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花之幻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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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塞何塞背着纤瘦的少年在雪地上前行着——雪下的很大，在泥土上已然形成了厚厚的一层雪被、呵护着陷入好梦的未来种芽们，而何塞何塞却奇异地没有在雪上留下丝毫的脚印，这点倘若让人看见了，只怕会让他们深觉此人比她背负的少年更加使人生疑畏惧。
但无论如何，在没有人打扰的雪夜，这两个人只是共同地前进着而已。成长于意大利的女性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为少年讲述着床头故事版本的简易古罗马神话故事。
……因为某些事情，被大发雷霆的国王关进迷宫的父子两人、戴达罗斯和伊卡洛斯，有一天他们发现地上散落了许多羽毛，就用蜂蜡将羽毛黏在一起，做成了翅膀。翅膀做成功后，他们俩逃了出去，结果伊卡洛斯得意忘形地忘记了父亲的告诫，一味地朝着太阳的方向飞去……于是，过高的温度融化了蜂蜡，伊卡洛斯坠入了海中，被万顷碧波淹没了身体。
“……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但是一直对何塞何塞讲述的故事表现出十分捧场的专注态度的累，搭在她双肩上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几分气力，“我不喜欢这个，JOJO。”
“咦？因为这个故事的说教意味太强了吗？”
何塞何塞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什么的——我年轻、咳，从前的时候也不喜欢听这个。但是啊，父母总不会戕害自己的孩子的；虽说不至于每一句话都奉为圭臬，但是也大可不客气地从中汲取经验，免得未来后悔哦？”
“……不。不是。”
累十分认真地说，“我只是单纯的讨厌故事里的父亲。”
“嗯？”
“因为他没有尽到父亲的义务——他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父亲啊。”
累以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一个父亲，为了救在河中溺水的儿子、死去了……这个父亲才是尽到了‘父亲的义务’。而你的故事里的那个父亲，本来应该在自己的儿子掉落到海里的时候，也跟着跳下去、去救他的孩子才对。”
“诶~你是这么觉得的啊？”
何塞何塞并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只是轻快地摇晃了一下脑袋，“那么，抱着这样的觉悟的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父亲的吧？”
“啊，我以后会是好父——”
因为何塞何塞并没有表决出否定的态度、也习惯了人（食）类（物）和家（部）人（下）无法抵抗的顺从姿态，再加上她宽阔的脊背太过于温暖可靠，累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按照着往常的习惯进行双重肯定。
“…………啊、”
话说到一半，累才反应过来，小小地呼声道。
“……父亲……好父亲、我……？”
他歪了一下脑袋，如蜘蛛的肢干一般簇拥着他的小脸儿的头发，也磨蹭了一下何塞何塞的脖颈，她便不由得感到微痒地笑了几声：“喂——别、别乱动啊、哈哈！”
“……”
累抿了抿唇，“……”
背负着他的人类女性、似乎并没有把她的随口一提放在心上，可是累却没有办法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抛开他最最在意，也是唯一在意的，“家人”相关的话题。
说实话，“父亲”这个朝夕相处的角色累并不陌生。
“父亲，是——”
可是，一下子把这个角色定位到自己的头上的时候，他迷惑了起来。
“……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孩子的角色。”
……自从变成鬼以后，与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们一起维持着那宛若蛛丝的羁绊的日子，到底度过了多久呢？“家族”中的“家人”们不断变更换代着，只有累，一直都是“家族中的末子”。
因为鬼就是这样的存在。
身体可以任意的变大变小，转换性别，变换容貌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实际上，他们的岁月已经被永远地定格在了他们不再是人类的时候。
却偏偏又带着身为人时的执念。
……即使已经忘却了“为什么我会想要这么做”。
“父亲，是……”
累只好喃喃地重复着，“……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孩子的角色。”
“嗯，会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哦。Keep it up！——也就是所谓的保持、不忘初心~嗯！”
何塞何塞用向上的语气鼓励累。
她并不是没有觉察出累的话语中，对家人莫名其妙的偏执。不过，在她看来，一来，累尚且是个非人的、妖精一族的年幼孩子，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中二思想也纯属青春期的正常现象，暗示比反驳会更加有效地将他引导向正道；二来，她与他此前素不相识，此刻的相遇更是误打误撞，她也没有资格对他人指手画脚的。
“我，到过一个奇异的世界哦？”
何塞何塞说，“在那里，有一个……隐秘的群落，为了追寻知识，又为寿命所累，所以一般在那个群落中，合格正确的存在，连自己的子女也视为私有化的、可以进行改装的财产呢。”
“真过分……！”
单薄又淡漠的少年蹙眉，一副不齿的厌恶模样。
“过分吧？”
何塞何塞接着说，“所以，我觉得累的这份心意真是难得可贵。保护家人啊……虽说是很基础的事情，简单的好像人人都可以做到，但是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啊。不止那个群落，即使到现在，到未来，将孩子视为私有物而肆意殴打贩卖的父母，将父母看作累赘的而不闻不问的孩子，不也还是有吗？怎么说呢……呵呵，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呀？你的那份心意虽然有些过激，但是仍旧不能掩盖剔透的动人光辉哦？”
“————”
累一下子怔愣住了。他不知所措地微微张开了口，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只有心底里突然地涌现了一股小小的、却确实存在着、雀跃着的欢喜——被人认同、被人赞许，也因此而产生满足感的精神需求。
累的话，不太明白怎么样正确形容这股感情。硬要说的话，就是——
——好希望、好希望、迫切地希望这个人成为自己的家人……姊姊也好，妈妈也罢，两个角色都占据也没有问题……！
“我……”
累想要家人。
因为累在成为鬼的时候弄丢了家人。
但是，“家族”中的鬼与累并无血缘关系，他们只是害怕猎鬼人而聚集到一起。他们被累所救下，因此，付出了“成为家人”的代价。家族成员的能力都是累赋予的，包括与累相似的、一看即颇有渊源的容貌——先将原本的脸皮剥下，再换置上新的，因为是鬼，所以这种伤完全没有问题。
……“家人们”对累的态度也可想而知。
掩盖恐惧谄媚，拼尽全力讨好，压下厌憎关心，满嘴口不对心的保护。
——这是能活下来的……或者说，能活的比较长久的的做派。
不遵守或不明白这个“过家家游戏”的人，皆被累残忍地对待：有的被切成块，有的被累夺去智慧，有的被吊起来任凭鬼的天敌、太阳曝晒，在疼痛中灰飞烟灭。
身为鬼的累将人类孩童中、那令人毛骨悚然，而又天真无邪的恶的一面发挥的淋漓尽致。
假如何塞何塞深刻地认知到了累的这一面的话，她那另一个世界的友人，两仪式一定会告诉她，累是一个典型的无知小孩，那种、孩提时代只看得见自己，不会注意别人对自己怀有什么恶意，即使是错觉；不会怀疑任何事，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无条件喜欢大家，大家也会喜欢他——的确，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无知的小孩，才会认为所遇到的人、世界的全部，都是无条件爱着自己。
懵懂无知，这一点对于人类的小孩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对于此身已为鬼的累而言，这份特质反而成为了灾难，无论是对人，抑或是对己。
他的无知使他可怜又可恨，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家家酒的角色扮演，强迫他人对自己尽家人的义务，爱着自己，保护着自己，而没有重量的、自欺欺人的羁绊破裂，则可以统统推到没用的“家人们”的头上——“都是他们的错”、之类的。
累（鬼）不再实际体会到被爱的经验，也不再能对任何人温柔——因为生物，只会表现出自己所体验过的感情。
——所以当累完全无法拒绝何塞何塞那轻快、有力、又充满包容的、好像在月下林间跳跃的矫健牡鹿的话语。
“——我……！！”
累从未如此地迫切地希望谁成为他的家人，这份甚至可以勉强用忐忑来形容的新奇心情，还是第一次。
他想，他得更加慎重一些：所以他一边开口，一边去试着拉何塞何塞的手。
“啊呀、你看——”
但是在累诉说那份渴求之前，何塞何塞先他一步将手指向了另一边。
“那些樱花？未免也太过于心急了吧？这应该是那些耐寒的花儿盛开的时节啊——啊，你先站在地上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啊。”
累愣了一下，“只有一小会儿的话……但是，你要做什么呢？”
“嘻嘻，接下来的，可是神奇的魔术哟~”
着着驼色长风衣的何塞何塞用手指、顺着翘起的唇角画出了一个同样狡黠的弧度，“你就满怀着忐忑等着我大放异彩吧！”
“……嗯。”
说实话，累并不抱有什么期待。
毕竟，区区人类能在数秒内做出什么叫人大吃一惊的壮举呢？他之所以会乖乖等待，不过是因为在说这话的时候、何塞何塞那充满兴致勃勃的眼瞳别样的鲜活和绮丽罢了。
马尾辫高高扎起的女性走向那片不知为何、仿佛集体被提前唤醒的樱花树们中，接着，她接下了自己脖颈间松松垮垮地围着的围巾，甩了出去——十分利落干净的力道，分明是柔软的织物，在甩出去的时候却像钢铁锻造的兵刃一样坚固地笔直着……却又在扫及树干的时候，仿佛变成了金鱼柔软又缥缈的大尾巴，用只是轻轻拂去尘埃的力道触碰一样。
“————”
然后、像是神迹一样的——
累瞪大了眼睛。
过早地、心急地结出的花苞，本应该在呼啸的寒风中默默无闻地死去的花苞，宛如时空错逆似的置身在温暖的春天里一样，绚烂绽放了。
“————啊、……”
并且，并不只是一朵，一枝，一树——那些本应该过早消衰的樱花，全部都骄傲又活泼地绽开、于枝头上踮起了脚尖。
而随着围巾的收回带起的轻风，许多娇嫩的樱色花瓣喝的熏醉，顺着那股力道飞向了何塞何塞。
“……波纹、呼……收工！……”
——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唯有这一小方的天地深深浅浅浓浓淡淡地红着、粉着、白着，在夜色中，仿若会自行发光那样。而将围巾重新随意垮搭在肩上的女性，在累眼中是最明亮的那个。她得意地朝冰雪中的累歪过脸，同时伸出了手：“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被‘咻！’地一下击中了心脏——啊，不过说起来，应该是这些樱花大放异彩啦！”
“…………啊、啊……”
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色，因为震惊而呆立在了原地，直到一朵顽皮地飘出来的花瓣亲吻了一下他的鼻尖，他才打了一个哆嗦。
“……唔哇？！——”
只不过，因为嫌弃他反应慢吞吞的，就在累激灵的时候，何塞何塞便干脆地抓住了他的双手，将他带进了那花之幻境。
——这一定不是人类行使的迹象。起码，不会是普通人。
累作为盘踞了这一方土地的食物链顶端，应该向闯入自己地盘的正体不明者发起质问与威胁的。
但是，此刻的他只是单纯地为这繁花迷了眼一般，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地，就这样迷迷瞪瞪地眷恋着相识不久的陌生人的体温，两个人一道靠着樱花树坐下歇息了。
不知何时，雪花早已止息，何塞何塞进山之前的星空又露出了一小点儿的真容，她便饶有兴致地指给累看。累顺着她的手指眺望着嫌少仰望的星空，听她讲述那些遥远的星星们的故事。
“……我其实不怕冷。”
许是气氛太过温馨地迷惑人，这样一句话没有任何前因后果地就从累的嘴中突兀地溜了出来。
“——啊。”
累却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感到了十足的后悔，结果，也只能掩下懊恼，轻轻咬住唇角而已。
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呢？
这个人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
会不会认为他在耍她，脸色难看地甩袖离去呢？
……但是，除此之外，累还感觉到了一股轻松。
……不过，为什么呢？……真是奇异，原本他不该产生这样的落差情绪的……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是占据主导权的那个。眼前的女性，在踏入那田山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他的控制走出去了。
“我知道啊。”
但是，相较于累矛盾交织的紧张与放松，何塞何塞却只是将手搭在一只豪放地曲起的膝盖上，好笑地看了他一样而已。
“……诶？”
反应不过来似的，累瞪大了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洁白的纤秾眼睫。
“你当我JOJO是什么人呀！”
何塞何塞笑着，握拳轻捶了两下胸口，又揉了揉鬼少年蓬松柔软的头发，“……再说，你不过只是想撒娇而已嘛。就算再尽情一些、就算扑到我怀里、就算要大声哭泣发泄委屈也没有问题的哦？……啊，不过最好不要哭就是了。”
她吐了吐舌头，露出了尴尬的笑：“……这件衣服好贵的说——而且只能干洗、麻烦的要死啦！”
“……我，可以吗？”
眼瞳颤动着，累不由自主地抿起了一个如路边带着露珠的野花一般微小青涩的笑——他并不是会有生动表情的类型，他只是、他只是、只是观测着眼前人而已——
“……我可以，拥抱你……我可以，被你拥抱吗？”
“……”
累小心试探的语气使黑发女性的表情柔婉了下来，但是那种略带哀伤的表情，快到连鬼的眼力都无法捕捉就消失殆尽了。累所能感知到的，就只有遮蔽视野的、既热情，又宽大的拥抱了。
“小孩子想那么多做什么？笨蛋，心直口快地直接抱上去就可以啦！没有人会拒绝的啦！这可是我这JOJO的经验之谈哟？”
……十分不可思议的，但，也可以说是理所应当的，累于这样的拥抱紧攥着何塞何塞的外套，枕着她的胸口、听着那有力安稳的心跳沉沉睡去，获得了一晚前所未有的好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花之幻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