笑言:“自此后妾便是许府的人,相公可要好好珍重啊。”
      许颐斌看见她似水的眼眸,映着红色帷帐,衬得分外好看。轻柔覆上她的脸,“今后你便是我许颐斌的妻,我是你的天,护你一世安然。”
      一饮合卺酒,自此同心人。二人交杯而饮,年绯没有想到这酒会这样苦,微微蹙眉,将酒杯置于地上。他挑起她的下巴,轻轻印了上去,不知是谁放下了帷帐,红烛一声脆响,夜已深。
      二人成亲三年有余,有过两个孩子。可惜姐姐很小便折了,只剩下妹妹宁儿。年绯温柔孝顺,丝毫没有脾性和架子。令二老唯一遗憾的便是家中没有男丁,只好和她商量着替许颐斌纳了个妾。是生意伙伴家的女儿,陈素娘生得美,人也好,更重要的是,她自小便倾心于许颐斌。
      二老找来城东的卦师卜了一卦,说是陈素娘有旺夫之气,必能使得许颐斌前程似锦,还可给家里添一个男子,仅是后者,便已深得公婆的欢喜。
      许颐斌纳妾后,总是被二老催着去素娘房里住。年绯无聊便取了古琴,平日里坐在亭里练琴。
      “可是生气了?”
      年绯抬头,见是他,起身行了礼道:“相公说的哪里话,妹妹是公婆与妾身一道选的,都是为了相公和这个家,妾身有怎会生气呢?”
      许颐斌轻笑出声,“可有人曾告诉你,你说谎时眉头是皱的?”年绯闻言,抬手摸摸自己的眉,听见他欢畅的笑声,方才知道是上了他的当,不禁轻打了他一下。
      他看着石桌上的古琴,问:“你欢喜古琴?”
      年绯笑言:“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罢了,算不得欢喜。”
      “你可知在你丈夫面前说这样的话,是不好的。”他戏谑着瞧她。年绯默了一会儿,才幡然醒悟过来,又羞又气,却又无计可施,红了一张脸,在许颐斌看来甚为生动可爱。
      他站在一旁,朝她摆手道:“过来,我教你抚琴。”
      陈素娘端着茶水经过时,便看见许颐斌弯腰贴着年绯的面颊,手抓着她的手腕,一脸的笑意,是他在自己面前从未展露过的另一种模样。年绯也是红着脸笑得十分动人。素娘苦笑着站了片刻,便转身回去。
      人的一生痛苦居多而欢喜很少的原因便是,所有人的欢喜大抵都是相同的,欢喜的日子过得太匆忙,以至于回想起来不知在欢喜何事,而给人的疼痛之物却总是被人们记着,因为人受了痛,始终都不会忘记那一件事,那一种痛。没有人想要重新经历一次。
      年绯以为他和她,他们二人兜兜转转了好几圈,终究还是要在一起的,可是命运总是捉弄着世人。就在所有人都要得到幸福之际,许颐斌患了病,众多名医看了也无济于事。渐渐地,所有人都放弃了,除却年绯。
      “相公,快起来将药喝了,能好得快一些。”关心则乱,年绯寻了各种各样的药方,有的或许有些效果,可只是延缓那一天的到来罢了。有些药很苦,或许是他看年绯的模样,有些不忍心掐灭她最后的希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都不愿意承认。
      那一日终究是来了,许颐斌哄了宁儿出去,年绯坐在床沿,眼泪好似止不住。
      “莫要……咳咳,再哭了,我可不想以后只记得你哭的丑相。”许颐斌想要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花,奈何全身没有丝毫的气力,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咳咳,你瞧我现在这副模样,定是乱糟糟的……咳咳,是否很难看?”
      年绯用力摇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衣袍上的水花仿佛氤氲了热气,向上升腾着。
      许颐斌支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年绯忙扶了他,重咳两声说:“方才你说的那句话,也是我听过的……咳咳,最动听的一句,咳咳咳,一句话。”
      年绯不住地点头应和:“我知道的,我知道……”
      许颐斌闭上眼,说:“你好久没有为我束发了,今日……最后帮我束一次,可要替我束地好看一些。”
      “我定会为你束一个最好看的发。”他背对着她,年绯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响来。
      年绯一面束发,一面听许颐斌似呢喃的话:“当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给了街边的老婆子一锭金的时候,当时我便想,这个女子定时大有来头,若是能够结识,必然对家中生意有益。我便跟着你去了酒楼,恰逢你身上一文钱也不剩。我想,世上还有这样的姑娘,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不相干之人,自己却无钱吃饭,倒也是株奇葩。再后来,你送了我番邦的香料,那可是皇家的东西。知晓你的身份后,我便想要和你姻亲。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许颐斌一直在问自己,自己究竟有没有爱过年绯?他不知道。在这样久的岁月里,她一直都是他的妻,一直都是他的家人,为他欢喜为他忧。倘若生命能够流失地慢一些,他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做一些,很多的事。又或许,他们能够再有一个孩子。
      不过,一切皆是虚妄,终究还是成了梦幻泡影。
      年绯不住地摇头,只可惜他没有力气再睁眼了,他说:“成亲后我们一直都很相敬如宾,在我心里,夫妻不该是如此的。我也曾想过,若是我们当真在一起了,以后的生活会是如何的一番景象。我是当真想要成为你的天,护你一世安然的。造物弄人,我一个大男人竟会比你先去,还当真是个笑话!”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你不用再说了……”年绯已然泣不成声,双手颤抖着快要握不住木梳。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向前倾了一倾,木梳落了地。耳边回响着他的最后一句话,轻轻浅浅的调子,萦绕了整个人间。“绯儿,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年绯咬牙,闭上双眼笑:“你没有负我,你从来没有负我。我知道的,你是将我放在了心上的。”
      尤记得你向我求亲那一日,你向我说了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是你的妻,将你视作天,无论生死。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从一个人生下到一个人死,不过须臾;年绯陪着许颐斌由生到死,由初识到成亲,再到有了宁儿以及二人其中一人的离开,纵是须臾,也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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