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一念成魔 ...

  •   江文斐已经整整两夜没有睡觉了,从白光被带走的那一刻起,他心里的不安就像是放在碳火上的水,越滚越沸,脑子里嗡嗡的,半年前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一向疼他的姑姑躺在棺材里,脸上还有未消去的淤青,从不上门的姑丈开始三天两头借钱,还有一次,他亲耳听到那个人当着父亲的面羞辱早已去世的姑姑,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那个人,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但在当时,他没有要去杀了李守斯,甚至从来也没有想过。甚至在师父告诉他准备将祖传下来的治病灵药玉露丸送给李守斯时,他也只是感到不解和愤怒……那一丝杀意,究竟是什么时候萌生的?

      是在太白居看到李守斯大吃螃蟹且对自己的劝告反唇相讥的时候,还是在师父的医书里无意间看到寒玉散的药量药效的时候?他到现在也记不起来,他唯一能记起来的,就是自己偷偷配制药丸时的忐忑,还有换掉瓶中灵药时紧张到发抖的双手,和最后李守斯接过药时那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要杀李守斯,他只知道,李守斯这样的人,真的是死有余辜。

      但是寒玉散的药量极轻,他甚至不能肯定这药是不是会要了李守斯的命。在听说李守斯不再到太白居吃螃蟹时,他甚至松了一口气,或许他还可以找一天去拜访一下李守斯,再趁机把药换回来……

      只是他始终迟疑着,这一迟疑,就一直迟疑到李守斯丧命。

      李守斯丧命在同师父约在酒楼的那一天,师父回到药房的时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师父什么都没有说,他想,或许是李守斯自己命短,报应当头了。

      这个念头,在听到官府将师父当成嫌犯关押起来时彻底崩溃。

      李守斯,到底还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但是官府却错将师父当作嫌犯,关押死牢,为今之计,只有自己前去官府认罪,才有可能救出师父。只是,官府一向讲究证据,他如何才能让官府相信他的说辞?

      江文斐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思索,一边来回踱步,也不知道踱到底几个圈子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坐在桌边,一身黑衣的木藜。

      江文斐甚至没有发觉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自从进得房来,木藜的目光片刻也未离开过江文斐,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绕圈子踱步踱得这样专注的,她在这儿坐了有整整一盏茶功夫,还顺手挑了挑灯芯,都没引起这位江少爷的注意。

      迎上江文斐有些震惊的目光,木藜心里叹了口气,江文斐可终于看到她了。

      把要说的话又在心里过了几遍,木藜这才冲江文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她说:“江公子,坐。”

      江文斐眼中的震惊很快就变成了平静,他并没有流露出木藜意料之中的那样吃惊,仿佛对木藜的到来也不怎么意外,似乎木藜来这儿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朋友做客。

      木藜看着江文斐很自然地撩袍坐下,很自然的跟木藜打招呼:“木掌柜,别来无恙?”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不愧是那个老头子的儿子,天塌下来都是一副关我甚事的淡定神情。不过既然江文斐这么冷静,她索性也就开门见山了,抬眸道:“木藜今日此来,是受托向江公子带几句话的。”

      江文斐终于流露出一丝紧张神色,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问道:“姑娘是受谁之托?带什么话?”

      木藜微微一笑,道:“江公子稍安勿躁,在说这几句话之前,木藜还有几个问题请教江公子。”

      江文斐沉声道:“还请木姑娘说明此来究竟受谁之托,否则恕江某难以坦诚相待。”

      木藜挑了挑眉,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才道:“既然江公子坚持,木藜又怎敢隐瞒,此番打扰,是令尊白掌柜托在下给江公子带几句话。”

      江文斐下意识接口问道:“什么话?”

      木藜笑起来,眼睛亮的像是揉了星光进去,语声也是款款柔柔:“江公子切莫心急,令尊虽然身陷囹圄,却仍有回环余地,是否能脱大难,就看江公子是不是配合了。”

      江文斐心头一震,才反应过来方才木藜接连两声令尊,分明是存了试探之心,而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傻子也能看出来他这算是默认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从未向任何人透露,眼前这个姑娘,明显是有备而来。江文斐暗暗握紧拳头,眼前这个木藜,身份不清,目的不明,但言语间透露出来的,绝对不是友善。只是光凭她的武功身手,自己恐怕已经不是敌手,看来要想对付她,只能将计就计,徐图智取……想到这儿,江文斐垂眸道:“江某自当配合,有什么话,木掌柜只管问便是。”

      木藜伸手掠了掠耳边的碎发,抬眸笑道:“江公子,你与白掌柜是二十一年前,才搬到这开封城的吧?”

      江文斐目光落在木藜脸上,似乎在思索什么很久远的事情,沉默了半晌才答道:“不错,正是二十一年前。”

      木藜垂下眼帘,低声道:“二十一年前,江公子还是个年方八岁的孩童吧?”

      江文斐上上下下扫了木藜一眼,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开口的声音平静又低沉:“江某那时年纪虽小,倒还记得一些事,你同你母亲,生得很像。”

      木藜脑子里“嗡”的一声,指尖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心想,原来江皓皝什么都没有瞒着自己儿子,二十一年前的事情,江文斐也是清楚的。这个念头让她有点蒙,那种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砸到自己嘴里的那种蒙,她感觉自己离二十一年前的真相从未如此近过,但变化来得太过突然,她竟然有点不敢再靠近了。

      木藜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淡淡道:“原来江公子还记得家母,只是家母早亡,她生前的容颜,说来惭愧,木藜自己也是模模糊糊,记不清楚了。不过你我二人颇有渊源,时隔多年仍能相见,可见缘分一物,果然弄人。”

      江文斐抬起眼睛,眸色沉黑,闻言缓缓道:“木姑娘似乎,对二十一年前的事情不甚了然罢?”
      木藜的心猛地跳了两下,面上却平静地和江文斐对视了片刻,挑眉道:“江公子的意思是,木藜的家事,倒是江公子更清楚些了?”

      江文斐没说话,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木桌上敲了几下,竟然来了个默认。

      木藜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既然这样,江公子倒是说说看,也好让木藜知道知道自己的家事。”

      江文斐此刻心中也远没有表面上那样冷静,木藜的身份,他之前只是隐隐约约猜到,那句关于她母亲的话,现在回头想想,简直跟赌博一样,不过,到底是他赢了。

      江文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表情淡淡地道:“木姑娘见过家父,看来是家父未曾相告,木姑娘这才把主意打到江某的身上吧?”

      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什么叫给点阳光就灿烂,江文斐是仗着自己活得比自己大几岁就敢蹬鼻子上脸了吗?木藜咬牙,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对江文斐,必须冷静,必须安抚为上,忍字头上一把刀,忍一时海阔天空,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木藜嚯的站起身,抬手就把桌子掀了,掀完拍拍手,居高临下冲着江文斐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冷冷道:“江公子,有句老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陷在大牢里的,可不是我爹,你好自为之。”说完扭头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江文斐克制的声音:

      “木姑娘先帮江某一个忙,是了之后,江某自当将二十一年前的旧事全数相告。”

      木藜隐在黑暗中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微笑,低声道:“什么忙?”

      “带我去见我父亲。”

      **********************************************************************************

      整整一天,豆子都觉得木藜不大对劲,怎么说呢,木藜整个人,都像是处于一种心不在焉的亢奋状态。

      豆子今儿第一眼看见他们老板娘,是他一早上出来开酒楼大门的时候,他放下门栓后一回头,就看见他们老板娘坐在账房的柜台子后头,一言不发地瞅着他,两只眼睛幽黑幽黑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简直就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水井……

      豆子吓得浑身汗毛“刷”的一下齐齐倒立起来,嘴唇咂么了半天才发出声儿来,他壮着胆子跟木藜打招呼:“掌柜的,你今儿个可起的挺早呀。”

      照豆子后来的描述,木藜在听见他说话后,眼睛里那两点鬼火样幽幽的光倏地一下就灭了,翻了个白眼道:“早吗?你那呼噜打的连太阳都听不下去了你还敢说你起得早?”

      豆子放心了。他觉着他们老板娘刚才可能是中什么邪了,但是!注意这个但是!由于他的出现,他的一身阳刚正气肯定是把他们老板娘眼睛里的邪气赶跑了,这才让老板娘得以恢复正常。

      豆子大大的地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向他们老板娘含蓄地告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小休假,哪知他恢复正常的老板娘轻飘飘看了豆子一眼,忽然腾一下站起来,噔噔噔噔往后院去了。留下豆子一个人把话噎在了喉咙里,在清晨的凉风里目瞪口呆……

      不过豆子也没能目瞪口呆多久,没过多一会儿,豆子就迎来了同样目瞪口呆的胖李,胖李踩着异样轻盈飘忽的步伐,像鬼魂一样飘到豆子旁边,用更飘忽的声音跟豆子说:“豆儿,我觉得咱们老板娘要准备让我卷铺盖了……”

      大清早的,这可当真是双重惊吓,豆子脑袋里“嘎嘣”一声,磕磕巴巴地道:“此……此话那个怎……怎么说?”

      胖李眼神幽怨,语调更幽怨:“她把我从厨房里赶出来了。”

      接下来的一天里,据豆子的密切观察,即使是在烧菜的时候,木藜的眼神也是飘着的,明显的心不在焉,这点完全可以从她做的菜判断出来。客人点了道麻辣鸡丁,结果她倒腾半天做了个鸡蛋羹出来。豆子哭丧着脸试图跟她解释清楚,但被木藜毫不留情地反驳回来了,她还说得信誓旦旦:“秋天干燥,吃什么麻辣鸡丁,一看就是胃火上升,告诉那人,我的这味芙蓉蛋清热下火,而且美容养颜,比麻辣鸡丁贵一钱银子。”

      豆子眼角抽搐了一下,嗫嚅了半天,最终怀着大无畏精神端盘出去了。

      好容易熬到打烊,豆子跟送大神一样目送木藜回房,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心里有些愤愤地碎碎念,以后太白居要是再多几个今天这样的日子,只怕等不到老板娘让他卷铺盖走人,他就先精神崩溃而死了。

      豆子看着木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终于松了一大口气,飞也似的跑回房睡觉去了。

      二楼上,木藜反手关上房门,看向屋内的江文斐,低声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准备走了。”

      **********************************************************************************

      深夜的牢房里当真是别一番景象,犯人们一个个睡得四仰八叉,呼噜声较量似的震天介响。江文斐紧跟在木藜身后,在木藜的提示下小心翼翼避过睡眼惺忪的侍卫,心里却始终不能平静。

      在太白居第一次见到木藜时,他只是隐约觉得很眼熟,直到昨夜她一身清冷的黑衣,抬头挑起眉峰看他,嘴角一径挂着那流浅浅的笑意,他才蓦地撞进那段被他存封已久的回忆,二十一年前,仿佛也是这张脸,径自挂着一流浅笑,却说出那样一番伤心欲绝的话。那时他还只是八岁的孩童,对那番话并不理解,却也将那人的眉梢眼角记在了他小小心中。他本以为,那件事本该早已了结,没想到,二十一年后,却又叫他看到了这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江文斐低头看向走在前面的木藜,心里竟然泛起一丝难言的滋味,眼前这个看似坚强的姑娘,现在这样冷静又果断,如果没有那些糟心的曾经,她这个年纪上,应该正是天真烂漫又傻里傻气的样子罢。木藜昨夜说的命运弄人,命运果然弄人,如果她以后真的得知二十一年前的真相,会后悔现在费劲心思寻找真相的努力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一念成魔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