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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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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月对这些诗会茶宴其实早就烦透了,但在家里拘了一个月,这些无趣的宴会突然变得极其可爱。
当然它最可爱之处,还在于韩大才子也在受邀之列。
良月看不上韩青,不代表别人也看不上。他们俩的婚事还未正式公开,许多世族女子并不知道他已是定了亲的,自宴会之始,就有不少女子围在他周围,热闹得很。
尽管如此,他频频投向良月的目光,还是叫良月感知到了。
良月当然不会傻到站到人群之中对韩青说:“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有个看起来有些呆的少年一直在向她献殷勤,换作平时,良月对这种人绝对不屑一顾,可今日她却对他甜甜地笑了笑,笑得那少年险些连路也不知该如何走。
“帮我一个忙。”良月说,笑容愈发甜美。
韩青一面应付着应接不暇的贵女们,一面悄悄看向良月的方向,突然之间,良月失了踪影。他立即呆不住了,只想拨开人群去寻那抹纤细的身影。
“各位,容我叨扰子予兄几句。”忽地有个少年挤了进来,拽了韩青就走。
待贵女们反应过来,韩青早已被拽走了。
“季贤,你找我作甚?”韩青亦十分意外。
那少年乃是陈氏四子陈潇,字季贤。
此时他们已离了人群,陈潇指了指不远处临着荷池的假山:“那边有人在等你。”
韩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角蓝色裙裾,正是良月今日所着之色,心中顿时狂喜。
他匆匆辞过陈潇,大步向假山后走去。
良月坐在池边石凳上,百无聊赖。韩青来得太慢了些,她等得烦躁。
未及荷花花开之时,池边微微有些凉,故而冷清。若再过一阵子沈婧再发邀请,这里就该热闹了。池子对面有个亭子,掩在葱翠竹林之后,良月本想约在那里,毕竟隐蔽些。
可仔细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正大光明,只是不足为外人道,避着人就好,何必像心虚的贼子似的?便依旧选在假山后。
良月穿了一袭蓝色菱格小团花轻锦长裙,肩臂上搭着天青色敷金彩轻容的披帛;长发尽数挽起,梳成芙蓉髻。不似别人那般簪着大朵大朵的花引人注意,发上只嵌了几枚宝钿;耳下垂着与宝钿同色的坠子。
许是等得太无趣,她弯身并掌掬了池水,一滴滴地往荷叶上漏,看水滴像水晶珠子似的一颗颗滚到叶心,汇成一片。
韩青每回见到她,她都是一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傲模样,偶见她小女儿的俏皮姿态,韩青便觉得心里一暖,仿佛靠近她又容易了些。
他不忍打扰这画面,良月却从水里看到了倒影。她倾了手中剩余的池水,擦净手,转身望向他,略略福身:“韩公子。”
语气客气而疏离,比那日在她父亲书房里碰面时并未好多少。
可韩青哪里注意到这么多?她从不主动靠近任何人,肯单独与自己说话,已令他感到万分荣幸,眸中喜色藏也藏不住。
“良小姐……”他连忙还礼。
良月眸中清冷:“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不想嫁给你,若你还肯可怜我,就趁现在六礼未全,知道的人也不多,同我爹说退亲吧。”
韩青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怔住。可她面色冷冷的,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为何不愿意嫁给我?”韩青心里万分苦涩,不问个清楚,他不甘。许多人都想嫁给他,可他不愿娶;他愿意娶的人,却说不想嫁。“我哪里不好么?”
“对不喜欢你的人而言,你哪里都不好。”良月不愿拖泥带水,说得也十分绝情:“我不喜欢你。”
面对女子时她的言语还会委婉些,面对这些男子时则从不留情面。
韩青毕竟是被人捧得习惯了,即便说出这些话的人是良月,他仍难以接受。韩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话便也有些冲动:“此时退婚,你便不怕往后嫁不成?”
被退过婚的女子,任你再美,名声总是坏了,再想觅得佳婿可就难了。
“与你有什么关系?”良月并不是没有想过,可她毫不在乎:“你只说肯不肯?”
“若我说不肯呢?”她丝毫不愿意与他沾边,韩青被彻底激怒了。
“那我少不得要亲自登门拜访一回了。”良月挺直了脊背,美眸中闪烁着威胁的意味:“我会在韩府门前负荆请罪,请求解除婚约。”
她个头比不得他,然而即使她须得仰着头才能与他对视,只消凤眸一凝,那气势也仍压过了他去。
便是当朝公主,婚约若已定下,即便再不满意,也断无毁约之理。可她却说要为解除婚约亲自上门,韩青气恼之余,也难免为她的胆量震惊,半晌无话。
“韩公子?”良月挑眉,出声提醒他。
“我明白了……我会向父亲请求,取消婚约。”韩青艰难地说道,冷下脸转身而去,不愿听良月的道谢。
良月长舒了一口气。
若是阿爹知晓此事,必然会十分愤怒。可她早就说过自己不肯,阿爹硬要为自己许下婚事才造成这般后果,还累及她不知要遭受怎样的攻讦。
她不愿在婚事上有半点不如意,要过一辈子的人,总该好好挑选才是。
离席稍久,她也该回去了。转身的一瞬,良月仿佛看见池子对面的亭子里有人影闪过,可她仔细看去,却又未看到任何。
少年肤色比寻常京中世族子弟深一些,眉宇也更有棱角些,眼神中偶然泄露的杀伐之气显出与年岁不一致的成熟来。这类宴会无论男女,无不是精心打扮过了才来,偏他穿得像是下一刻就要去哪里打猎一般,与周身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他简直要写在脸上的不耐烦,充分表现出他对所在之处的不满。大概是他戾气太重,世族贵女们并不往他那边瞧,何况如今兴的是韩青那般眉目精致,书卷气里挟着几分风流的男子。
世族公子们则似乎怕他,也鲜有人理会他。
偏偏有一个人一直盯着他,那便是才回到席间的良月。
她一望见他,目光就移不开了。他在人群之中那么不合时宜,可她却只觉得他鹤立鸡群。
“那个人是谁?”她侧首向身边的张依依打听。张依依父亲是长史,私下的事情且不说,明面上的断瞒不过他,是以张依依消息最是灵通,应当认识这个人。
张怡十分稀奇地看着她:“你竟然也会问男子的名姓。”
想她良月大大小小的诗会茶宴参与过这么多次,在场的世族男子,她认识的一只手都数出来——没兴趣的人,良大小姐连人家姓甚名谁也不会想知道。张依依熟知这一点,才会觉得好奇。
“良大小姐对他有兴趣?”张依依亦是为数不多的良月肯亲近的人,同良月说话也随意得很。
“我觉得他与别人不一样,有意思。”对张依依,良月毫不隐瞒。
“那是李令尹膝下独子,李隐玉,他堂姊是当今最受宠的李贵妃。”张依依寥寥几句便交代完良月的身世。
显然张依依对他也无甚兴趣。
便是众人不喜他的相貌,以他的身世,按说也不该如此被冷落。良月想着,便问她:“怎地竟无人理他?”
“他鲜少在京中,众人皆不熟;并且他还克妻,未婚妻没过门就病没了。”张依依低声道:“他一直在他伯父李将军军中历练,都说他杀孽重才会这样。前头管秀的宴席上,他与人一言不合,还出手打人了,听说被打的人一个月没能下床——虽说那人是因为对人动手动脚才被打,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随随便便动手,可见李隐玉此人脾气不好。我劝你啊,这种人可别当真看进去了。”
可良月哪里是她劝得住的?良月只觉得座间男子聚在一处也不及他一人正气。
自从管秀自以为聪明地刁难过良月一次,良月就再未赴过她的邀约,不知是谁将其中内情传了出去,自此京中之人都知晓良月不喜管秀。
良月头一回为此觉得可惜。若未与管秀交恶,便可欣赏到他的英姿了。
“这种人,也不知韩青为何同他交好,今日赴宴亦硬要带着他……阿月?”张依依叹着气,转首却不见了方才说话的人。她惊诧地看向李隐玉的方向,果然瞧见了熟悉的人影。
李隐玉独坐在角落里喝着闷酒。韩青硬要携他同来,先时被贵女们围得无法脱身,如今却主动与她们交谈饮酒,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形态。
只不过酒这样淡,他想醉是醉不了了。
良月款款步至他身边,尚未开口,李隐玉已出声:“此处有人。”
良月忘了追究他言语上的无礼。因为她听出了这个声音,冰冷低沉,与那夜藏在阴影之中的人一模一样。
“是你?”她掩口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