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终章 ...
-
自从和爸爸相认，Gabe就暂时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很多年来的遗憾和执念突然消失，Gabe也需要时间来适应。他竟然有些惴惴不安了：这是不是对的呢？比如父亲终于叫出自己的名字，比如他第一次正眼看自己，比如他含泪微笑的脸颊上的泪和他温暖握住自己的手……不过母亲走了，这一切似乎又很不圆满。
Gabe靠墙躺着，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放在胸口，蓝眼睛无意识的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条小缝隙，似乎是木板纹理，顺着它的走向，可以描摹出河流的轮廓。以前Gabe从没有注意过，他那会总是急急忙忙的出去，在走廊的过道边或大厅或厨房里，看着自己的家人，有时候也自己攀着柱子玩一会。他在不断的长大，因为母亲的想象，他已经是一个英俊少年，18岁，正是男孩子喜欢玩的年纪。他偶尔也会出去看球，在浓浓的树荫底下，看那些傻乎乎的棒球选手一垒一垒的跑，偶尔打飞一个球，周围就响起热闹的笑声和口哨声还有戏谑的稀稀拉拉掌声。Gabe抱着胳膊，踩着树枝吹一声口哨，想：干得好！
Gabe想办法参加了几次，他其实打得很不错，渐渐也玩得比较晚回家。高中生嘛，总有很多聊的，只是大多数人都喜欢说自己，缺少听众，Gabe能听也能聊，和队友们处的很融洽。打完球大家一起去宵夜，也是繁忙课程生活中不多的愉快时光。当然高中生活很快就会过去，总共三年六个学期五个假期，越是快乐时间越消失得飞快。转眼已经高二，队友们在打球间隙也会聊准备申请的学校。Gabe很少谈，但他长这么聪明的样子，典型的母亲希望，没有人认为他不会继续深造，所以也很少有人问起。
Gabe只是很偶然的发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出去了。他躺在靠墙的床上不想动弹，外面好像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但Gabe只觉得浑身无力，只想继续睡下去。
外面是四月底的谢肉节，能闻到邻居家准备烤肉的香气，Gabe告诉自己起来，去外面走走，也许见到父母任何一个人，都有助于他恢复健康。但他就是起不来，浑身虚弱的发软，很久没吃东西了吗？母亲准备的食物已经是过去时，父亲准备的食物好像没有自己那份，自己还没提醒他给自己准备食物就匆匆离开了，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提醒他一下。但到楼下去的愿望并不强烈。或许，自己也害怕自己惹的麻烦，害怕看到父亲像母亲那样，精神崩溃看医生吃药的样子，害怕看见妹妹娜塔莉气愤的脸……不对，自己什么时候怕过她……。
不是怕她，是怕妈妈离开家那幕无力感再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我只是想要一家人围着电视的温暖的夜晚，而不是冷冷清清的灯光和孤独的人……Gabe胡乱的想着，昏昏睡过去。
从昏睡中醒过来已经是晚上，小阁楼里伸手不见五指，Gabe觉得很冷，他试着把被褥拉上来点，但手却摸了个空。
“被子呢？”小屋里的一切，似乎都消失得不见了，那些这么多年妈妈买的衣服和东西，都不见了。T恤和牛仔裤在春末夜里很单薄，Gabe觉得一阵寒意：如果这个家需要他离开的话，他会走的，但不是现在，现在他明显病了。
但Gabe发现自己错了，尽管生病，他还是必须马上离开，而且是立刻，因为他害怕的发现肚子开始痛起来，那是一种类似于前生记忆一样的梦魇。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却立刻被疼痛击倒，抓住床单，Gabe骇怕的想——不要来第二次，我会走的……
Gabe在外面流浪了几天，他本来该带着点行李的，但他实在没有精神照顾一个箱子，身上的套头衫已经有些污渍，Gabe只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还算精神。但精神明显也快慢慢不行了，虽然他不一定要吃饭，可是没有一点食物的日子让他很疲倦。走过橱窗的时候，他看见自己脸色很憔悴，往日整洁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也比以前瘦多了。他站在橱窗前看着商店里购物的那些欢乐家庭，终于想起这是快到母亲节了。
往常母亲节妈妈都会做肉桂饼，今年毫无疑问吃不到了，他吃不到了。
因为黛安娜女士托人送了饼回来，为了表示治疗的效果，她根本没有做任何一个多的。就算Gabe还留在家里，也是吃不到的，何况现在他在外面。Gabe有点想回去，尤其在热闹人群里待久了，他很想念家里。回到他熟悉的小屋，那怕就一整天不出来呢？就闻着楼下的香气也可以过一天。但他几乎没什么力气，就算靠墙站了好一会，他也丝毫没有恢复力气。回去的路太远了……，有七八条街口……很多红绿灯，他累了，没有精神照顾好自己不被撞伤。
而这里离棒球场很近，他还可以慢慢过去看看。不过现在棒球场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大家都回去过节了。Gabe在看台边坐下，看着绿茵茵的球场发愣。直到有人叫了他一声：“嘿！”
Gabe抬起头，那是球队队长，他大约忘了什么东西，回球场来拿，Gabe有些许欣慰的扶墙站起来，回应：“嘿！”
“好久没看你来打球了，怎么不回去过节吗？”队长边往袋子里塞刚找到的球衫边问。
Gabe不知道说什么，笑笑。
队长倒是老有经验了，瞧他一眼：“和家里吵架了？”傻子也看得出来Gabe的状态不好，扶着墙脸色苍白的摇摇晃晃站在那儿，似乎几天没吃饭还有病在身的样子。队长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张20美元递过去：“喂！借你的，下次记得还我。”
Gabe愣了一下，摇摇头。钱对他没什么用处，他以后也用不着这个东西了。
“别装了，你总得吃饭吧，或者去我家？”
去你家？Gabe笑了笑，很难得的邀请，是这些日子听到最温暖的话。不过没有父母的地方，他也根本去不了吧！笑容在苍白的脸上还是很阳光灿烂，Gabe摇摇头，说：“我马上就回去了。”
“有车费吗？”队长承认自己这时候意外的好奇，其实平时他挺马大哈的。
“很近……我可以很快……”Gabe有些走神，但他迅速回复注意力，有些期待的问，“下个学期你们什么时候来？”
“下学期？”队长诧然，“毕业了我们不会再来了。”
Gabe楞了一下，突然有些解脱的笑了，耸耸肩自嘲：“我忘了。”
是的，朋友们都走了，以后分散各处，在不同的城市修学上班成家立业，不会再聚到一处，他就像被漏掉的沙粒，不会因为不出现而被记起。
忘了？怎么会，他难道没申请学校吗？队长突然觉得自己再也看不到这个曾经的队友了，不由自主叫住Gabe，问：“你……还来打球吗？”为了掩饰自己奇怪的想法，他补充：“毕业前我们球队要聚一次。”
Gabe垂下眼，他眼睑下面有些阴影，长而翘的睫毛沉了下去，但他嘴角很倔强的翘了一下，微微笑了。队长从没有见过那样子的笑容，带着无限憧憬和向往，却寂灭在此时此刻的遗憾——那是一个……悲伤的表情。
Gabe已经向外面走了，他大步穿过绿茵茵球场、蓝色走道、桔色拱门，他走得是这么快，似乎迫不及待的、义无反顾的、不敢迟疑的消失掉，金色头发在门口耀眼的阳光里反射出最后一道光线。一切都很安静，连这东部海岸吹过来的五月微风，也一如既往带着夏天的炎热。队长在体育场门口站了很久，灰白水泥台阶两边整齐的凤凰木正开得如火如荼，它们碧绿羽状复叶和绯红花簇都安静的待着，似乎并没有看见一个穿紫色T恤和藏蓝牛仔裤的少年走过。
Gabe摔倒在那丛茂密葳蕤的紫丁香里，紫丁香的花瓣柔软极了，像云端一样托着他。Gabe其实已经没什么知觉了，身下坚硬的枝条硌着他也没感觉到疼痛，他只是瞧着快遮过脸颊盖过身体的花瓣轻轻叹口气：那么温柔忧郁的香气，像极了曾经亲人的味道，可以伴着他长眠。形神俱灭，今生和来生对他都不存在，他只是活在想象中的一个人，现在他要离开了，那些温暖的记忆尽管留恋，也只有放手。他安静的睡着了，这是五月某个星期天，一个温暖清凉的月夜。
那一大丛丁香花，始终散发着令人心碎的香气。
*
麦克·沃伦探员从查理手中抢下20美元的时候，有一点点恍神，不知道为啥，他想起了一些似乎对他表示过好感的人，很模糊的一晃而过。就这么一瞬间，查理已经拔出枪与他对峙。
“你，新来的？”
“楼下不能有枪，喂！哥们。”
麦克望望天，收起枪，决定继续回去洗碗。高大落地玻璃窗外，海浪正慢慢涌上沙滩又迅速退去，加州五月的阳光格外热情的妆点着浪花边缘，看着它们聚拢又碎掉。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