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柔千小舞

18、第十八章

　　“没事，”纪天凉坐下来，指尖冰冷，他前世只知道是因为延误了治疗所以导致了截肢，这样快速转院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过来，万一还是落得截肢的地步，说不定大伯家还要埋怨他，指不定觉得还是在市立医院好呢。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不安，虽然是再次经历了，但是万一真的截肢呢，那么可爱懂事的一个孩子……想到朵儿站在窗边冰冷的眼神，纪天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纪永泽有些尴尬，小时候对纪天凉就不怎么待见，当然也没有故意对付他，毕竟他搬进家里没几个月，他就结婚了，跟妻子搬出去住了。后来朵儿出生倒是在家里住了段时间，不过那时候他已经身为人父，刚得到一个可爱的女儿，更不会为难这个寄人篱下的孩子了。

　　只不过，他是知道父亲对他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他也没有多管，毕竟他们家还是他父亲纪荣说了算的。最后在家里也没住多久，就继续回原来的家里住了，也是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没过多久，父亲打电话来问他，纪天凉是不是在他那里。

　　纪天凉离家出走了，纪永泽知道那肯定是因为父亲的关系，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之后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十年，这个堂弟就这么忽然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看起来过的很好，带着一身的富贵，还特地在这个时候过来救了他的女儿。

　　可是除了感谢，还能说什么呢。

　　仿佛是察觉了堂兄的目光，纪天凉转头对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轻声安慰他：“朵儿……应该会没事的，医生在尽力了。”对于大伯的儿子，虽然不讨厌他，但是……确实没怎么有好感就是了。

　　纪永泽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抽闷烟。

　　苏里接了个电话，过来问纪天凉要不要去吃饭，叶澜安在楼下等他。

　　纪天凉想看看医生抢救的结果，加上自己忘了提醒堂哥这件事情，也觉得有点内疚，所以摇了摇头，让苏里跟叶澜安去吃饭。苏里苦着脸去楼下了。

　　等苏里走了以后，纪天凉给叶澜安拨了电话，确认他这边没有问题以后，才坐下继续等待。

　　经过了三个小时的紧张手术，医生总是走了出来，跟护士一起把简单的情况跟他们说了一下。也幸好纪天凉当机立断，把女孩赶紧转院转过来，按照表面的情况来看，玻璃扎的其实也不深，所以让有需要的伤员先救助也是可以的。但是他们进了手术室才发现，玻璃的角度很偏，正好划开了腿部的静脉，因为玻璃不厚，加上腿部肌肉的弹性，出血量并不是很大，看起来好像伤不重，但是再拖上半个到一个小时，就会采取截肢，因为下面的血管很快就会坏死，也接不上去了。

　　听到医生的话，堂嫂哭着说了几句谢天谢地之类的话。医生继续说，现在虽然不用截肢，但是毕竟受伤程度比较重，恐怕会在腿上留下疤痕，不过这个以后做美容植皮手术也行，总之，就是幸好转院了。

　　谢过医生以后，几个人都很庆幸，纪天凉总算放下了心。

　　他向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的两个人告别，纪永泽留下妻子，自己送纪天凉出门。

　　外面依然在下雨，天气一下子凉了起来，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湿润的水汽便扑面而来。

　　堂兄迟疑了一会儿以后，再次向他表达了谢意，等纪天凉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说：“父亲那样对你……是有原因的。”

　　纪天凉的脚步迟疑了一下，转身看向纪永泽，纪永泽的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停下来看着纪永泽，轻声说：“那是我和伯父之间的事情。”他的司机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伞准备走出去。

　　纪永泽摇摇头，表情苦涩，轻轻地点点头，最后才说：“有些事，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下次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纪永泽看到纪天凉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他却知道，纪天凉应该不会跟他吃什么饭了。他曾经被自己这个家庭伤害过，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帮他们一把，已经完全对得起他们了，他当时来自己家的时候，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天真浪漫，什么也不懂。

　　可是现在，这个少年黑色的眸子沉淀着世故与冷淡，他的举止一如当年的优雅，那些天真与善意却已经全然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疏离。他们原来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可是现在却是连陌生人都不如。

　　“凉少爷。”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医院的正门。

　　那个人穿着高级定制的西服，由刚才出去的那个小助理撑着伞，正从雨走走过来。

　　“噢，你来啦，”纪天凉看到叶澜安走过来，向自己的堂哥点点头，说了句“再见。”

　　他的管家过来给他披上一件黑色风衣，看到站在一边的纪永泽，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就带着纪天凉要离开。

　　“那个，小凉，下次吃个饭吧！”纪永泽忽然开口说。

　　纪天凉有些困惑，但是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走出了医院的大门，苏里过来帮他撑伞，为他打开车门，然后跟司机两个人继续坐前排，叶澜安坐到了纪天凉的身边。

　　“需要我安排吗？”叶澜安轻声问。

　　纪天凉怔了怔，转头迷惑地看着他：“什么？”

　　叶澜安一笑：“不是要和亲戚吃饭吗？”

　　纪天凉笑着摇了摇头，转而问他：“那辆车的事……”

　　叶澜安说：“虽然是公司的车，但是是司机私自挪用了，跟公司关系不大，应该会被支付部分医疗费用。”

　　纪天凉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叶澜安有自己的做事方式，既然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不管是不是真的，他都已经没有必要过问了。倒是自己的堂兄，如果知道刚才害朵儿受伤的那家公司的老总就站在他面前，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为了朵儿的事情，纪天凉中午也没有吃饭，回到家的时候，感觉食物的味道非常好。

　　轻煎粉金枪鱼配意式茴香酒蛋黄水瓜榴橄榄柠檬汁，又加了一碗加入乳酪的麦片胡萝卜粥。他正在吃饭的时候，苏里走进来在叶澜安耳边耳语了几句，叶澜安点点头，让苏里走了。

　　用完晚餐，叶澜安给纪天凉泡了一壶大吉岭红茶，空气中弥漫着大吉岭特有的淡淡的葡萄香，纪天凉喜欢它的口感细致柔和，很适合在这样的秋夜饮用。

　　外面的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显得房间里异常地安静。叶澜安已经离开了他的房间，在这件意外事故上，似乎还有一些后续的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纪天凉想起了他的侄女朵儿，在前世，她一直是闷闷不乐的，而现在，因为他的动作，而使她避免了被截肢的命运。是吗，其实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吗？纪天凉看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叶澜安精心的保养下，他的手指柔软，指甲被修成圆润的椭圆，上面透着一丝可爱的粉色，甲面散发着珍珠般的光芒。

　　在前世，他至死都没有跟彦哲分手，现在却和那个男人分道扬镳，那么他的命运也会改变吗？会的吧……他有些侥幸地想，不会再那样被无情地背叛了吧，不会再那样寂寞绝望地死去了吧。那么这一世，他如果避开了那个悲惨的命运，应该去做些什么呢？

　　他本来的计划是来这里买下那枚红宝石戒指，等拿到外祖母的遗产以后远走高飞，换一个城市重新生活。可能会重新去读书，考个什么证，或者开家小店——也许生命中不会再遇到那么掏心掏肺地，不顾一切去爱的男人，但是他会有大笔的时间来晒太阳，来感受这个世界的温暖和善意。

　　可是他之前自己给自己描绘的画面，似乎在离自己越来越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觉得这里很舒服，很惬意，就算不能出去又怎么样，他过的很好，不再害怕背叛和欺骗……

　　纪天凉忽然站了起来，这样想是不对的！他对自己说，这一切不是属于他的。这间屋子，这个房间这些家具，华丽昂贵的衣服，和那些精美的食物，都不是他的，甚至那个对自己依然温柔亲切以及恭敬的执事……也不是他的。

　　叶澜安也许只是像以前那样宠他惯他，也许只是可怜他，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这里是叶澜安的家，并不是他的家。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纪天凉想，如果他知道他曾经的少爷在那些会所里做NB，他会怎么想，会嫌弃讨厌他的吧……他想起那天他们去定制店的时候，叶澜安看那个女人的眼神，厌恶和嫌弃。

　　我骗了他，纪天凉想，我让他以为我只是在外面失恋了，被亲人抛弃了，告诉了他一个悲伤的流浪的故事，更别提前世在自杀之前的那些事情，如果他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他还会以为我还是曾经的那个凉少爷吗？

　　纪天凉越想越害怕，我喜欢这里，但这里并不真的属于我。

　　叶澜安给予的温柔和亲切，那些宠爱与包容，都是我偷来的。

　　他坐在椅子上，红茶已经凉了，感觉到手指冰凉。

　　他忽然很想去见见叶澜安。

　　几乎是立刻，他站起来推开门，走了几步以后跑了起来，一直跑到了叶澜安的书房。他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冲到了叶澜安的桌子前，气喘吁吁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