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柔千小舞

11、第十一章

　　纪天凉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下午了。

　　他坐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有些困惑，这里不是他的房间。不是他曾经住过的房间中的任何一个，所以他很茫然，但是随即又紧张和焦躁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个房间很大，而且布置华丽，光是那些灯具就价值不菲，纪天凉有些焦躁地想要从这间房间里确认到这间房间的主人是谁。他太害怕这种莫名其妙醒过来，已经换了一个地方这种情况了。

　　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是他被彦哲出卖的时候，那也是促成他死的直接原因。他没有办法不害怕，尽管这个房间看起来跟那个房间完全不同，但是他就是害怕。他担心自己并没有重生，他还被纠缠在那个噩梦中，无法醒来……

　　他的视线落到了一边的边柜上，他长大眼睛看着那些照片，那是一些合照，上面是一些陌生的男人或者女人，但是……他在角落里发现了自己的照片，年幼的自己与叶澜安的合影。他们站在一大片葡萄架下面，正在一起摘葡萄，这是七岁那年的夏天，母亲带着他们去了外婆家的农庄，澳大利亚很好玩。

　　纪天凉松了口气，这里应该是叶澜安的房间。

　　吓死人……他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开始回忆起自己怎么会睡到这里——当然了，其实只要仔细想想，他只能睡到这里了，毕竟自己原来的房间已经被砸了。他看了看窗外，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山了，只余满天晚霞，铺天盖地。

　　他自嘲地笑了笑，对他来说，其实被叶澜安这样关起来又有什么关系，他曾经遇到的事情比这个糟糕多了。与那些事情相比，叶澜安做的不过就像父母会为了孩子好，所做的那些专制的事情。

　　叶澜安的门被轻轻推开，叶澜安有些烦躁地走进来，但是看到纪天凉已经醒了过来，而且还在看着他，他立刻恢复了那副处事不惊的样子，转换起来特别快，那个讨厌的哥哥也被他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快步走到窗边，看着纪天凉，心里有些难受。

　　纪天凉真的很瘦，他坐在他的床中央，若有所思地歪着头看着他，看起来格外的柔弱和寂寞，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漂亮小鸟，有着一种令人心动的悲哀与冰冷。

　　也许跟他瘦不瘦的没有关系，当叶澜安在前几天看到他的时候，他觉得他受伤了，也许他需要一个养伤的地方——却没有管他他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养伤。

　　“您饿了吗？”叶澜安低声问他。

　　纪天凉微微仰起头，下巴抵在膝盖上，低声说：“让我想一会儿。”说着，又重新睡了下去，把被子拉过下巴，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叶澜安的眼角抽了抽，饿或者不饿，难道还需要想一下吗？他伸过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纪天凉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太阳的光芒已经隐去不见了，夏夜的黑暗很快就降临了，曾经的纪家大宅亮起了灯光，让这里看起来充满了人气。

　　苏里小心翼翼地询问叶澜安要不要去吃饭，叶澜安轻轻摇摇头，把食指抵在唇间，然后重新看向床上的人。

　　苏里站在门口，有点不忍心打搅这样静谧美好的画面。也许很多年前，现在冷酷无情的叶总也是这样温柔地陪伴着那个少年入睡的吗？

　　纪天凉就这样又睡了一个晚上。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睡着过了，在重生以后，甚至在重生以前，他都没有这么好好地睡过觉。他的生活总是颠沛流离，总是有着流离失所般的不安，即使是和彦哲在一起的时候。

　　第二天他醒的很早，他看了一下床头的钟，只有五点多。

　　夜色已经褪去，虽然是盛夏，但是现在的空气中还充斥着清晨的凉意。从窗户里可以看到房子旁边的那棵大树，它正经历着一年中生长最为旺盛的季节，舒展着枝叶，翠绿与深绿互染成一片，昭彰着强大，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纪天凉转头看到叶澜安正坐在床边睡着了，身上只搭着一条毯子，他轻轻地推了推他。

　　叶澜安很快就醒了，他立刻坐正身体：“凉少爷……抱歉，我睡着了……”

　　“我饿了，”纪天凉伸了个懒腰说，“很饿。”因为整整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叶澜安站起来说：“我马上去准备早餐。”

　　纪天凉点点头，又加上一句：“多准备一点……”好饿。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在一道沙丁鱼配罗勒糖和山羊奶酪之后，是一盆番茄龙虾汁陪软麦意面。吃完以后，纪天凉去了花厅边的露天咖啡桌上吃甜品，这款蛋糕不但加入了柳橙和香草，还加入了橙花糖浆，而蛋糕奶油馅以鲜奶做基底，加入茉莉花茶、抹茶、橙皮丁及香草籽，甜蜜的气息让清晨变得更加美好。

　　叶澜安没有陪在纪天凉身边，而是为他去准备房间了，纪天凉坐在那里喝早茶的功夫，两辆装着家具的车从正门开了进来。

　　他一只手托着下巴，心里有些无奈，权衡再三以后，他还是没有绝食到底。光是饿上一顿就够他受的，之后又饿了一天。刚才的早餐，他吃的很没有形象，但是食物给人的饱腹感却让人觉得幸福，那时候他忽然想，为什么他以前吃饭都没有那么满足。撇开那些精美的食材与精湛的厨艺，只是那种安全感，也许是因为他决定告别过去，也许只是单单因为这里熟悉的环境，就像自己在一个完美的，不会受到伤害的玻璃瓶子里那样，就像瓶中船，无论外面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他拨弄着沙拉盘里的沙拉，因为叶澜安一直怕他维生素摄取不足，所以刚才派苏里又给他送来一份沙拉。

　　×××

　　彦哲再次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可是回答他的依然是机械般的女性声音，告诉他对方依然关机。他愤怒地把手机摔到床上，他的经纪人从房间外面走进来，有些不满地说：“你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到底是怎么了？你这样会影响工作的！”

　　彦哲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抹了一把脸，不说话。

　　他的经纪人算是在这一行混的很久了，但是带过的明星一直都半红不红的，现在圈里的人看到都喊她一声“妍姐”，无非也就是看在她在演艺圈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份上。

　　妍姐眼珠转了转，走过来坐在彦哲的身边，低声问：“不会是……你那个小男朋友出事了吧？”

　　彦哲的手本来托着下巴，这会儿因为妍姐的话，微微地抬了抬头，妍姐一看，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她见过几次纪天凉，因为纪天凉的外在条件挺好，而且近年来很流行小鲜肉这种类型。本来是想把他也招徕到旗下的，可惜对方对这一行没有兴趣，而且也不是科班出身，对这个圈子完全不熟悉，所以也就没有死缠烂打。

　　“他怎么了？”妍姐给自己点了根烟，“你们分手了？”

　　彦哲的眉头拧了起来：“他不见了。”

　　妍姐抽了口烟：“不见了？他没去上班吗？”她是知道那孩子在会所上班的，而且连彦哲都是经常住在他那里的，所以有点奇怪，“没去问问会所的人吗？”

　　“去问了……”彦哲似乎在思索什么，“他们说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他们在隐瞒什么。”

　　妍姐也皱起眉头，她其实想说，那孩子不会是跟什么客人跑了吧，会所怕担责任，也怕透露客人的资料，所以没有跟彦哲说明白。她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但是对彦哲不能这么说，只好说：“他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过要去哪里……或者，他的东西还都在不在？”

　　彦哲拿出手机，然后又放回口袋，盯着妍姐看，似乎能在她的脸上看到什么蛛丝马迹。妍姐绝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但是被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这样看，也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两声说：“咳，你看我干嘛，我又没把你那宝贝疙瘩藏起来。”

　　彦哲摇摇头说：“小凉不是那种人。”他的语气很笃定。他是个演员，如果之前几天，小凉看他的眼神不是迷恋的话，他肯定能看得出来。

　　妍姐扯扯嘴角，没有说话。情爱这种事情其实跟人品也没有什么关系，也跟他是个怎么样的人没有关系。那个孩子为什么会去会所上班的这件事情，她也知道一点，当时心想彦哲这招玩的真狠，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不会跳出来说什么。

　　妍姐不太想管这个，但是毕竟关系到她手下艺人的情绪问题，现在正在拍一部连续剧，因为彦哲的情况，整个剧组都快活不下去了，她作为经纪人，怎么的也要负责摆平。她想到这里，问道：“你要不要报警……如果他是忽然失踪的话。”

　　“他……”彦哲欲言又止，最后才不甘心地说，“他给我发了条分手的消息，接着我电话打过去就关机了。”

　　噢……人家那是清醒过来了，妍姐理解地点了点头，最后为难地说：“要是有这条消息，警方大概也不会深入去调查……他有什么亲人吗，或者，他的朋友？”

　　彦哲摇摇头：“他的朋友我都认识！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他的亲人……”彦哲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他忽然发现，他对纪天凉的过去一点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有什么亲人，不知道他过去是怎么样的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甚至……连他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

　　“怎么了？”妍姐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彦哲摇摇头，只是忽然觉得……第一次离纪天凉有那么远。

　　妍姐只好继续安慰他：“你别担心，会所里我也有些认识的人，我帮你去问问，他不可能一声不响就失踪了。”现在只能这么安慰他，原本还以为彦哲对那个小男朋友也是无所谓的，没想到现在看起来，也怕是有几分感情的。

　　彦哲更加担心起来：“他……他到底去哪里了！该死，早知道就不让他去那种地方上班了，他身上也没有钱，连工资卡都在我这里……”

　　妍姐怔了怔，轻轻地拍了拍彦哲的肩膀以示安慰，一边想着，那个纪天凉也真够笨的，就这么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