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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竹叶离樽 ...


  •   木藜冷静不了,她看了展昭一眼,声音都能结成冰:“展昭,你让开。”

      展昭立得纹丝不动:“今日展昭在这儿,就由不得你乱来。”

      木藜冷笑了一下:“杀人偿命,也是乱来了?”

      “萧五娘若是犯下行凶杀人的勾当,自有王法处置,令枉死之人瞑目,似你这般以暴易暴,与那些暴徒何异?”

      木藜咬牙:“展昭,你逼我的。”说着身形一提就要动手。

      忽然间,“嗒”的一声轻响,众人眼前一花,屋里已然多了个白衣人,腰悬长剑,长身玉立,正是白玉堂。

      木藜心下微微一惊,提着的一口气一泄,身子一时僵在了那里。

      白玉堂面无表情,先看展昭,淡淡道:“去晚了一步,人走了。”

      展昭尚未表示,木藜忽然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一大半。早先他们是商量好的,兵分三路,自己和展昭诱捕萧五娘,尽量从她口中套出豆子和她几个同伙的下落,庞统去抓李子言,白玉堂则到东街乔寡妇的裁缝铺找那个叫俏丫的姑娘,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七妙人里的“迷死人不赔命”,妙观音阮红玉。

      阮红玉即便不和萧五娘合谋,几人也一定会互通消息,她一个人怎么可能先走呢?也有可能,阮红玉先一步嗅到了危险气息,带着豆子逃走,亦或者,他们早就商量好,阮红玉带着豆子现行,南下和其他人回合……

      木藜看着白玉堂,心里仍有一丝隐隐的希望在挣扎:“人走了?白天不是还在的吗?”说着目光又转向展昭。

      白玉堂冷冷一笑:“正主早就走了,留下的是替身。”

      木藜不死心:“那替身呢?”

      白玉堂向外一抬下巴:“院子里。”

      他话音未落,木藜已经飞身掠了出去,片刻又冲了回来,她神情恼火已极,一句话未说先伸手揪白玉堂的衣领,咬牙切齿道:“怎么死了?谁让你杀的?”

      白玉堂闪身躲开木藜,冷着一张脸道:“不能杀吗?那你刚才是想干嘛?”

      木藜怒火中烧地看着白玉堂,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白玉堂懒得再理她,挥手示意身后早就看呆了的几个捕快:“把萧五娘抬出去。”

      直到几个捕快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木藜才又找到自己的声音,哑声道:“你应该留下活口的,多一个活口,我们知道的就能多一些。”

      白玉堂挑眉冷笑:“是吗?杀人偿命难道不对?”

      “你……”木藜又气又急,刚说了一个字,忽然反应过来白玉堂的话正是自己之前对展昭说的,自己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一时噎在那里,脸涨了个通红。

      白玉堂早已转过脸去不再理她,对展昭道:“那几个都是中毒死的,天亮了让公孙先生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展昭点点头,跟着白玉堂出了屋子,回头看木藜还站在当地,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中叹了口气,向白玉堂道:“我再到裁缝铺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白玉堂扬扬眉毛:“五爷也去看看,方才走得急,没仔细看。”

      听着展昭和白玉堂去的远了,木藜才木木地一步一步往外挪,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忽然就不知道该去哪儿了。在开封府她是外人,在白玉堂那儿也谈不上有什么关系,太白居更是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她现在竟连个落脚之处也没了。

      木藜在院子里心里空落落地站了会儿,终于意识到她在京城的事情算是大了了。虎擎天丧命,李子言、萧五娘落网,包拯会给一个公平的审断,好过她泄愤的一刀砍下去;阮红玉逃走,展昭和白玉堂会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把豆子救出来;小师叔那儿也不需要她,也就像小师叔说的,他在朝中供职,得镇守边关,不能时时照拂着自己,她得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她在这个世上寥寥可数的亲人,表哥江文斐自尽,舅舅白光远走,无论阳世阴间,他们大概都是不愿意再见她了罢;就连太白居现在都有白玉堂出钱重建……这个地方,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离开了。

      下一步,去哪儿呢?自己也不知道,木藜揉了揉发酸的喉咙,抬脚随便冲着一个方向缓步走了出去。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儿,是下厨去给师父做饭,就做师父最爱吃的灌汤包和芙蓉蛋,加两个虾仁,再烫一角酒,然后靠在师父膝盖边缠着他讲故事……

      怪不得失去亲人的感觉这样煎肺熬心,这样旷日持久。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你生命的一块硬生生挖走,牵筋带骨、血肉模糊,只要你一日不把这块空下的地方填补起来,它就一日不会停止提醒你它的存在。

      可是,自己的空白该用什么来填补呢?木藜仰头看了看天,天上的月亮圆的吓人,亮的扎眼,她只看了一眼就忙低了头,恍然一样自言自语了一句:“中秋刚过啊,今天是十几来着?”想了半天,竟然没有想起来,不由得苦笑起来,看来自己真是过得没有天日了。

      以前的时候,各地的市镇逢十五、二十往往有集会,热闹得很,师父有时候也会带着她逛,给她买个糖人,或是风筝之类的小玩意儿,哄她欢喜,她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却总爱把这些东西带在身边,没事就把在手里头顽,及至后来师父走了,她寻了个干净地方把那些东西一把火烧掉,看着描画成燕子模样的小风筝冒着黑烟化成灰烬的时候,她想,以后大概再不会有人给她买这些玩物儿了罢。

      待得来了开封之后,她也赶过一回集,荷包满满的出门,一条街一条街的逛,没有人陪,却一直逛到荷包空空,给自己买了满满两大兜子的好吃的好玩的,她都搁在了客栈里,最后大概都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灰都不剩。

      无论谁买的,到头来却都是落了个灰的下场,也不晓得是不是老天爷的安排,没有什么能在她身边伴得长久。

      木藜边闷头想心事,边信步而走,渐渐觉着冷了,打了个喷嚏,才发觉自己竟然走到了城郊,四下里黑黢黢的,前面一座城隍庙的轮廓,在黑夜里看着格外熟悉。

      圈圈绕绕,竟又回转到这个城隍庙了。

      这真是木藜见过的最破最小的一座城隍庙,两片木板权作庙门,囫囵一间屋子权作大殿,庙里的城隍爷也是挂满了灰尘蛛网,不复风光模样。

      不过,总算有几片瓦遮头。

      木藜推门进去,推门的瞬间下意识仰了仰身,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展昭推开门的时候兜头给了他一刀,木藜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浅笑,也不知道展昭当时心里怎么想的,那天之后还没机会找他说过话,应该找个机会道个歉的,再道个谢,如果不是他,自己九成九就交代在城隍爷眼皮子底下了,就算万幸保住一条命,也难保不被萧五娘他们抓了去,那还不如死了。

      因着自己开门带进来的风,庙里灰尘荡漾,一股子发霉的味道,木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掏出火折子晃亮,点燃了灯盏里残留的一些灯油。借着昏黄的灯光,木藜看到大殿之中灰尘虽不少,却并没有什么血迹,应当是那天展昭又翻回来处理过,以免让人发觉起疑。

      木藜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展昭的心细,又在殿中绕了个圈子,实在受不了灰尘气,便又出去。四下里转了半天实在找不到个干净地头,最后想了想,纵身跃到了庙顶上。这庙顶飞檐四出,落脚都难,木藜挪了半天,终于找了个干净地儿躺下。身子下面的瓦片硌得她后背生疼,屋檐倾斜的角度更是让她随便翻个身就能滚下去,不过好歹很结实,应该不会被她躺塌了。

      木藜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长长出了口气,嘴角放松地露出一个笑容。心里迷迷糊糊想着,人家说天当房地当床,自己好歹有瓦片当床,比之又好了不知道多少,自己何不就在这儿囫囵一夜,明日一早就起身寻路南下,也省的再费那劳什子的力气投什么客栈,岂不潇洒。只不过夜里终究有些冷,木藜搓了搓手,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要是有酒就好了,汾酒最妙,温得暖了美美地喝下肚里,只怕连城隍爷都要羡慕她……

      正想着,身边瓦片上“嗒”的一声轻响,木藜猛地睁眼,全身紧绷着弹坐而起,却见边上,展昭正站在另一侧的飞檐上,似笑非笑看着她,手里头拿着的……好像是酒坛子?

      木藜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眼花,又掐了自己一把,确定不是做梦,这才信真是展昭来了,可是展昭怎么来了呢?木藜目光在酒坛子上流连了一下,这才复又枕着胳膊躺下,只歪着脸看展昭:“展昭,你怎么来了呢?”

      展昭微微一笑:“听麦芃说你朝东走了,我就猜你在这儿。”

      木藜嘟哝了一句什么,展昭没听见,问她:“你说什么?”

      木藜撇撇嘴:“你来找我?干什么呢?是……裁缝铺里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展昭一撩袍,也在瓦片上坐下,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没事儿我就不能来找你?”顿了顿,又加一句:“裁缝铺里确实也没发现什么,阮红玉逃的很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活口。”

      木藜长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心狠手辣,豆子落在她手里,不知道要受多少罪了。”

      展昭看着木藜的眼睛:“你呢?大半夜跑出来做什么?”

      木藜眨眨眼睛:“展大人,你不会是想依着那个海捕文书把我逮捕归案吧?”

      展昭失笑,摇了摇手里的酒坛子:“我拿着这个来抓你吗?那你是不是闻着酒香就乖乖跟我回去了?”说着果然伸手拍碎了泥封。

      木藜深深吸了口气,咂嘴道:“二十年的竹叶青,好酒!”

      展昭笑起来:“你这鼻子倒还是真灵,我从白兄那里顺来的,一直没机会喝,正好便带过来了。”

      木藜眼睛亮亮的,但还是故作遗憾道:“‘竹叶连糟翠,葡萄带曲红。’竹叶青配葡萄酒那是绝配,可惜了,此处却没有葡萄美酒,只有夜光一杯。”说着嘻嘻一笑。

      展昭扬扬眉毛,也慢悠悠地吟了一句:“‘临风竹叶满,湛月桂香浮。’可巧前面有片桂树林,要不你我到林中一饮,也附庸风雅一回?”

      没想到展昭也拿这些文绉绉的话来自嘲,木藜听得嘻嘻直笑,心里有些想去,却又摇头道:“不了,好容易躺好了,动不了了。”

      展昭挑眉:“你这么躺着怎么喝酒?”

      木藜眨眨眼,故作神秘:“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说完意味深长地停顿了半天,才道,“当然是用嘴喝了,难道还用耳朵吗?”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展昭也笑起来,伸手作势就要往木藜嘴里倒酒:“那我可倒酒了啊,你可接住了。”

      木藜挑眉:“这有何难,你随便倒,倒一坛子我就喝一坛子。”说完果然张开嘴。

      展昭手一倾,坛子里一道酒线便落入木藜口中,木藜也不换气,一口一口吞下去,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展昭倒了一会儿,终究是怕她功力不够再呛着,住手不倒。木藜长长吁了口气,说了声:“痛快。”笑着看展昭:“怎么想起来请我喝酒了?”

      展昭语声温和:“也不打声招呼就出来,你这是要走了吗?”

      木藜唇角的笑容一僵,顿了半天才慢慢说了一句:“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总呆在一个地方,实在太闷了。”

      展昭目光闪动:“太白居又要开张了,木掌柜也不干了吗?”

      木藜吐吐舌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下换了白掌柜啦。”

      “白兄岂是个能耐下性子做掌柜的人。”

      木藜嘿嘿了两声:“难道我是个能耐下性子来的?展大人你高看我了。”

      展昭皱起眉来:“木藜,你……”说了一个字,却又闭上了嘴。

      木藜忽然怕展昭再说下去,连忙伸手从展昭手里接过酒坛,饮了一大口,伸出手指轻轻敲着坛子,曼声道:“竹叶离樽满,桃花别路长。”

      展昭在心里叹了口气,情知木藜时打定主意要走了,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物件来,递到木藜跟前道:“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的?”

      木藜接过来眯着眼睛看了看,是一个黑玉雕的小兽,长尾小耳,看起来像是一只小小猫儿,又像一只胖胖的小狐狸,笑得很有些贼忒嬉嬉的,木藜看着确实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木藜抬头问展昭:“这是哪里来的?雕的好可爱。”

      展昭道:“那日太白居起火,我在一间屋子里看到的,看摆设像是你的屋子,我就顺手拿出来了。这几日里事情太多,我一时没记起来问你。”

      木藜摩挲着手里的小兽,慢慢想了起来,那是前月赶集的时候,自己在一家古玩店里淘来的,不是什么珍贵玩意儿,只是雕刻来的黑玉倒是上好的,又雕的可爱,她就买了,之后搁在枕头边上,就忘了收起来。

      她一直以为那场火把什么都烧掉了,原来那日展昭进了火场之后,竟然给她拿了出来,现在又特特拿来送还给她……

      木藜用手指摸了摸小兽的耳朵,心里忽然有个地方暖了一下,她忍不住笑起来:“嗯,是我的,居然没被烧坏。”她还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却又都堵在喉咙里,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展昭微微一笑,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着,一个躺一个坐,你一口我一口,将坛子里的竹叶青喝了个见底。竹叶青入口甜绵微苦,那一股芳香温和的气息像是一路饮到了木藜心里。

      待得酒尽天光,木藜抬眼看时,远处的山隐约透着一抹淡青色,缭绕的雾气也升了起来。

      太阳就要升起了。

      【第一卷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竹叶离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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