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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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门槛，踩在整块星尘石铺就而成的地板上，漆黑的石料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仿佛把整个宇宙容纳在内，心思重重地谢衍之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平面版的微宇。
惊疑之下，他抬头张望，下一刻，仿佛呼吸也被眼前的人夺去。
安汀本就长得极好，而记忆本身有美化作用，在谢衍之心里，曾经相处一辈子的女子无处不好。即便如此，时隔几个月再见到心目中的人时，谢衍之发现，殿上坐着的这位女子，比他记忆中还要出色。
她身着罗山宗宗主的墨色常服，周天星辰融入其中缓缓运转，墨发如鸦羽，一只精巧的垂云冠束拢发丝，其上亦有日影，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首饰。容貌虽美，通体充斥的气势就足以让人忘却她的容貌，只能用心抵抗大乘期的修为带来的无形压力。
谢衍之附身的这人只有金丹期修为，一时觉得腰背仿佛被巨山压覆，双腿忍不住打弯。这还是在谢衍之努力抵抗之下的成果，这么久之后再见面，被人称为天才的他是绝不肯露出不敌之意的。
只听上方发出“咦”的一声，谢衍之身上的压力一松，他还未吐出刚才憋着的气，就听闻对面传来一句话：“你不是宁绿，你是谁？”声音在空荡荡的殿里回荡，如青玉相击般悦耳空灵。
感受到身边翻涌的气势，谢衍之并不畏惧，他昂起头，吝啬地吐出了两个字：“故人。”
“故人？”
安汀咀嚼着这两个字，她抬眼，望向对方。
两双眼睛对上，蓦然之间，殿中站着的谢衍之心中生出几分恍惚。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勾起了他心头的无数回忆，只是如今殿堂之上的人，容貌精致之外，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清冷淡漠，如果说当年在东陵朝时候的她，是温柔可靠的一家之主、权柄在握的朝堂重臣，而现在，则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仙人了！
谢衍之忽然有些心疼，资料里只有她一路升仙的简单历程，也不知究竟是时间磨砺了人心，还是千般磨难让人蜕变，才让她变成如此。
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听座上之人开口又问：“既然是故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反而要用我宗中人的身躯？宁绿的神魂何在？”
宁绿的神魂？？谢衍之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主的灵魂去了哪里，在他看来，这些都是智脑操控平台的事，况且，宇宙伦理组织也未对这点有什么质疑，安汀这么一问，反倒让他不知如何说起了。
开始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再怎么说，在外界普罗大众眼中，微宇不过是个高级玩具罢了，再大不过巴掌大的星球，就算有智慧生物也仿佛微生物一般。能被他们能借用下躯体，是极为运气的事。然而，在他心里占据极大位置的安汀，也是这样的一员，又让他怎么能接受自己或许可能抹杀一个灵魂的行为？
他一时讷讷不得言，意外地，安汀也没有再追问，殿堂之上，一时间两下寂静。
来人形迹可疑，又答不出话，抹杀神魂明明是件恶事，他的脸上反而露出几分震惊。那张宁绿的脸明明很熟悉，偏偏站在她面前这个少年入眼就是蓬勃的生机与骄傲，与往日的谦卑相差太远。
上千年的时光倏忽而过，安汀不知遇到过多少人，眉山之子，雪林少主，蓬莱剑修……有的人已经远去，有的人尚在人间，或骄傲或张扬肆意的面容在脑海中飞快略过，可那种感觉，总与眼前人差了一点儿。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地出声，又同时停下来，静候对方说话。
等了片刻，还是谢衍之先开口。
今日见面的情景，他想象了无数遍，却没有料到，相见之后第一次对话，就让他陷入被动。他索性抛开别的暂且不想，只问这次来的目的：“云泽，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上有三千小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大世界。而在大世界之外，还有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在的这个地方，其实只是……”
他问的问题，在打《微宇保护条例》的擦边球，倘若被宇宙伦理组织查到……有谢家在，他顶多会被罚点儿零花钱罢了。然而，就是这个问题，扰得他几乎夜不能寐。
那么出色的你，和我相伴一生的你，怎么偏偏就是微宇中的人呢？怎么……
这次，轮到安汀愣住了。
从谢衍之说第一个字起，她的全部心神都被“云泽”那两个字占据，她重新打量着站在面前的人，专注地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谢衍之被看得浑身别扭，等到安汀离座，缓缓从殿前一步一步靠近过来，他顿时手足无措。
“你是傅景。”
她定定地站在谢衍之面前，静静打量了片刻，再开口只说了四个字，果决断然。
被认出来了！
谢衍之心中雀跃，正想点头承认，却见她摇了摇头，又说：“你是傅景，却也不是他。你是天外之人。”
她不知为何，神色由欣喜转为怅然，叹道：“我曾听前辈说过，这世间有天外之人，却没想到，原来……”她又摇了摇头，言中未尽之意，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转。
谢衍之开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却见安汀挥了挥手，眨眼之间，两人已经从大殿之上，到了一处苍山之巅。
此处极高，放眼望去，万里无边的云海在脚下翻腾，几十座高高低低的峰头在云气中若隐若现。崖壁上蔓藤青翠，山巅之上青石为桌椅，简单质朴，安汀一手持壶，给谢衍之斟了杯青碧色的果酿：“请。”
细白瓷杯盛着青碧色的果酿，光是颜色就十分好看。刚从杯中倾倒出来，空气中流淌着一股香甜清透的气味，不仅如此，还能感受到一股纯正的仙灵之气。
谢衍之浅尝了一口，顿时被果酿的味道征服了。
自打从微宇中脱离，他很久没有尝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他和安汀在一起时最爱类似的果酿，现在尝到的味道比起那时还要更胜一筹。这让他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端起瓷杯。
安汀看着他，唇角绽出小小的笑意。
“我从来没想到，千年之后，还能在这里遇到你。”她的话音里带着几分愉悦，若是被他人见到，定会惊讶得目瞪口呆，“我早该想到，既然几百年都找寻不到转世，定然是有别的原因。”
“天外之人，神魂不在此界，亦不在他界。历练之后便回归本源。如今看来，这里的百年光阴，对你来说大概也只是弹指一瞬罢。”
没想到没等他解释，安汀就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谢衍之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开口道：“正是如此。”
“幼琳，你这次回来，是要久留，还是专程想要告诉我三千世界一事？”
借用微宇不能太久，况且，他只是想来求一个答案……原本想象得很好，问过之后就脱离，可如今，想到很快又要分开，连美味的果酿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闷头喝了两口果酿，谢衍之突兀地蹦出来一句：“云泽，你愿意跟我走么？”
“跟你走？”安汀重复这句问话。
“跟我走，去另外的世界。”谢衍之重重地点了点头。浮绿学院的校长虽然拒绝了他购买学院微宇的请求，但倘若他把目标放低，只购买学院微宇中安汀所在的星系，不影响整体，应该有几分成功率。
“虽然我不能经常进……不能经常来看你，不过，在我的保护下，会比在这里随时被外界人进入要安全。等我开发出了精神转移的技术，便可以带你脱离这里，到现实世界中了。”
安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头，望着这片触手可及的云海。
谢衍之也不催促，也陪她静静地看。在他看来，猛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安汀也需要时间考虑，毕竟，要放弃如今的权势地位，去虚无缥缈的他处，也需要勇气。
良久，安汀才转头，认真地看着他，微笑道：“倘若你早一日来，或许我会把你认做是我的心魔。”
她的神色平和，并没有听到什么惊世骇俗之事的神情。这种反应，和谢衍之预想的相差很远。
她给自己倒了杯果酿，品尝了一口，问谢衍之：“既然幼琳你能找到我，那定然知道，我本不是东陵朝的人？”
谢衍之点了点头。
他得到的资料里，有安汀回到原星球的所作所为。那个商战场中屡战屡胜的女子，和东陵朝中大权在握的重臣一样，光彩照人。
“但是我想，你对我长大的那个世界，了解得必然不多。”
谢衍之又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进入那个星球生活一段时间，从外部资料得来的始终粗浅，只了解些智慧生物的情况、科技发展进度以及星球政治型态等基本信息。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安汀会提及这些。
却听安汀像是回忆，又像是倾述藏在心里许久的秘密一般，说：“我在地球上时，看过不少小说。穿越、重生、古穿今、今穿未……什么稀奇古怪的类型都有。我相信，即便是在你的世界里，也会存在这些的题材。”
“曾经，拥有随身空间让我窃喜的同时，又十分不安，但还有种‘被上天抽中’的独特感，就仿佛是一个普通百姓被上天选中拯救世界的主角心态。
“然后，我穿越到了东陵朝，遇到了你。这一生过的如此精彩，我不敢再奢望别的太多。然而，多么巧，我又遇到了虫洞，机缘巧合回到了地球上。”
“创业，成功，在世人眼中成为人生赢家……这是不知道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有这两辈子的积累，我得到得很容易。这并不算什么特别。可是，在假死脱离人间之后，我的修为增进，一跃进入修真界，坎坎坷坷却又顺利地，站到了这里。”
“这一切，来得太巧，巧得让我曾经怀疑自己的人生就是小说中的角色，怀疑我所生活的，并不是真实。以致于一度陷入心魔之中，差点毁灭了这个宗门。”
说到这里，安汀停顿了下来，纤长的手指摸着瓷杯上的花纹。她的眼神一瞬间有些恍惚，随即，哂笑，举杯一饮而尽。
她起身，望着这片翻腾的云海，抬手一指，对谢衍之说：“你看，这山脚下，有多少平民百姓？他们安居乐业，殊不知，他们耕耘一生，埋骨之地，只是我的须弥芥子。他们活得卑微么？”
不知何时，云海散去，露出万千峰阙，山腰之处有几缕云彩懒懒地飘着，被天空之上的太阳晒得如丝如缕，边缘染上几层金。
谢衍之的视线，随着安汀的手指往远处看，看到大片大片的农田，以及极小极小的城镇，他虽然看不到人在活动，可料想，那里必然有人生活。
对于安汀的问题，他不知怎么回答。
安汀也没有想到让他回答，她心里早有了答案，自问自答道：“卑微也罢，精彩也罢，人的一生倏忽而至。触目所及并非虚妄，相知相交俱是生灵活现，不受人操纵，凡事随心而为，无论何处，俱是心安之地。”
她看着谢衍之，像是要说什么，却只摇了摇头，道：“幼琳，这里太多牵绊，我不会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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