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相医》顾安北

12、暴殄天物

　　有了那块巧克力打底，顾安然似乎胆子肥了不少，有事没事都开始往西楼溜达。偏偏她又几乎是梁潇潇的专用麻醉师，对梁潇潇的行踪了如指掌，于是一堵一个准。梁潇潇被她烦得要死，却发现这次好像连板着脸都不好使了，任她如何冰山万重，人家都是笑容满面。

　　唉。她真的十分后悔当时没过脑子，看顾安然皱眉捂着肚子，顺手就递过去了一块巧克力。只是现在后悔好像也有点儿来不及了……

　　不到一周，顾安然已经扔过来一堆她老妈出品的各种食物，什么凤爪蟹壳黄鸡粥小笼包……每次还都特意强调是她老妈的心意，不可以辜负云云。

　　看这些食物精致的长相确实也不像是她做的，梁潇潇不好意思真的把长辈的东西扔掉，推辞不掉只好拎回去给闹闹吃。结果小家伙吃了几次还挺上瘾，隔三差五地问今天带什么给她。

　　吃人嘴短。她只好耐了性子，默认了顾安然在她办公室里来去自如。

　　见鬼，她当时真是看走眼了。刚来的时候，看顾安然各种高冷不苟言笑，还以为搭档起来会比较省事呢，谁知道人家高冷外表下居然是个爱吃爱笑爱八卦的萌妹子。真是阴沟里面翻了船。

　　“生煎包。”正想着呢，夜宵天使又到了。

　　顾安然推开门进来，把手里的纸袋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她面前。

　　梁潇潇头都没抬，继续翻着手里的病历。

　　顾安然也不管她，自顾自拿了个生煎包就开始啃。

　　等她心满意足吃完了她那份，再看看桌上纹丝不动的那份，不由长叹一声：“我实在是很好奇，每次我拿过来的东西你都怎么处理的？不会是真的扔掉了吧？”

　　梁潇潇淡淡看她一眼，道：“没扔。”说完继续低头，完全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顾安然扶额：“然后呢？吃了？”

　　“送人了。”语气仍然平淡地要命。

　　顾安然炸了：“送人！你居然送人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老妈做的啊啊啊！……”

　　梁潇潇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她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没有什么怒意，反倒满是惋惜呢？

　　果然，顾安然下一句是：“气死我了，太不识货了你！”

　　随即，她拆了桌上那一袋生煎包：“你尝一个就知道了你这个笨蛋！”

　　梁潇潇瞪着那只递过生煎包的爪子愣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好笑：“所以你~妈妈是很有名的大厨？”

　　顾安然气愤愤地点头：“当然啊！她可是云顶会馆的主厨。你去打听打听，除了云顶会馆特邀会员，谁能吃到她亲手做的东西。”

　　看她噘~着嘴一副委屈得要死的样子，梁潇潇心里涌过一阵久违的暖流，轻轻笑起来：“她闺女呗。”

　　“切，那还用你说。”顾安然撇撇嘴，十分认真地训示：“不要再送给别人了！暴殄天物啊真是！再送我饶不了你！”

　　梁潇潇笑着摇头道：“问题是我小侄女已经吃上瘾了，不送给她，她大概也饶不了我。比较起来，我还是觉得得罪她更可怕些。”

　　顾安然呆了呆，笑了：“原来是送给你小侄女了呀。算你还有点良心。她多大了？”

　　“八岁。”梁潇潇不欲多说，直接转移话题，“不早了，我该走了。”她站起身，顺手去拿那个已经拆封了的纸袋，“这个我也带走了。”

　　顾安然奇道：“你这么晚回去，怎么给她啊？难不成你和你哥嫂住一起？”

　　梁潇潇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才拿起那个纸袋：“他们都去世了。”

　　顾安然吓了一跳，急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梁潇潇浅浅笑了笑，“很多年前的事了。”

　　顾安然有些不安地看着她，见她面上仍是淡淡的，才松了口气：“那……你快回去吧。”

　　两个人出了办公室，梁潇潇锁了门，回头朝她笑了笑：“帮我跟阿姨说声谢谢。”

　　“好。”顾安然点点头，直到女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仍然沉浸在刚刚的震惊中，有些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刚才那个生煎包还被捏在自己手指间，对着它发呆一秒钟，她就决定继续把它收进自己的胃里。这么美好的食物怎么能浪费……

　　梁潇潇走到医院大门，习惯性地扫了一眼门口，今天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

　　这段时间，秦韬倒是真的没有再出现。她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有点怀疑他在另外搞别的鬼。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就是觉得秦韬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这个人跟她从前在美国糊弄过的那帮心理医生似乎不太一样。她想。

　　飞机失事之后，为了能继续上手术台，她也做过几次心理评估，每次都顺利通过。该崩溃崩溃，该痛哭痛哭，不知道是她表演得太好，还是那些人本来就没太在意，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认为她的性格突变只是单纯性应激反应，没有大碍。

　　按说，在秦韬提出异议的时候，她应该直接甩出当时的心理评估报告，或者干脆在他面前再演一场，彻底解决这个麻烦，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莫名地有些心虚。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于是她选择了逃避。但愿他不会再管这件事吧。毕竟，自己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被自己严重警告过后，她看不出他还有什么要继续的理由。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

　　之前刚下过雨，地上还有不少残留的水坑，她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又一个，忽然停了停，盯着水坑里的影子瞧了瞧，然后又绕过一个水坑。

　　仰头望天，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回身走向一台路边停着的黑色路虎。

　　离她也就是二三十米的距离，她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走过去，含~着一丝冷笑，敲了敲车窗。

　　车窗应声滑下，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

　　她冷哼出声：“秦医生，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下为什么还在跟踪我？”

　　秦韬苦笑：“我只是放心不下。”

　　她蹙眉：“你怕什么？”

　　“我什么都怕。”秦韬缓声道，“我怕你精神分裂，怕你重度抑郁，怕你伤害别人，也怕你伤害自己。”

　　路灯被她的身影遮掉大半，车里的光线很不好，但男人眸子里满满的担忧她却看得很分明。

　　她滞了滞，唇角上扬，挑起一个浅淡的笑：“秦医生，我想你过虑了。我能继续上手术台，自然经过了专业评估，不存在你说的这种危险。”

　　秦韬点头：“我看过你在美国的三次心理评估报告。梁小姐，老实说，看过之后我反倒增加了疑虑。”

　　“你看过我的心理评估报告？”这次轮到她震惊了，“没有特别理由的话，我想我可以向心理学会投诉你和你的消息源。”

　　秦韬耸耸肩：“很遗憾，我有这个所谓的特别理由。我最近开始了一个课题，研究重大灾难事故对死难者家属的心理损伤影响，你的报告也是我向心理学会申请调入的。”

　　梁潇潇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不要告诉我，你就是为了你所谓的放心不下，开始了一个课题研究。”

　　秦韬笑起来，看起来似乎愉悦了不少：“为什么不呢？本来这也是我感兴趣的方向之一，既然遇到了像梁小姐这么有趣的案例，自然要抓~住机会。梁小姐，你说对不对？”

　　“……”梁潇潇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梁小姐，身为一名立志为人类健康奉献终身的白衣天使，你是不是应该主动申请成为我这个课题的志愿者呢？”男人嗓音温润，似乎很有说服力的样子，“顺便还可以帮忙解决掉我的疑虑。”

　　梁潇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抱歉，我很忙。”

　　“那么，至少让我送你回家好么？”秦韬笑容不变，“现在的治安真的不是太好。”

　　“如果我说不呢？”梁潇潇冷冷问道。

　　“那我只好再想想别的办法了。”秦韬很是郁闷地回答，“你知道，我心理健康到已经只剩下这个强迫症了。我不想抛弃它。”

　　梁潇潇看着他，十分无语：“秦医生，你应该明白，我很清楚你只是在找借口吧？”

　　秦韬笑笑，不置可否。

　　梁潇潇叹口气，道：“这条路不是我开的，你非要跟着，我也没办法。”话音未了，她便看见那男人露出了一个十分欣慰的笑。

　　她摇摇头，自顾自地走了，尽力忽略掉那辆车在后面缓缓跟着的事实。

　　之后的几天，秦韬又开始在门口等她。她直接视他为空气，连点头寒暄都省略。他似乎也不以为忤，只远远跟着她到小区门口，就转身离开，并不试图跟她讲话。

　　过了一阵子，她心里的警惕便慢慢放松了些，有时候，甚至会忘掉有个人在她身后跟着她。

　　虽然她仍然觉得，这男人一定还有别的目的，但渐渐的，她确实习惯了他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门口等着的男人换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