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大战刚达巴（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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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维拉能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今天绝对不会让林迪尔踏进王帐一步。
默默站在瑟兰迪尔床边，加里安低头听候精灵王发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的欲望想把自己那位几千年来的故友扔进刚达巴地下城去。
那时，一句话把精灵吓得半死的埃尔隆德已经又一次离开很久。而见势不妙，专业坑总管几千年的林秘书也偷偷跟在他家领主身后溜出了营帐，徒留可怜的加里安傻傻站在原地，接受瑟兰迪尔默然不语的注视礼——冷不丁对上精灵王复杂的眼神，准确读懂其中夹杂的震惊疑惑无奈怅然不敢置信等等一系列情绪，大总管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哗】了半兽人了。
——看在维拉的份儿上，你最好祈祷我没法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林迪尔……不然我一定掀了你们林谷，再把你打包扔到哈尔迪尔床上！！
悲愤欲绝这么想着。加里安深吸口气，在瑟兰迪尔依旧沉默的上下打量中，只想立刻没出息地捂脸逃走。
或许是体谅下属实在太过难看的脸色，又或许是自己终于已经消化完了所有足够毁灭他三观的信息。在大总管以为他们就会这样一直沉默到埃尔隆德来带精走人时，出乎他意料，倒是瑟兰迪尔率先开了口。
“过来，加里安。”
朝呆愣抬头的近卫艰难伸出手。精灵王语气一如既往冷得像冰渣，神色却悄然添了几许松融。
凝视着精灵犹犹豫豫蹭到床边，蹲下身和自己视线平齐。瑟兰迪尔目光落在他嘴唇被林迪尔绝望之下咬出的伤口上，瞳色渐渐变得深邃。
“他不能这样对你。”
伸出手，在加里安怔愣的眼神中轻轻拂去他嘴角鲜血。也许精灵王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一味反复用指尖辗转擦拭那并不算严重的印痕。
“没有人能这样对你……”神色逐渐变得茫然，瑟兰迪尔偏头看进精灵不知所措的琥珀色瞳孔，“谁都不行……我不能再失去你了，Gally。”
“……”
——若非真的恐惧到难以忍受，他绝不会轻易说出这种悲哀至极的恳求。
轻而易举意识到这点，加里安觉得自己突然痛得连呼吸都是折磨。
“……我永远不会离开您。”
眼中略微有点酸涩。大总管轻轻握住精灵王的手，不顾自己唇上因为精灵王重重捻拭而泛起的微小痛楚，沉默半晌，最终这么开口道。
认真擦去他指尖沾染的一点微红。精灵抬起头，凝视着那张即便被龙炎灼伤大半也依旧让人移不开眼、现下却像个孩子般茫然的面容，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我绝不离开，瑟兰，除非你有一天赶我走……我保证。”
“保证？”
出乎大总管意料。听了他这话，瑟兰迪尔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瞪圆了眼：
“不，加里安。你什么都没法保证！”
一把甩开精灵握着他的手，精灵王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开始浮现出让加里安惊恐万分的悲伤和绝望。
“Nana是这样，Ada是这样，缇妮斯是这样……她不顾所有人的劝阻留在中土，就算明知那是在一步步走向永远的死亡，也不肯听我的话西渡……没错，对于今天的结局我们是都已经有所准备。但是，但是……！！！”
“瑟兰！！”
慌忙扶住趴在床边拼命咳嗽的精灵王，看着他皱成一团的眉头，加里安觉得自己也快要再一次心碎了。
“而你，加里安。总有一天你也会这样……离开我，然后再也不回来。”
一把抓住精灵消瘦的腕骨，瑟兰迪尔现在情绪异常激动：“我知道，我都听到了……无论林迪尔说得是真是假，什么都不能给你的我，又有什么是能够留住你的？”
迎着大总管怔愣的眼眸，他看见他瞳孔中自己落下的倒影，竟是那样再无半分平静的狂乱和狰狞。
瑟兰迪尔生命中有那么多人来来去去。精灵身负永恒不朽的生命和灵魂，也总有一天会在曼督斯的殿堂重逢。但这样的惯例也总有意外，在骤然失去他的妻子，甚至从今往后无数岁月都无法再次相见的之后，精灵王才终于意识到，原来他所拥有的一切，其实是那样脆弱的不堪一击。而他也终于能够承认，纵然是自己，也不敢去触及那经年累月沉积的悲伤，也不想独自一人被留在这里，无能为力看着自己生命中所有割舍不断的人远去。
不愿留恋中土，他的Nana走了；
在战场骤然陨落，他的Ada也离开了；
纵然知道结局如何，他的王后也义无反顾待在他身边，然后连灵魂都无处可寻。
那么，下一次呢？是不是就是那个从头至尾都在他身边的精灵一去不回，让他又一遍重温时光里镌刻的伤痛和孤独？
他是如此恐惧着。
而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也已经证明了，他根本什么都无法给予。如果留下对于加里安来说只是无尽的折磨，那么他又怎么可能不会于某一天，追随着那些岁月中远去的背影再度消失呢？
只要想想那个场景，瑟兰迪尔就觉得心脏痛到根本无法忍受。已经发生的，还未到来的，它们一同交织在精灵王茫然无措的瞳孔中，盘踞在他最深的梦魇里，不知来途，更看不清前路。
“所以，你能给我什么保证？！……”
将大总管猛地拉到自己面前，彼此相对。瑟兰迪尔此时就如同一只受了伤的野兽，正不顾一切咆哮着宣泄心底无处可去的伤痛：
“……是再一次将我抛弃，再也不回头；还是下一个两百多年的消失和不闻不问？……加里安，我瑟兰迪尔不需要你的怜悯和施舍，你若是终有一天也要走，那现在就从我面前滚开，再也不要回来！！”
“……”
手腕被精灵王攥得生疼，甚至能听见腕骨濒临折断前的哀嚎。加里安却好似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静静看着，听着，忍受着。直到王者因为伤口喘着气停下来，眉头皱成一团，他才缓缓伸手覆上瑟兰迪尔的手背，琥珀色瞳孔中眸光流转，微微泛起精灵王再熟悉不过的，那般澄澈安宁的温柔。
“您可以怀疑我的一切……但只有这个，您绝对不能质疑，my king.”
给瑟兰迪尔拉好快掉到地上的薄毯。加里安跪在精灵王床边，凝视着他如晴空般湛蓝的眼眸，语气平稳而又坚决：
“既然您已经听到林迪尔所言，那么这些话，我今天只会说这一次。”
淡淡开口，再不遮掩眸中深藏的眷恋。大总管没有笑，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似乎只是让瑟兰迪尔自己看清楚，加里安曾经背负着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沉重而又无法割舍的感情。
伸手按上瑟兰迪尔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薄唇，大总管认真开口道：
“我是无法给予您什么保证……因为就算是精灵也无法更改既定的命运，或许终有一天，死亡也会将我从您身边带走……”
“但我确信，并且自此承诺——能够将我真正让我真正离开您的，只您自己而已……哪怕被死亡所卷携，魂归曼督斯的殿堂，我也一定会再度归来，重新为您奉上我的一切。”
迎着精灵王怔愣的眼眸，加里安缓缓站起身。犹豫了下，还是继续说道：
“我不需要您给我什么，我会留在您身边的理由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样报答欧瑞费尔的恩情就可以概括的……陛下，我能够为你付出的，不论任何时候，不会输给这世上任何人——每个方面都是。”
躬身把右手覆上胸口，象征再次对精灵王无条件的臣服。精灵闭了闭眼，仿佛放弃了挣扎般，那么艰难地，将自己最后一点尊严拱手奉上——
“因为，瑟兰迪尔。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爱你。”
“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
……
那天最后，看着精灵王震惊万分变幻莫测的神情，加里安垂下眼，不等瑟兰迪尔反应就转身离开了王帐。
而直到埃尔隆德带他们离开战场前往踏上前往瑞文戴尔的归程，大总管都没有再去见过林地国王一面……当然，王者也不曾派人来传唤过他。
究其原因，大概是瑟兰迪尔在这种时候面对精灵突如其来的感情。而加里安也不愿在已经痛苦不堪的王者心中再添负担，听他对自己说出什么残忍的彻底否决和宣判。
——总之，在他们在幽暗密林重逢之前，这样对谁都好。
捧着地图对着远处刚达巴要塞漆黑的城门发呆。加里安这么漫无目的想着，完全忘记格洛芬德尔叫他来观察地形制定进攻方案的目的，正大光明在白天消极怠工起来了。
因此，当他冷不丁发现自己背后其实还默默跟了只精时，实在是吓得有点反应不能。
“……你怎么在这儿？！”
瞪圆眼看着低头一言不发的赫伊利，加里安想起费伦昨天才跟他说起卫队长正在密林王宫留守等待瑟兰迪尔陛下归来，突然发现自己有点忍不住嘴角的抽搐。
“来接人吗？国王他刚刚已经离开战场了。”
“不是。”
神情黯淡，赫队长眼中此时没有半分平日里单蠢活泼的影子。眼睑下浓重的阴影映衬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竟然比重伤而失血过多的大总管看起来还要憔悴几分。
“我是来接替费伦做您副官的，加里安总管……”
微微苦笑了下，赫伊利后退半步，在精灵复杂难辨的目光中‘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以及，向您请罪。”
眉头皱得很紧，大总管看了眼满地细细碎碎的尖锐石子，犹豫了下，没拉他起来，示意卫队长继续说下去。
“都是我的失职，总管。如果不是那时我没有保护好lady缇妮斯……”
表情很是痛苦，尤其是当赫伊利听到王后在战场牺牲，瑟兰迪尔重伤的消息时，他整个精都是恍惚的。
眼前似乎有浮现出那天密林边界上的惨烈战斗。从瑞文戴尔归来的一行被数倍于己的半兽人伏击，他看着同泽一个又一个倒在奥克斯刀下，已然受伤难行的王后将小王子塞进自己怀中，命令他不惜一切冲出重围。再回头时，眼底倒影着四下鲜血，瞳孔中，血骨中，到处都弥漫着那样炽热燃烧的绝望。
——如果是加里安的话，他绝对不会这么狼狈地让王后落入奥克斯手中。
实在太过清楚这一点。纵然赫伊利平安带着小王子回到王宫，他也无法说服自己留在那个温暖坚固的堡垒里，去让别人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一切弥补。
……更何况，缇妮斯现在已经……
感觉有泪水在眼底缓慢聚集，赫伊利头埋得更低。和心口上背负的沉重比起来，似乎连膝盖下咯着的碎石都没那么疼了。
而就在他几乎快要承受不住这份痛苦和悔恨时，他听到加里安在他头顶轻轻叹口气，然后整个精就被从地上拽了起来……只不过，这么做的精灵脸色却一反平常，并无什么温和可言，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冷淡。
“作为我个人而言，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赫伊利。”
拍拍手下僵硬的肩膀，大总管淡淡开口，别过眼，尽量让自己语气中的谴责不那么明显。
过去两百年他不在密林，无从知晓如今的国王卫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但最起码，作为他亲手挑选的赫伊利，他不应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在明知边境有半兽人出没的情况下还敢只带那么几个护卫往来于迷雾山脉之间，甚至连让禁军在边境接应都没有，给了奥克斯天赐良机，结果造成如今无法收拾的惨剧。
或许年轻的卫队长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苦衷，或许当时情况确实跟他所设想的有所偏差……而他也知道，既然事情成了这种样子，就已经没有必要在去追究什么，再去加深本就已经无法承受的痛苦。
——但他没法不怪赫伊利。
尤其是当想起那位在龙炎中陨落的星辰，想起瑟兰迪尔眼中朦胧的绝望和灰败，甚至于他脸上触目惊心的狰狞伤口时。加里安就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了。
“就这样吧。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若留下来，就自己顾好自己吧”
沉默半晌，终于还是这么开口。精灵按了按额角，敛去眉心深藏的无奈和疲惫，迈步和赫队长擦肩而过：
“明天大军开始攻城。我这次没法保证一定能护住你……小心着些。”
在夕阳西下中渐渐远去，加里安看了眼天边残破不堪的晚霞。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发慌。即便他再有自信，战场经验再丰富，大总管这次也没了勇气，能够在现下这种心烦意乱和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还夸口自己一定能够活着回来。
——连自己都快要无法负担的精灵，又怎么能肩负起别人的性命呢？
毕竟，他现在所要面对的事，早已在自己口口声声的被迫表白和瑟兰迪尔的沉默中打成了死结。
所以，这样沉浸在这样消极的情绪里，他当然不会知道。被自己抛在荒野上的赫伊利，此刻究竟是怎样一种绝望又悔恨的表情。
而若是加里安早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那他也一定不会流露出那般毫不自知的失望和冷淡。对于这位已然在自我折磨中不堪重负的卫队长来说。他的漠视，根本就是最终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大总管终于明白的那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大战刚达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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