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北雪撒盐南飞絮

6、第六章

　　教学楼和学生宿舍的灯火早已熄灭，校园一派寂静。温柔好不容易才备完课，她长舒一口气，动动脖子，顺便瞟一下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了。收拾好东西，关上门，温柔慢吞吞的走下教学楼。走到转弯处，温柔看到路边有个黑影正坐在地上，卷缩成一团。温柔心跳了一下，壮着胆往前走。才没走几步，脚步声惊动了那个人，他抬起头，略加辨识，就马上爬起来，大步迎上。温柔本该被吓住的，可她已认出来那黑影是石寒，便心安理得的等他走近。及至脸对脸时，她闻到他身上有浓浓的酒气，她满心戒备，等着石寒先开口。石寒果然与往常不同，他大大咧咧的说：“温柔，我喝酒了，醉不醉我也不确定。我想带你去兜风，你敢吗？”

　　温柔态度干脆：“不想去。我又没失恋，干嘛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一个醉鬼？”

　　石寒先是一楞，继而笑呵呵的说：“温柔，你不但尖嘴利牙，眼光也够刻薄。”

　　温柔瞄了一眼石寒，判定他已醉了五分，看来是躲不开他的絮叨了，因为这种状态下的人舌头最长，除非是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不然是管不住他的嘴的。温柔把石寒领进足球场：“不想回家，那就到草坪上来坐坐。这可比你开摩托兜风安全。”

　　石寒憨憨的笑，张开双臂，仰头就倒在草坪上：“温柔，还是你的建议好。这地方不但安全，还蛮有情调。瞧，萤火虫。”温柔就坐在石寒的身旁，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两三只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在草丛中穿梭。

　　不，其实不只是两三只，细细的看，萤火虫就像是突然从地下钻出来，源源不断的飞扑过来。温柔被迷住了，她转着脑袋追逐那些小精灵，心里装满了喜悦。石寒伸出手把温柔扯倒到草丛：“你现在再看看，不觉得更美吗？”

　　温柔的头“咚”的一声栽在草丛中时，她是有点气的，可是抬眼往天上一看，她就原谅了石寒刚才的粗鲁。石寒没撒谎，从这个角度看，画面不只是一个“美”字就可以形容得了的。辽阔的夜空变成一张柔软的面纱，那些闪烁的小小星光就是缝在面纱上的钻石，它们随风摇曳出一丝丝纤美的弧线，撩人遐想在面纱下正躲着一张绝美的脸。温柔畅快的呼息，心里比刚才更惬意。她不想说话，但石寒要说：“美吧？这风景就是适合谈恋爱，亏得你发现了。”说完，他转头看温柔，仿佛含情脉脉。温柔的心思却在别的方面：“你等我多久了？”

　　“我不知道，反正是在学生下晚自息之前。”

　　“有什么事要我做吧？”

　　石寒陷入沉默，良久，他才语气沉重的说：“我在你的眼里就那么可悲吗？”

　　“嗯？”

　　“晚饭时你看我的最后一眼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温柔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实话好，“你那时就像是丧家之犬，我觉得有点可怜。”

　　石寒猛的爬起来，逼近温柔，与刚才判若两人：“我不要你来可怜！你懂得是谁害我变成这样的吗？”

　　“你认为是我吧？”温柔心里有点火了，她顶住石寒的逼视：“如果你坚持认为吴媚的事是我在煽风点火的话，那我也认了！”

　　“别说她！跟她没有关系！”石寒愈加烦躁，几近竭嘶底里。温柔讶异的看着他，考虑到他在晚饭时受到的刺激，便闭口不言，不想激化矛盾。石寒把这一阵沉默看作是鼓励，以为温柔是在要求他作进一步解释，凭酒劲一激，一股强烈的气流挤破喉咙：“温柔，我喜欢你！”

　　有那么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温柔僵直的坐着，空气也因此变得令人窒息。石寒提心吊胆的睁大眼，尽力捕捉温柔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温柔没有石寒预想中的震惊，如果说她有那么一丝浅浅的忧郁的话，那么她烦恼的成份流露得更明显。多年的相识，使得石寒不敢自诩这是她被他的爱情打动的缘故，他分明感觉到这其中含有别的成份。他的手无意识的揪着脚边的小草，随着时间的煎熬，他的心飞速坠落。温柔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平常要来得低沉：“这算是借酒壮胆吗？也好，把话讲明了也好。”石寒没敢接口，连温柔的脸也不敢看，温柔也没看他：“要没看见罗萱，你大概还不清楚你心里的念头吧？”

　　石寒的心动荡起来，马上盯住温柔，温柔正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我们一直被栓在一起，一呆就是十四年。要别人来看，就会说我们是青梅竹马，没发生点什么才奇怪呢；可是谁又想得到，我们竟然没什么交流。不过这十四年里边，只要我回头，总看见你在背后望着我。初中时，我认为你看得这么执着，一定是恨我，说不定已经把我恨到骨髓；到高中时，我确信你看我的成份更复杂，因该不仅仅是恨，说不定还有别的……”

　　“你意思是说，十四年来，你也一直在注意我？”石寒的心里有一股暗流在涌动，胸腔热热的，连眼眶也跟着温润，他万万料不到甜蜜来得这么快。看着他发光的眼，温柔讶然：“那又怎样？你可别忘了，你是我‘小舅’。我们是一家人。”

　　“别拿这个做借口，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温柔的心里千起百回，但看在石寒一往情深的份上，还有一家子的兴福安宁上，到嘴边的话变成这么几句：“我想说的是，我不应该是你恋爱遭遇措折的理由。吴媚也没大姨二姨说的那么差，关键是你自己。”

　　石寒涨红了脸，心里感到受了莫大的屈辱：“我会跟吴媚在一起是因为你，你和我有家人的名份。我以为跟其它女人在一起，我会渐渐淡忘你。到头来还是自取其辱，不但姐姐们看不起，就是局里的那些长舌妇也老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拉扯是非，弄得我几乎成笑柄。吴媚肯定有不光彩的过去，现在我也不想去追究，只怪我傻，被别人当棋子耍。”

　　“在交往的过程中，你难道就看不出她是什么样的人？哼，你还不是照样顶住讥讽和压力，在大街上卿卿我我，搂搂抱抱吗？我真得感谢你为我做出的努力。其实你也够笨的，搬出去住，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回忆往事本来已使温柔的心肠有几分柔软，石寒的一翻表白却激起她有别样的想法。一方面是石寒不肯承认自己被吴媚美色所迷的事实，这更让温柔看清他虚伪懦弱的一面；最重要的则是半醉半醒的石寒还想要跟她继续谈情说爱，这令她不胜厌烦：这家伙怎么这么迟钝，就看不出她压根就没喜欢过他！温柔认为是自己刚才的态度过于暧昧才让石寒会错了意，再说，纸已捅破，长痛不短痛，不如再狠点，现在就断了他的念头，接下来的日子固然尴尬，却可以省却更久以后的日子的麻烦。因而，她恢复了一惯带刺的口风。可怜石寒已失去了辨析的能力，他还以为温柔是在暗中吃醋，便带着喜悦，凑近她，深情忏悔：“我知道是我不好，你怎样说我都行。求你给我点时间，给我次机会，好不好？我一定……”

　　“石寒，你可能有点误解我的意思。你懂得我的性子，我就直接说吧：我过去没喜欢过你，今天也没有爱上你。”

　　石寒冷不防被当头一棒，他张着嘴，要进一步表白的话一下子全被打回肚里。温柔站起身，放缓语气：“我们回家吧。太晚了，外公和外婆要担心的。”

　　石寒懵了，这个突变来得太激烈，他完全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你，刚才……你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性格。”温柔回答得异常爽快。石寒楞住了，“咚”的一声倒在草丛。良久，才有一个细如游丝的声音从地底爬出来：“天哪，以后我怎么办？”

　　温柔已经走了几步，听了这话，她停下来，却什么也没说。她原是有个主意，但觉得此时讲出来不啻于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因而，她咬着嘴唇，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吞回去。石寒慢慢爬起来，再抬起头时，他看见温柔被萤火虫包围着，虽在不远处，却比梦更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