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古代版番外--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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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们风雨兼程往无量山走的时候，宁州{7}忽然内乱，白蛮乌蛮{8}又打了起来。四人只好临时改道，夜渡洱海。王婵月问，这样不会更危险吗？虽然她是不怕的。若是被人袭击难逃一死，此刻四人能死在一处也是好的。“夜渡洱海才安全呢。洱海这么大，两岸谁也看不见。清晨雾也大，靠岸的时候也没人知道。等到了羊苴咩城{9}里，那就安全了。”
想想也是，王婵月看了看湖面上无边无际的雾，觉得如在仙境。她们一叶孤舟在水上缓缓向南驶去，两岸灯火不见，唯有头顶的明月一轮权作照明，这哪是水上，这是天河。忽然听见船头箫声，又是她姐夫在吹古曲了。
“婵月。”她走到船舱前面去，陪她姐姐坐着。她姐姐很有雅兴的在喝酒，她在一旁坐下，缩了缩身子，“冷么？”“不是，身上不冷，就是觉得有点儿凄凉。”“哦？箫声让你觉得凄凉了？”“姐姐，我觉得咱们这样挺像在天上的。”“嗯？”“好像是天上仙界。可是要是仙界，该遗忘凡俗诸事，做无牵无挂的仙人才对。本是极乐，我却觉得有些悲凉。好像在什么地方失去了什么要紧的珍贵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只能遗忘。”
王霁月伸手揽过妹妹的肩膀，让她在自己肩头靠着。“是啊，说不定还真有这么一回事。旷古烁今的一场大战，我们都是大罗金仙，为了什么了不得的天下苍生打来打去，最后纷纷降落凡尘。到头来这世间的人们照旧不记得我们。我们也忘了自己是谁。”
说完二人皆若有所思，沉默不语。不时王霁月起身去取自己的琴。傅仪恒自船尾和船家说完话往前走，走到帘前，听到王婵月这一席话自觉不便打扰，直等着此刻才撩开帘子走进来道：“此一世，彼一世。哪知前世后世，人活着只能记得这一辈子的事情。若是前世凄惨，后世也凄惨，总归有这一辈子是好的。”说着坐在王婵月对面，握着她的双手，灯火昏暗中王婵月看见她眼睛里倒映的跳跃的烛光，“好好的，不说这些下辈子的丧气话。免得叫地府的通判听见了，把下辈子的命给你改了。”傅仪恒哈哈大笑，道：“那我就在阎王老爷面前赖皮不走，要惨一起惨，哪能和你分开！若是和你一起惨了，那也不叫惨！”
王婵月也笑了。她知道自己应该学着达观，眼下日子风平浪静再多愁善感就是无病呻吟了。可是没由来的，她总是觉得哀伤。或者是因为姜希婕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箫声，或者是因为一时良辰美景的短暂，她太爱现在了，因为太过于爱，也就十分害怕失去。
“好，那这种事就交给你了。横竖我是不会，”她想说我不会比你早去，霎时念及生死，倒说不出这话来了。傅仪恒知道她想什么，立刻接茬道：“是是是，这种油嘴滑舌的事情，包在我身上。”她笑着，美丽端庄的脸上写满了孩子一般的喜悦和承诺。
破晓时分上了岸，傅仪恒带她们到李沱沱门下自己开的旅店去投宿。掌柜是她的小师弟，一看是二师姐来了，大喜过望，一大早恨不得鸡鸭鱼肉的全都端出来。四人议定稍事休息一日，在镇上转转，明天再启程进山。姜希婕问，难道你们无量派是藏在深山里吗？傅仪恒没说话，掌柜的操着可爱而柔软的滇地口音道：“不是呢，师姐是要我们派人上去看看师傅她老人家在不在家。不在家不着急上克{10}。”“欸？我们这千里迢迢的过来，结果你师傅她老人家还不在吗？”姜希婕拍了拍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大羊皮酒壶，她可是千里迢迢带了礼物过来的，“师傅她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写信给她让她等我们是不可能的，可能根本看不到，山下的也未必知道她在不在，择日不如撞日，能遇上就遇上吧。”说罢傅仪恒还瞟了一眼酒壶，姜希婕直想抽她。“再说了，不着急上山才好。再说明天，”傅仪恒看一眼掌柜师弟，得到对方的确认，“要赶场{11}的。一个月一次的那种大的，晚上也有很多好玩的。”她看着姜希婕道：“你个深山老林的老古董，偶尔也要食人间烟火才行啊！”
黄昏时分，四人走出门去，眼见吵嚷了一整天的小城灯火辉煌，采购交易白天就完了，此刻摊贩尽出，见过的没见过的小玩意，吃过的没吃过的好吃的，摆满了整条街。王婵月没见过，觉得新鲜，拉着傅仪恒就往前跑。有些本地人还记得傅仪恒这个“山上漂亮李师傅家呢漂亮徒弟”，和她打招呼，傅仪恒一会儿被王婵月拉到摊贩前看这个好看还是那个好看，一会儿还要和卖烤豆腐的熊大娘寒暄，忙得不亦乐乎。姜希婕和王霁月两人手挽手缓步跟在后面，王霁月看见那爨人{12}大姐卖的簪子实在好看—虽然只是木头做的，上面的雕饰实在好看，不但手工精致，还细心的上了颜色。王霁月问大姐，这雕的是什么啊？大姐说是桃花。
“好不好看？”王霁月伸手就插在自己头上，反正今天出门也没戴任何首饰。她也知道姜希婕肯定会说好看，可她想听。“好看。特别好看。”然后转而看着大姐问多少钱，立刻就准备掏钱。“等等。”王霁月抓住她的手腕，姜希婕一愣，茫然不知所措；王霁月伸手拿过大姐所卖的另外一只用竹片做的发簪，轻轻给姜希婕戴上，“加上这个一起吧，大姐，多少钱？”
付过了钱，走了一段，王霁月又停下来看：“比我想象中好看呢。”“是么？”姜希婕特别不想承认自己脸红了，可是火烧火燎的谁也骗不了，她什么都会，唯独不擅红妆，每每遇上这种事她就变成了小媳妇。“这两年不再杀伐决断了，肃杀之气少了很多，现在越发好看了。”说着，王霁月伸手整了整竹簪，手往下收，趁四下无人，还轻轻抚了抚姜希婕的耳廓。
王霁月吃准姜希婕会顾忌此地不比闺房不敢随意还击，哪知道这家伙毕竟五识敏锐，轻易判断得四下无人，凑上去啄了一下王霁月的脸颊。蜻蜓点水，点完自己也快烧熟了。王霁月冷不丁被亲了一口，更是脸红。她倒也没有嗔怪，只是握紧了爱人的手，轻声道：“登徒子。”
姜希婕轻笑，“你笑什么？”“我是想到，登徒子可只有一个夫人，虽然丑陋，还和她有个五个孩子。可见分明是忠贞不二的好人啊！你说我登徒子，我可不敢认。我自然对你忠贞不二，却不敢说你丑，你分明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的美人，看我一眼，我就要跟你走的。”
王霁月又捏了她一把。
王婵月虽然是正经苏州人士，从小也是年糕吃到大的，却从来没见过滇地这些“饵块”的新鲜吃法{13}，小摊上忍不住这个也要吃、那个也要尝，滇地口味又重酸辣，一下子吃得眼泪鼻涕的。傅仪恒笑又不好笑，想劝她别试了，这家伙拿手帕一抹，道：“好吃！再来一碗！”
傅仪恒只好一边点一边笑道：“那是大米做的，小心吃多了不胀肚啊！”“我怕什么胀肚子，”王婵月笑嘻嘻的用左手接过摊主递过来的小碗，右手用筷子小心夹起一块沾满汤水的轻薄饵片，就要喂傅仪恒：“张嘴。”
她背后是一整条街的灯火背景，背景此刻也显得模糊。傅仪恒眼里只看见王婵月笑颜如花，依旧是小女儿家。不施粉黛，出水芙蓉，有一对清澈的眼睛。就像深山中无人得见的泉水一样，就像晌午时分晴好的天气一样，就像一树兀自盛放花瓣飘飞的海棠。她的美是与外人无关的，她不在意周围，也无谓别人怎样，既不波澜壮阔，也不端庄自持，妄论风流妩媚，甚至也不能说是遗世独立，她只是简单直白而动人的如同穿的惯了十分舒服的棉布衣服。
“啊。。。”
她总说自己风华绝代什么的，她比不过；哪知道自己偏就喜欢她的简单安静与坚韧。
说不会吃胀肚，最后的后果还是吃多了。第二天透早起床上山，两人都有点没胃口，昨晚吃得太饱。“起这么早，很远吗？”她睡眼惺忪的握着傅仪恒的手，跟在她身后。“可不止是远哦。”傅仪恒牵着她，走在前面带路。然后是王霁月，最后是背着行李、羊皮酒壶、背着手拿着长箫殿后的姜希婕。一直在这无量山中走了两个时辰，中午在一块山间谷地—滇地谓之“坝子”—休息吃饭。大约休息了半个时辰，傅仪恒带他们走进一个山洞，自洞壁拿下今晨有人留下的火把。穿越山洞而出，又别有一番天地。走了约一个时辰，隐约听见瀑布隆隆之声。“这附近有瀑布？可是你说的那个特别好看的瀑布？”王婵月问，“是，就是那个瀑布。晚上我们再过来看，先去找师傅，把行李放下。”傅仪恒指了指被树木掩盖的东北方，领着她们朝西北方走去。又绕了一个时辰，抬眼看见一片蓝白相间的宫阙一般的建筑，便是无量派的山庄了。
李沱沱果然不在。正如傅仪恒所预料，说是闭关，其实出关之日弟子们才发现师傅半路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只能干等。晚上接风洗尘之后，四人便出门去看瀑布。
登高而望，见月出东方，此刻正挂在瀑布顶端。这瀑布{14}足够四五层楼高，如丝绸幕布一般挂在石壁上，水声淙淙，天空中几缕流云，当真良辰美景，叫人恨不得时间永远停在此处。“真美。想来天上仙镜大概也不过如此。”王婵月道，“天上仙界也未必有这样触手可及的美景，要有也被什么神仙天帝看管起来，不让赏玩的，哪有红尘俗世快活。”傅仪恒一壁说，一边把盒子里的酒具搬出来，顷刻布置出酒桌来。四人席地而坐，赏月饮酒，逍遥快活至极。“以前我听人家讲什么‘夫复何求’，总觉得是赞美罢了。”姜希婕手里捏着酒杯道，“说夫复何求，其实心里想要的还很多。其实‘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人生太短暂了，夫复何求的东西一定千金不换，钱买不来。”
王霁月笑而不语，拍了拍姜希婕的大腿，道：“咱们这辈子这样幸运，真不知道下辈子会怎么样。”姜希婕趁势拉着她的手，用下巴指一指对面的傅仪恒：“大不了我和这家伙一起去大闹地府。”“那你可得等着我一起，说好同生共死，大闹地府也是共死的一部分。”说完，两人一起大笑，携手走到崖顶靠近瀑布处，取出各自乐器合奏。
王婵月和傅仪恒仍旧坐在原处，“此情此景，倒叫我不知该说些什么。”王婵月道，“哦？”傅仪恒伸出手来与她交握，“不知如何描述。你可知道我心中此刻想的是什么吗？”“知道。再明白不过。”“哦？那你说，是什么？”傅仪恒轻轻牵起王婵月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然后道：“什么神仙灵药，长生不老。永恒啊，本来就只是一瞬间的东西。现在这样子，这月色，这曲子，这里你和我，已经得到了永恒。这才是真的夫复何求。”
王婵月轻笑，有点儿脸红，傅仪恒吻着她的指尖道：“有的人求大道，求登高，求广大，求快活。人世之大如无量山一样。我一介凡夫俗子，只求此情此景。”“此情此景？”“花好月圆，你我一双。”
两人一齐笑起来。什么前世来世，所有不过今生。什么恩怨情仇，所求不过明月清风。
作者有话说第166章 古代版番外--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