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坠落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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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生活能一直平静下去，那精灵漫长不朽的一生，他也不吝惜全部交付给这中土最繁盛的森林。但所有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无论再怎么祈祷，平稳的命途终会被突如其来的灾祸打破，然后适逢其会，将所有人都卷入一场计划好的生死洪流里。
——不得不说，他们实在都安宁太久了。
看着面前还在不断涌来的巨大蜘蛛，加里安眉心拧得很紧。周围一个小队的的木精灵正拼命剿灭着这些由黑暗中滋生的邪物，刀光浮掠，箭矢四散，纵然个体实力占着压倒性上风，却也一时间奈何不了这些数量庞大的不速之客。
蚁多咬死象。无论在什么样的战场上，都是这世界颠不破的真理。
“赫伊利和他的卫队离这里还有多远？”
甩去刀锋上粘稠的血液，又拉开右手弓弦，将三支利箭准确送进了不同黑蜘蛛的要害。余光瞥见大部分精灵已然体力不支，疲态丛生，他翻身躲过对手刺来的尖锐长足，有点焦急地这么问道。
若是他们不能及时赶来，那他就不得不考虑放弃这部分丛林，并且在其后二十公里处重新聚集起防线，用来抵御黑暗对大绿林的步步蚕食。
——虽然，这么做只会让局面进一步失控而已。
“已经到了。”
显然，由密林总管亲手训练出的卫队也没有让加里安失望。刚重新拔刀严阵以待，疑问的末尾还飘荡在风中没有落地，随着低沉号角响彻整片树林，一排排所有人都再熟悉不过的整齐拉弓声，就已经给他了想要回答。
“巡逻队全部后撤！！禁卫队箭阵准备！！”
眼中开始有笑容浮现，他抹了把脸上混杂汗水的血迹，终于在那不绝于耳的破空声中放下心来。
很快，在国王卫队的强势增援下，这片林子里的黑蜘蛛被清剿完毕，林地王国西南角的威胁也暂告解除。点头向带队的赫队长致谢，加里安最后清点了下人数，确认没有伤亡后，就片刻不停地往瑟兰迪尔的王宫赶去。
“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艰难翻越着地面盘虬错杂的树根，想起王宫中深居简出的那位王者。还没顾好自己，密林总管根深蒂固的职业病又发作起来。
“……还是那样，但医生说情况正在慢慢好转。”
尽职尽责回答道。赫伊利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不过陛下说南方的树木都已经枯萎，这片森林无法再给予我们庇佑，所以打算继续将王国往北迁徙……估计等总管您回去时，整个王宫就要开始忙碌起来了。”
“继续北迁？再往北边可就已经是森林尽头了。那里离人类城镇和孤山太近，我和那里矮人打交道不多，万一闹出什么事，可不是那么好解决的……”
一个踉跄差点被绊倒在地，加里安紧紧皱起眉头，“……而且他自己还没恢复多少，经不起路途颠簸。南边的军队好歹还能撑上一段时间，北迁这件事可以先放放。”
“……但陛下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了。”贴心地把总管背上的武器接过来为他减少负重，赫队长无奈摊了摊手：
“他那个脾气您也知道。除了您，我还没见过他听进去过谁的意见。而且吾王决定的事我们也立场没法插嘴，所以……”
“所以要我回去亲自跟他谈，我知道……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召我回去。”
十分了解自家主子什么样，加里安没什么笑意地扯了扯嘴角。余光瞥见身后刚经历一场恶战、神色疲惫不堪的巡逻队精灵们，他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打定主意，翻身越上了头顶宽阔粗壮的树枝。
“你护送着他们慢慢来，不用着急。我先走一步。”
“……是。”
眼看自家总管轻盈的在树枝间跳跃腾挪，话还没说完就不见了踪影。赫小哥很是习以为常地对着空气应了声，扭头热情招呼身后第一次被甩眼睛都快瞪脱眶的巡逻队队员们继续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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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下自己的临时手下先跑了回来，加里安对此完全没有一点愧疚知之心。毕竟都成年的精灵了，就算是头一回出去任务，也不需要他这个教导者全程陪护。再说，还有堪称精锐的国王卫队在，他也完全没有必要再多担心些什么。
匆匆换下沾血的衣物，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精灵大步迈过宫殿穹顶下长长的走廊，站定在国王办公室前。深吸口气，缓缓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入眼就是桌后精灵王那张过于苍白炫目的容颜。
“回来了？情况怎么样？”
抬眼看向来者，瑟兰迪尔坐直半倚的身躯，难得朝他的管家微笑了下。
“不太好……黑暗依旧在蔓延，那些邪恶生物力量也越来越强。相反，失去了森林的保护，我族却将日益衰弱。”
躬身行了礼，加里安尽职尽责汇报着，“……但是，我们还能在南边支撑下去，所以北迁的事……”
“这件事已经决定了。”
强硬打断他的话，瑟兰迪尔在这个问题上显得十分固执：
“虽然也舍不得这片Ada留下的土地，但我不会用我子民的生命开玩笑……巨绿森林南方已经被黑暗完全侵蚀，很快就会波及到黑山。大绿林的树灵告诉我，我们必须前往更北方远离暗影的地方去。只有在那里，它们才能继续给与我们庇佑，而我们也必须守护那里的森林不被侵犯。”
“这样……可是，您的身体……”
一句话都无法反驳，也找不到什么能够打消瑟兰迪尔主意的理由。加里安张口结舌了半晌，最后才期期艾艾小声开口。
“我没事。”
大致清楚自己这个下属在想些什么，瑟兰迪尔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湛蓝如晴空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微不可觉的暖意：
“虽然精灵王的力量会受到森林的影响，也担当着守护森林的责任。但这次我的确无能为力……所以不久前，大绿林主动消弱了与我的联系，并催促我向北方迁移……我想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那就好……”
悄然松了口气，想起最开始精灵王因为黑暗侵蚀森林而骤然衰弱的模样，加里安现在还心有余悸。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主动请缨调往边境抵御黑暗生物的前线去……前去探究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灾祸的原因，让他所追随的王者不必再因为森林慌不择路的求助而百般折磨。
——只是，事情一直进行的不怎么顺利就是了。
思及至此，加里安不由自主又皱起了眉：
“大绿林的树灵有告诉您吗？关于为什么黑暗会突然在森林里蔓延？”
本来，他提及这个问题这不过是对于心中疑问的一点宣泄。但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询问，却不知为何，竟让瑟兰迪尔猛地变了脸色。
“猜测有很多，我也不太清楚……唯一确定的是，暗影来自我们曾经居住过的巨绿森林最南方 ，靠近安度因河的堡垒。”
生硬扭头，站在从窗口散落进房间的阳光下。精灵王想起在虚实之间曾经感受过的、来自那片废墟之上的恶意，至今仍忍不住遍体生寒，连血液中似乎都流淌着那挥之不去的阴冷。
——那种如坠冰窟的恐惧和压迫感，他至今只在一个地方感受到过……而那个战场，也是他永远不愿再记起的伤痛。
所以……
回头看了眼自家近卫疑惑不解的神情，精灵王停顿了下，随即忽略心中莫名其妙升腾起的不安，用更加冷厉的语气开口警告：
“这件事不要再追究了。无论如何，黑暗侵蚀大绿林的事实我们也无力改变。与其在这里做些无谓的胡思乱想，还不如好好准备北迁各项事宜……”
“加里安，去把所有驻扎在边境的军队叫回来。等到这个冬天过去，来年开春我们就离开这里。”
“……是。”
低头恭敬应道。加里安看了眼精灵王阳光下高大削瘦的背影，随即领命而去，踏进王宫外微凉的薄冬中。
数日后，第一批西尔凡在瑟兰迪尔的授意下，开始前往森林最北部，选取最适合精灵居住的地区。并修筑简单的工事和殿堂，为日后整个林地王国到来做好准备。
又过旬月，大绿林的寒冬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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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伸手掬起一小片洁白。他看着六角的雪花在掌心逐渐融化，留下冰凉的触感。眼中飞快划过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仅剩那片琥珀色纯粹透明的瞳孔，在风里一点点泛着深不见底的凉薄。
大绿林在中土遥远的东北，尤其是黑山附近，冬季寒冷而漫长。看过几千次枫叶红了又落，凄风冷雨每年都有，但像这样飘下星星点点雪花的时候，加里安倒是没见过几回。许是因为黑暗的侵蚀而元气大伤，纵然他此刻站在广袤的丛林间，身靠森林最古老的树木之一，来自大绿林之灵的讯息却依旧时断时续。并且虚弱至极，如同大病一场的垂死者，唯有眼泪和不甘在空气中徘徊不去。
‘森林的南方到底有什么？’
屈膝坐在树下，捡起身边一片枯萎的落叶。加里安轻轻合上眼，将意识散落进拂面而来的风里。
‘邪恶的暗影……我们并不愿提起……因为那里已经是黑暗生物的巢穴。’
断断续续将回答送到他耳畔，大绿林之灵一反平日里的活泼温柔，连吹过脸颊的风带着挥之不去的尖锐和疼痛。
‘是吗？不愿意提起就不说吧。’
苦笑了下，他无奈安抚道。而表面看来，却似乎已然沉沉睡去。
手臂从膝盖滑落到身侧，重重砸起一片雪籽。精灵眉头皱了皱，依然未从虚无与现实的交界处醒来：
‘我只是想说，虽然我与你们的联系不如瑟兰紧密，但好歹也能够像这样和你们交谈。以后森林再出了什么事，我的力量也可以补给你们……所以瑟兰那边，你们别再一下子把他逼那么狠了。’
‘辛达族的精灵啊……这是……瑟兰迪尔成为林地之王的代价……’
突然狂躁起来的风卷起雪花呼啸而过。加里安只觉得暴露在外的肌肤被刮得生疼，从土壤中疯狂长出的藤蔓爬上他的手腕，慢慢勒紧，传达着来自森林之灵的怒意与警告：
‘与王者的契约不容背弃……我们给与林地王国庇佑，林地国王必要永远守护森林直至离开这个世界……而你，还不够资格。’
‘……是吗。’
眼中的苦涩越发清晰。他眼前似乎又浮现起那天瑟兰迪尔毫无征兆倒下的场景，心底忽然蔓延出了和那时一样破败细碎的绝望。
没错，就算给了瑟兰迪尔他想要的忠诚。但事实上，他能为他分担的，也只有那样很少很少的一点而已。
——是他太渺小了。
‘有人来了。’
围绕在身边的风突然停止，随即尽数沉寂了下去。缠绕在他手腕上的藤蔓也缩回泥土，在肌肤上留下一圈深深的勒痕。加里安缓缓睁开眼，在模糊后又重新聚焦的视野中，倒影出近卫队长欲言又止的脸。
“您可算醒了，加里安总管。”
长松口气，深知他平日里有多么忙碌的赫队长终于不用在打扰总管难得休息的罪恶感里纠结。仔细打量半晌确定他是清醒的，西尔凡小哥终于把手里的地图摊开在两人之间，顺便还是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如果您真的很累还是回房间比较好。这么冷的天睡在外面，会很让我们担心啊blablabla……”
“好好好，我知道了……”
哭笑不得被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的精灵教育，加里安赶紧截住赫伊利有越跑越远趋势的话题，“……说正事。”
“咳，我就是来告诉您，所有军队，除了必要留守巡逻边境的以外，已经全部撤回了黑山。”
一秒钟从中年期家庭主妇变身成年轻的国王卫队长，赫伊利小哥指了指地上画得满满当当的地图，
“而且先前派去南边侦查的队员也回来了。从他们带回的情报看，那里确实已经不再是正常的森林。”
“巨蜘蛛、变异的飞蛾和蝙蝠、黑色帝王蝶……”
随着手指划过那一处处标记着黑暗生物巢穴的地点，在地图上画出漫长而蜿蜒的曲线，加里安皱眉也越皱越紧：
“居然会这么严重……那这里呢？这里为什么没有那些恶心的东西聚集？”指尖停在东口以西一处空白的山丘上，他抬起头，十分疑惑不解。
仔细看了看他指着的位置。不知为何，赫伊利的脸色也变了。
“这正是我来找您想要汇报的。”
神色阴郁，西尔凡卫队长眼中有丝凝重划过，“……那里不是没有东西。而是我们没能获得关于那里的任何讯息。”
望着密林总管瞬间严肃起来的面容，他一字一句开口：
“加里安大人……自从黑暗降临大绿林后，我们往那个方向去的同伴，到现在也一个都没有回来。”
——这已经不是他能够处理的事了。而接连不断的同袍失踪，其中很多还是自己亲如手足的属下。赫伊利除了严禁任何人再靠近那个方向以外，确实既心痛又无可奈何。
“阿蒙兰……欧瑞费尔的旧都，大绿林曾经繁华的焦土。”
失神般喃喃自语着地图上的文字，加里安看着那片拥挤中突兀的空白，突然就想起了不久前瑟兰迪尔无意识透露出的讯息。
森林最南方，靠近安度因河畔，由黑暗铸就的堡垒；
那场不该被提起的战争；
最痛苦的一次失去；
从深渊归来之人；
——这一切，会是他所想的那样吗？
“你有没有让人去找？”
抬眼直视着他亲自挑选的卫队长，加里安这么沉声问道。
“有，但是都没有越过东口。”仿佛从他眼中看到了什么决定，赫伊利愣了愣，“难道，你打算……”
“我打算亲自去阿蒙兰。无论生死，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在初冬飘落的细雪中，卫队长看着他们的总管点点头，仔细折起地图放进怀中。眼中燃烧着精灵少见的固执和坚持：
“我倒要看看，那里除了曾经殿堂的残垣断壁外，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坠落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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