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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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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雨天,阴寒冷涩,温雨裹着大衣躲进了图书馆。
她借阅的是一本关于梦境解析的书。
由于太过困倦,还没翻几页,书就被她草草合上。温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候以后了。这样的休息虽然短暂,但对于一直失眠的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那天晚上八点未到,温雨就强迫自己上床睡觉,连续两天她都睡不踏实,怕一做梦就陷入无边的恐惧。她从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和一个人谈了三年的恋爱。
那个人叫谷染,左胸口上方有颗黑痣。谷染存在于温雨的梦中,每天一集像连续剧一般。今晚温雨却一夜无梦,她知道故事结束了,就像那个人永远消失了一样。
整整几个月她都无法走出心理阴影,后来她约了这方面的专家。
“一般来说,当人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下,内心的情感和欲望比较容易爆发,梦境往往就被创造出来。”
温雨本来约了一位年纪较大的女专家,结果不巧,赶上对方有急事,来顶替她的是位年轻的男咨询师,对方姓许,交谈起来谦和有礼,总体没什么压迫感。也许年轻人更好交谈,温雨这样想。
许远微微笑了一下,想让语气尽量温和些,“像温小姐所述的这种情况,倒是和牡丹亭极为相似,杜丽娘与柳梦梅,梦里梦外寻求真爱,不知道温小姐有没有读过?”
她迟疑了一下,“读过,不过是前不久刚读的。”
许远起身添了些热水,“不知道温小姐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意外?”
“没有。”
许远的目光停在她脸上,大致能感受到她的局促与不安,“那温小姐能和我详细说一说你的梦境吗?比如......你一般会梦到些什么?”
温雨像是回忆,表情由一开始的僵硬逐渐回暖,“我起初也很奇怪,为什么我每天都会梦见同一个人。人们总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现实生活中我并未见过他。”
她平复了下心情,淡淡看去,“许医生您一点也不惊讶,一定以为我是在说笑吧。”
许远提了提眼镜,表情专注而认真,“不,我愿意分享你的故事。”
温雨企图让自己显得放松些,缓了缓继续说道:“我第一次梦见谷染是三年之前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电梯里。后来我每天都会梦到一些关于他的片段,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卷入了他的生活,或者说,白天黑夜,我游走于两个世界......”
“我不是臆想,我的精神也没有问题。这种情况发生后,我上网查找了很多资料。后来我开始相信这不是巧合,就像《Sleepless in Seattle》,冥冥中有一股魔力。我甚至觉得,是他在找我......”
温雨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许远,“很荒唐是不是......”
许远也有些惊讶,又问,“不知道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梦里的那些片段,醒来之后你都记得吗?”
“我会忘记一些东西,但我记得谷染的长相,请问您有纸笔吗?”
温雨拿着铅笔在白纸上描绘,“我小学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国画,后来为了记住谷染的样子,我去学了素描。”
她的手指葱白细长,低头描绘的样子专注认真,细密的长发遮住了侧脸,整个人散发的气息柔软干净。许远盯着她看了一会,温雨,确实人如其名。
许远耐心地等待了十几分钟,白纸上男性面部轮廓被清晰得勾勒出来。温雨盯着画像愣了一会,最后下笔,勾画出眼睛。
画中人面容清俊,男性轮廓线条刚毅分明。许远不得不赞叹下温雨的绘图技术,尤其是最后画上的眉眼,搁在古代绝对当得起“剑眉星目”这四个字。
而此时温雨的情绪却比一开始糟糕,许远递了张面纸过去,等她开口说话。
“谷染比我画得好看,第一次在电梯里遇见他的时候,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外套,像是要参加什么活动......”温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谷染去世之后,我不敢闭眼睡觉,我怕梦见他最后的样子,但后来我再也没有做过关于他的梦。”
“那你现在所困惑的是什么呢?”
从交谈中许远大概了解了一些,这小姑娘和梦里的人谈了恋爱,恋人在梦里去世了,小姑娘非常伤心,一方面奇怪自己的遭遇,想得到合理的解释;另一方面又怕自己沉迷于虚幻中,担心心理出现问题。
许远听完了整个故事,离奇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分明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姑娘患上了青春期幻想症。他看着那张小脸,居然萌生出一股保护欲。
与其说温雨想咨询心理问题,倒不如说她想找一个倾诉的渠道。她的爱情如此虚幻,说出去别人只会以为她疯了。虽然面前这位可能也只当她是说笑,至少他的反应是她可以接受的。
临走的时候,许远叫住了温雨,递了张自己的名片给她。“下班时间到了,还没有自我介绍。”许远站起身,对着温雨淡笑了下,“我叫许远,有什么问题,可以打我电话。”
温雨把名片捏在手上,这几个月面试的时候她收到过不少名片。许远的这张,简约大方却不失设计感。
“人如果在一段感情中很痛苦,最好的办法就是收获一段新的感情。”他弯腰向温雨的方向靠近了一点,双唇缓动,“温小姐不妨尝试重新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许远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里分明带着冬日将尽,杨柳三月新的春意。
温雨有些尴尬,道了声谢就走了。
许远看着她着急离开,心情却很舒畅。他并不相信什么梦里相爱的桥段,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等待他去拯救的姑娘。
今天心情大好,许远特意绕了几条街买了份烤鸭。张阿姨给他拿鞋的时候,他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
温雨今天约的人本来是他的母亲,赶上许女士有急事,他就去顶了一下。
一般能在外面解决的事情,许毓秀从不带回家。更何况她并不喜欢邀请外人来家里做客,看来是个重要的客人。
“妈!”许远脱了外套,径直走了过去。
许毓秀与客人同时起身,“我来介绍一下,少棠,这是我儿子。”
那个被唤作少棠的男人对许远伸出手,“你好,我是秦少棠。”
许远本已伸出手去回握,却在看见对方那张脸的时候蓦然怔住。
几个小时前,还有个姑娘对他这样说:“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外套,像是要去参加什么活动......我后来为了记住谷染的样子,去学了素描......”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惊悚更刺激的事情了,如果不是礼貌使然,许远简直要爆粗口,真他妈的见鬼了。
许毓秀看出了儿子的不对劲,赶紧打圆场,“今天我来煮道拿手菜,少棠尝一尝。阿远帮我去拿个东西,少棠你先坐会儿。”
许远进了厨房就开始晃神发呆,他不敢相信这么离奇的事竟然被自己碰上了。
“你小子怎么回事啊,净给我丢人。”
“我不跟您多说!”他敛着眉,无力地摆摆手。
许远走出来的时候,秦少棠正站在窗边打电话。灯光打出了阴影,他只看得见他的侧脸,清峻冷冽。客厅的暖气打得很足,秦少棠衬衫的袖口被挽起一截,让他显得柔和了一些。
许远突然想到那幅素描,他真后悔,应该把它带回来的。这人挂了电话,由远及近,分明就像从画里走出的剪影。
“秦先生是开车来的吗?”
“对,下午和许女士参加了一个会议,又被请到这里作客了。”
“真不巧,还想和秦先生喝一杯。”
许毓秀从厨房里走出来,“少棠是四好青年,不抽烟不喝酒。”
秦少棠闻言默不出声,只淡淡笑了一下。
许公子心下郁闷,眼前这张脸真是越看越诡异。“不知道秦先生认不认识一个叫温雨的女孩?”他忍了很久,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不认识。”回答简单干脆。
秦少棠说完抬眸看了许远一眼,眼中晦暗不明。
被魔怔住了,许远陡然一下清醒。温雨的故事分明不可能是真,自己还真把他当谷染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中,秦少棠不动声色,许公子略有尴尬,刚刚鬼使神差问出那一句现在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许毓秀正巧走过来,“说什么呢,吃饭了。”
江湖救急,许公子感激涕零。
秦少棠也不是多事的人,一顿饭三个人都吃得客气有加。他离开之后,许毓秀大致讲述了自己弃医从商的打算。许远今天受的刺激太多,不想与母上多啰嗦,要了秦少棠的号码就直接回了房间。
等了一段日子,温雨都没有再找许远续聊。许公子对她上了心,小姑娘不来找爷,还不兴爷去找你?他去调了温雨的资料,知道她现在在一家律所实习。
那天许公子推了所有的预约,一早便去律所门口等温雨。许公子多情,这点遗传于他老子。儒雅的外表配上较好的家世,倒是让他泡了不少姑娘。
二月底的天气,乍暖还寒。许公子抗寒能力差,穿得还少,他在律所门口晃来晃去,就看见了温雨。
姑娘走路不注意,他悄无声息地靠前,“温雨。”
温雨被吓了一跳,“许医生?”居然这么早在这里碰见他,“你有案子要谈?”
许远低头凝视她,不消片刻就咧开白牙,“不是,我想请你吃饭。”
温雨看他穿得少,还搓了搓手,随即脱下自己的手套递给他。红白相间的麻花纹路,外面裹了层柔软的兔毛,许远捏在手上,指尖温暖如春。他越发觉得眼前的姑娘乖巧得讨人喜欢,“嗯?你中午或是晚上有空嘛?”
温雨有些吞吐,说中午时间太短了不方便。
“那我晚上来接你。”许远直接断了她的话。
上一次许远最后那话说得暧昧有加,温雨其实不大愿意与他有过多接触,但知道这次逃不过,也就答应了。
许远又把手套还给她,“晚上我来接你,嗯......我们还可以接着上次继续讨论梦境的问题。”
这一点倒是说到她心里去了,温雨点头说好,露出一颗小虎牙。
下午五点左右,温雨打了许远电话,告知自己还在跟着老师做案子,会晚一些。
许远早就到了楼下,他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尤其是等女人。等了一会有些口渴,就想着下车买水。谁知他刚将车门打开就看见了一个熟人,不远处,身着黑皮衣的秦少棠正侧着身与人交谈。许公子嘴角有些抽搐,还真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