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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铁骑突出刀枪鸣 ...

  •   事起突然,群豪皆瞠目结舌,谁能想眨眼间林白鹤便死在眼皮底下?阿笙措手不及,扶着他晃了两晃,仍不敢相信:“他、他……”

      阿柔惊恐道:“这!这不可能!怎会……”

      郑竟成剑指罗成,逼问道:“说,你是如何动的手?!”

      罗成擦去脸上鲜血,箕踞而坐,语含讥嘲:“他死了吗?有人替我动手,可再好不过。”

      莫负雪怒道:“到这时还想狡辩!林兄说你同姓王的勾结,你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大家伙都瞧见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他气势汹汹,提及“林兄”二字面露沉痛,似乎忘了将才是谁先嚷嚷着要杀那人。

      罗成一手按在肩上,五指已浸满了血。他额上冷汗淋漓,双唇苍白,傲然道:“你们都眼睁睁瞧着,还让我得了手。嘿嘿,中原武林不过如此,武林盟不过如此。”

      群豪自觉脸上无光,莫负雪啐了一口,欲上前挺剑刺他,甫一迈步却觉颊上吃痛,一支袖里箭挟着冷风擦过,射入船板。阿笙收手道:“不是他。”

      莫负雪擦去脸上血珠,冷道:“你说什么?”

      阿笙已静下心来,持匕首削去林白鹤发顶,露出一块赤裸头皮。那头皮正中插了一枚银针,大半已没入头骨,只剩短短一截针尾,不甚起眼,若非仔细搜寻,定会漏了它。“杀了林白鹤的人是暗器高手,而且,”他将尸身依原状放下,“能以此方位将针射进来的人,应当站在这边。”

      他面朝林白鹤后方,看向船首五人:郑竟成、莫负雪、贺方、李审之、阿柔。

      “罗成逼退传志,我挡在林白鹤身前,他无从下手才想将我二人一起杀了。在这之前,林白鹤还活着。”

      袁昭玉道:“原来如此,秦小侠将林白鹤扑倒,他头顶对着那边,罗兄人在这边,自然无法将针射进去。”

      孙百宁点头附和,问南宫碧世上可有能绕至背后杀人的暗器。南宫碧自怀中取一只小钳,将那银针捏出来瞧了两眼,在鼻间一嗅,道:“这是普通的针,绝不能在空中绕弯。”再凝神细看,道:“是郑清欢的针。”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阿柔惊道:“可郑公子他、他分明还躺在床上!”

      “他的针,旁人怎就不能用?”南宫碧淡淡道。她对天下暗器了如指掌,旁人眼里全无二致的针,在她看来却全然迥异。她在落梅庄与清欢交过手,是以认得此针。

      阿笙道:“若比拼暗器,无人是南宫女侠的敌手。将才您可曾看清楚,是谁下的手?”

      “我来得晚了,不曾看见。”南宫碧道,“人的头骨极硬,不擅暗器之人,绝无可能将银针刺进去。杀这厮的凶手,非但是暗器高手,内力亦不可小觑。”

      罗成一拍大腿,笑道:“郑盟主,你要杀我,竟是为了亲手给令公子报仇?姓林的说他昨夜呆在甲板上,恐怕谋害令公子的人便是他;纵然不是,他也是见死不救的混蛋,该死、该死!”

      五人中内力最深厚的人便是郑竟成。郑清欢以银针为武器,他的父亲擅长暗器,倒也说得通。若罗成所言不错,他亦有杀害林白鹤的理由。众人心道有理,纷纷看向郑竟成。他面不改色,漠然道:“无稽之谈。”

      周玉明原本躲在众人身后,见老丈人受到诘难,再不愿做缩头乌龟,当即跳上前道:“秦公子,你说杀人者只能在林白鹤身后,却漏算一人。此人才是真真切切地颇擅暗器,纵使内力不足,亦可轻易取他性命。”他双腿打颤,向孙百宁靠近些,阴恻恻道:“此人正是秦公子你!你离林白鹤最近,神不知鬼不觉将银针插入他脑袋中,简直易如反掌。”

      传志怒道:“你胡说!阿笙分明是想要他活着。”

      周玉明冷笑:“呆小子,你还蒙在鼓里么?他要借罗成之手取你性命,再趁机杀了林白鹤,进而挑拨离间,要大伙互相猜疑,他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他为了要那藏宝图,可谓是处心积虑不择手段,恬不知耻爬上你的床,将你迷得团团转,现如今可算是露出真面目了!”

      听他满口污言秽语,越说越是不堪,传志忍无可忍,足下一点纵身掠去,一把将其按下跪倒在阿笙面前。他脑中仍旧痛得厉害,这一动身更是难受,强忍着晕眩站定,道:“你向他赔罪!”

      周玉明骂道:“你说不出道理就要逼人认罪吗?端的无耻!”

      传志大怒,还待再说,却听阿笙要他停手。他心不甘情不愿,仍松了周玉明衣襟,到阿笙身边去。周玉明仍咒骂不歇,阿笙甩手一箭射他肩上,随即拉过传志,在他太阳穴上轻轻摸了摸,道:“还疼吗?何必与他争辩,多费口舌罢了。”他拦下莫负雪、揣测凶手,再伤周玉明,始终冷静自持言语淡漠,似置身事外,到此时方有了情感似的,眼露忧色。

      传志摇头,又点点头与他并肩站着,十指相握。

      周玉明爬起身讥道:“秦少爷好一个驭夫有术,这小子是你养的恶犬么?”

      他言辞下流,其他人都尴尬不已,缄口无言,袁昭玉劝道:“周公子,你先前所言尚有几分道理,这之后的话……还是莫再说了。”

      罗成已为自己包了伤口,见状捧腹大笑,泪流不止。阿笙道:“是,我也有时机杀人。眼下更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杀害林白鹤、楚钰与郑清欢的人,若非如此,他们恐怕不会停手。”

      “他们?”阿柔问。

      “这只是猜测,”阿笙蹙眉,“凶手不止一个。”

      袁昭玉道:“你昨日说过,只要出其不备,病弱之人也能杀了郑小侠;楚掌门年迈体弱,想要杀他也不怎困难;只要身上带了机关,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林白鹤,亦并非难事。既然都不难,为何不能是同一人下的手?”

      阿笙道:“清欢落水时,我同传志在罗成房中,林白鹤也听见了,我们三人自然不是凶手;楚钰被害时,船首只有罗成、林白鹤与郑夫人三人,旁人不会是凶手;林白鹤的死,我与他们有可乘之机,你们是无辜的。推来算去,凶手不该是同一个人。”

      孙百宁道:“既然如此,你何必说是推测?”

      阿笙微微一笑:“凡事总有例外。他是个神出鬼没的妖怪,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妖法,也未可知。”

      甲板上一时寂静。空中乌云愈积愈厚,但见云间骤然大亮,雷声震天,雨水劈头盖脸砸落下来。海上风起浪高,航船摇晃不止。郑竟成道:“秦小侠,你还有一事不曾解释。你们昨夜同罗成说了什么?王雅君当真与罗成相互勾结?他人在何处?”

      罗成高声道:“这岂是一件事?——雨下得这样大,你们非要在此讲话吗?我若冻死在这里,谁也别想知道王雅君的事。”说罢便歪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再醒来已是夜半,甫一睁眼,听白思思惊呼道:“这厮可算醒了!”

      罗成咧嘴笑道:“多谢姑娘记挂。你一直守着我么?”正要起身,却发觉手脚被缚,粽子一般直挺挺躺在床上,房屋的摆设亦有所不同。

      白思思在他头上一敲,嗤道:“痴人说梦,谁要守着你?”她打个哈欠,踢一脚歪在床边的传志:“喂,快快起来,他醒了。”

      传志揉揉眼睛回头看来,不假思索喜道:“罗大哥你——你、你醒了。”他想到二人白日里打得你死我活,再不该喊“罗大哥”,硬生生停下,丧气道:“你醒了便好,阿笙有话要说。这是我们的房间,阿笙与莫掌门、贺掌柜、孙镖头、南宫女侠在查那凶手。我去叫他。”

      他说完匆忙离去,李审之走了进来,抱着长枪倚在门上。罗成笑道:“这是在看管我么?”

      白思思道:“如今船上人人自危,谁也不敢落单,这分明是为了保护你。”

      罗成动弹不得,讪笑两声,问她后来发生了何事。白思思一拍床榻,得意道:“可惜你昏倒了,不曾瞧见秦相公如何威风,说得这群老头子哑口无言,只得乖乖照做。你说得不错,中原武林人士全是一群孬种,独独秦相公是少年英侠,人中龙凤。中原人有一句话,叫‘虎父无犬子’,说得对嘛。”她手舞足蹈,天花乱坠一通乱夸,罗成也不阻拦,始终含笑静听,反是白思思先被他满目笑意吓到,霎时脸颊红透,规规矩矩坐正,道:“你昏迷之前,郑竟成问秦相公王雅君的事,还记得么?”

      “是,之后呢?”

      “秦相公说,他只是在试探你,林白鹤却信以为真。”

      “郑竟成岂会信?”

      “谁也不信!姓莫的说,秦相公、呆小子、我和你,兴许都同王雅君是一伙的。应该通通杀了,以绝后患。”

      罗成失笑,摇了摇头。

      白思思道:“这人根本是条疯狗,逢人便咬!我看他才是个混蛋哩。秦相公只是笑笑,不稀罕搭理他,说他只要一夜便能找到真凶。倘若明日天亮还不知谁是凶手,再杀他不迟。”

      罗成挑眉:“他当真这样说?”

      “那是自然,当时莫负雪的剑距他鼻尖不过一寸,他动也不动,眼睛眨也不眨,那句话如何说?‘泰山’‘华山’‘色不变’什么的……”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正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呆小子哪有他半分威风,他嘴上不说,腿抖如筛糠,怕是要哭出来!”罗成知她一有时机便要嘲弄传志,一笑而过并不当真。“秦相公说罢,莫负雪气得跳脚,说凭什么信他?秦相公一张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万一明日随便抓两个人,硬说他是凶手,谁也说不过他。”

      罗成笑道:“他以为旁人都是蠢货么?”

      “你怎知秦相公说了什么?”白思思抚掌而笑,“秦相公说,‘难道莫掌门以为,在场诸位都是蠢货么?’姓莫的便不说话啦。郑竟成便说,‘武林盟是名门正派,查不到凶手,也不会要你白白送命。’袁大拳头说,‘不如听听秦小侠准备怎样查,倘若所言有理,再决定不迟。’他长得呆头呆脑,话都说不利索,倒是个讲道理的人。”

      罗成叹息:“袁掌门若晓得你这样说他,恐怕要哭笑不得。”

      说到此处,阿笙与传志推门而入,贺方紧随其后,李审之仍纹丝不动,也不同几人搭话。

      罗成喜道:“白姑娘的故事还未讲完,你是想一同听,还是想亲自来讲?”他挣扎半晌起不得身,以眼神示意白思思,白思思冷冷瞧他两眼,终究还是将人搀扶起来。

      贺方道:“让罗大侠在我淮南派的船上受此大罪,实乃不敬,还请莫怪。”

      “废什么屁话。”罗成兴致勃勃,“小阿笙快告诉我,你如何说服他们的?又查到了什么?”

      阿笙面露倦色,在桌边坐下,半靠在传志臂上:“你同我说,想独吞天下至宝,只要杀掉所有人;但谁也没有这样的本事。罗大哥可相信船上有妖人作祟?”

      罗成大笑:“你信吗?”

      阿笙摇头:“是以我说杀人者不止一人,他们的目的是独吞天下至宝。先想通此节,再往后慢慢梳理,会容易些;倘若理到一半再理不下去,便是一开始就想错了,应当从头再想。”

      罗成笑道:“登上这艘船的人,哪个不是为了天下至宝?”

      “此言差矣,狄大侠便是为了求药。他若贪图宝藏,在落梅庄便下手了,何必忍到此时。”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阿笙还是嫩了些。”

      传志道:“狄大侠为人仗义品行高洁,他说了不要钱财,自是不要,岂会做毁信背诺的事?”

      阿笙莞尔,彼时莫负雪亦如此问,传志亦如此答,是以他也以同样的话揶揄:“是是是,你们这些大侠士、大英雄、大好人,一言九鼎,名声比性命都重要,视金钱如粪土,才不会贪图武林盟的财宝。”

      白思思噗嗤一笑,听他继续道:“事出有因,要想知道一件事是谁做的,就要想此事有何结果,这结果对谁有好处。再者,想一件事,非但要考虑明面的结果,亦要考虑被遮挡的结果,正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被遮挡的结果,或许才是行凶者真正想要的。”

      阿笙本不爱讲话,偏要如此长篇大论,还是将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委实疲惫,干脆闭眼躺在传志怀中。他恹恹不振,不知是疲惫所致,还是旧伤复发,传志心感不安,倒了茶喂他,将人抱得再紧一些。

      罗成沉吟道:“你是说,表面看来,他们要杀清欢、楚钰、林白鹤,实际上恐怕并非如此?”

      传志忙道替阿笙道:“清欢受伤,最为伤心的是郑掌门。楚钰死了,大家怀疑你和林白鹤,林白鹤一死,你便是最为可疑的人。”

      罗成哈哈笑道:“难怪我如今成了粽子。将我捆起来,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么?”

      “是秦相公说要将你捆起来的,一来你当真可疑,二来可以当作诱饵,守株待兔,兴许能将他们捉了呢?”白思思洋洋自得,耳上银铃叮当作响,“你且放心,本姑娘坐镇,绝不会让人跑了。”

      阿笙道:“罗大哥忘了一人,狄松。”

      贺方苦笑:“秦少侠,在下已经说过,狄大侠的事实乃意外,只怪狄姑娘身体虚弱,在下考虑不周,才酿成大祸。”

      “我只是将我想到的都说出来而已,是或不是,该由众英雄一同商议。”

      罗成略一思索,惊道:“是了,若非小传志拼死相救,独孤一刀本该命丧鱼腹。狄姑娘暴病,亦是他们的阴谋!”

      阿笙道:“如此一来,事情便清楚许多,多亏你那句话,‘想独吞天下至宝,只要杀掉所有人’。这艘船上,郑竟成、狄松、你,你们三人武功深不可测,定会妨碍夺宝之计,是以先杀之以绝后患。”

      罗成笑道:“若这样说,杀人凶手可真是蠢货,我们三个都还好好活着。”

      阿笙笑笑,要传志帮忙将他的暗器一一摆在桌上:“楚钰和林白鹤已死,船上还有二十人,这些人里……”他忽的咳嗽起来,面色潮红。

      “你不要说话,我来讲给他听。”传志忙道,“我讲错的地方你再提醒我。”

      第一排先摆四枚铜钱:“筝儿、云姨、狄松、狄珩,是为求药。”又放三粒碎银:“我、阿笙、白姑娘,是为救人——信不信是你们的事。”

      阿笙被众人包围,在桌上不紧不慢摆放兵刃,娓娓道来分析局势的模样,深深印在传志脑中,他早知阿笙好看,却不知他还可以好看到这般地步——他想不出好听的话,只觉得天上神仙也不过如此风流不凡。

      彼时白思思说:“我可不是为了救人,我只是想瞧瞧天下至宝。”她想瞧瞧那宝贝究竟是何模样,使得爹爹宁肯抛妻弃女,被囚地下一十八年。

      阿笙说:“是,我们三个,只有传志真心救人,我来陪他送死。”

      传志想到“陪他送死”四字,心头甜丝丝的,又酸楚愧疚,心道:你若死了,我也不要独活。他亲亲阿笙发顶,继续道:“狄大侠想要求药,白姑娘想要瞧瞧天下至宝,按道理来说,在没见到宝物之前,他们不会在船上惹事,而是恨不得赶快到那海岛上。”

      罗成道:“确是如此。”

      传志在第二排摆上五支银针:“莫掌门、南宫女侠、阿柔、孙镖头、周玉明,这五人与天下至宝全无干系,是全凭偶然登船的。”

      “当日抓阄分明抓到了十二个人,怎单单排出他们?”

      白思思道:“你且听他说下去。”

      传志道:“王雅君先前广招天下英豪,连陆师叔也与他勾结。这六人中,兴许也有王雅君的人,亦有可能与人合谋杀人。但是单凭他们,也不能拿到天下至宝。因为咱们是在船上。身处茫茫大海,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不识方向、不会驶船,也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无异。”

      罗成笑道:“原来如此。”却看贺方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传志将三支短箭排开:“贺掌柜常年出海经商,这船上的水手都是他淮南派弟子;袁掌门是气势煊赫的漕帮帮主,李阁主久居丹江阁,二人想来也不怕风浪。要想乘着这艘船去寻宝,必须要其中一位同行才可安心。”

      “是以这三人当中必定有一位是王雅君的人?”

      贺方怒道:“一派胡言!只因不曾杀我,便说我同恶人是一伙的么?”

      传志忙道:“贺掌柜,阿笙早就说啦,这只是猜测。依照常理,他们想要独吞天下至宝,必然要杀掉其他所有人,再偷偷乘船回到中原,理应有一位驶船高手同行,才是万全之策。”

      贺方冷道:“倘若他们计谋得逞,杀了你们所有人,威逼我开船回来呢?”

      白思思不耐烦道:“你竟这般没骨头,说要杀了你,你就老老实实为他们开船?倘若是我想要与天下英雄为敌,独吞武林盟的宝藏,才不会留下活口哩!逼你开船,你不懂这道理吗?三天三夜的行程,谁知你肯不肯听话?将身家性命都交在你这必死之人的身上,谁会这样蠢?”

      罗成道:“不错,想独吞宝藏,驶船是最为关键的一环,但凡有心都不会将此托付给不可信之人。”

      贺方气得咬牙切齿,又无言以对,憋红了脸道:“总归在下对此一无所知。”

      李审之亦在房中,始终置身事外,眼也不曾眨过。

      传志问:“贺掌柜这样生气,李阁主却不为自己辩驳吗?”

      阿笙道:“贺掌柜若是恶人,李阁主就是好人,这番道理,李阁主比你明白。”

      李审之置若罔闻,默不作声。罗成笑道:“经小阿笙一番条分缕析,事情倒清楚许多。”

      阿笙睁开眼来,淡淡道:“罗大哥有一句话说错了。合伙图谋宝藏的人,王雅君的人,许是两拨人呢?”

      罗成一愣,传志在第四排单独摆上一枚箭簇:“罗大哥是王雅君的人,但他们害了你。不知是祸起萧墙,他们想要除掉你;还是你们本就各为其主。”

      罗成眯起双眸,笑道:“船上还剩四人,小阿笙怎样摆的?”

      “郑掌门、郑夫人、清欢与清宁,”阿笙排开四只铁蒺藜,“想独吞天下至宝,能驶船只是其二,有藏宝图才是其一。藏宝图在郑掌门手中。”

      贺方起身惊道:“你当时分明说——”

      传志凌空抓过桌边竹杖,手腕一顿,杖头蓦地朝贺方下颌刺去,贺方一声不吭瘫倒在地。传志取了绳索,把人五花大绑捆将起来搬至墙角,在他嘴里塞了布巾,又问阿笙:“这样可以吗”

      阿笙点头,对李审之道:“多谢。”

      李审之淡淡道:“你捉了他对我没有坏处,不必言谢。”

      传志这一招出其不意,如行云流水,饶是白思思也目瞪口呆。阿笙以此番道理说服众人,郑竟成许他在船上查找凶手,但谁也不可落单,既是互相保护,亦是互相看管。贺方无时不刻不跟着阿笙,白思思奇道:“你、你三人何时商量好的,捉他做什么?”

      传志红着脸道:“将才阿笙在我掌心写了字。”阿笙写了两遍,他才明白。

      罗成笑道:“原来如此,你们还光明正大告诉李兄,不许他插手。”

      阿笙道:“倘若插手,我们三个也不怕他。”

      白思思冷哼一声,嗔道:“你将我也算进去了?哼,私下勾搭商量时不同我讲,打起架来却要我帮忙吗?”

      传志笑道:“你定会帮忙的。咱们一起出生入死,不是好朋友么?”

      “谁要做你的朋友。”白思思轻声嘀咕,只想啐他一口,“你话还没说完呢!”

      传志复将阿笙揽入怀中,见他颊上越来越红,一碰额头竟烫得很,急道:“你病了吗?我这便去找云姨!”

      “不妨事。”阿笙摸过他手指握在掌心,闭着眼道,“还有许多事要做,咳咳……正是这样难受,我才确信贺方有问题。”

      传志急道:“怎还说这无关紧要的话?”

      “云姨和筝儿都不曾合眼,好容易睡下了,莫让她们担心。”阿笙勾起嘴角,“你要信我。”

      他笑得极浅,却似志在必得,“你要信我”四字有如千钧之重,传志只得搀他坐下。阿笙道:“狄姑娘生病是因为炭火。夜里不开窗,房里又烧了炭,任谁也会不舒服,是以贺方叮嘱我们莫将木板遮牢。”他又开始咳嗽,传志忙倒了水,一手抚他背心。阿笙喝过水,又道:“但火里有别的东西,我们一直呆在屋里才没有闻到。罗成说我身上有香气,我以为那是玩笑话。”

      白思思与罗成都不知此事。炉中火已燃尽,只剩下一炉炭灰,白思思抓了一把来闻:“是有些许香味,姓贺的给你和狄姑娘下毒?”

      “还有楚钰,兴许南宫女侠房中亦有。咳咳……下午我在狄松和楚钰房中,各藏了一把炭灰拿给云姨。云姨说那是一味熏香,久居其中会乏力困倦、头昏恶心,不致伤及性命。”为了避开贺方耳目,他稍加眼神示意,同素云说是从狄松包袱里搜出的药粉,素云对狄珩的药一清二楚,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亦婉转应答。贺方还当他不曾注意此事。

      传志惊道:“狄姑娘的病……”

      “狄大侠内力高深,那香气于他无碍,可狄姑娘身子骨弱,中了毒,加之房中湿热,便病得重了。楚钰年事已高,之前又落了水,我们只当他是晕船,实则是中毒。我旧伤未愈,午后淋了雨,平日里本不该得风寒的——幸好你昨夜不在。”阿笙发了一层汗,又觉得冷,缩向传志怀中。他这日被传志吓得不轻,劳心劳神,是以病来如山倒,怕传志自责,将这一点避开不谈。他不说,传志却想到了,鼻头一酸,握紧他双手将内力缓缓渡过去。

      白思思豁然开朗:“原来那人是故意将楚钰踹下去的!可惜当时不留神,不知是谁下的手。”

      阿笙点头道:“恐怕那时候就已经算好了,要杀掉他进而嫁祸于人。”

      罗成道:“仅凭炭火你就认定是贺方?只怕不能服众。”

      “狄松下海的那艘船,还有船上的绳索,我想也都做了手脚。鱼群撞了几次,小船便成了碎片。绳索亦是,断得太过轻巧……”阿笙苦笑,“只可惜当时只顾着别的事,船板已无处可寻,那绳索也找不到了。”

      传志羞愧难当:“是我害你担心,才会顾不上这些。”

      “胡说,若不是你,狄松早已死了。”

      罗成笑道:“既然无迹可寻,这番猜测也算不得数。”

      “还有一件太过巧合的事,”阿笙抬眼望向罗成,“你们和楚钰都住在船首。倘若狄姑娘没有生病,楚钰死后,要在甲板上打起来的人,便是你和狄松。”

      白思思奇道:“秦相公,那里分明住了六个人,你莫不是烧糊涂啦?”

      阿笙叹息道:“你莫忘了,想独吞天下至宝,有藏宝图才是其一。他们才不是蠢货,罗成与狄松身负重伤,这便够了。”

      他语焉不详,传志与白思思仍旧一头雾水,罗成笑道:“你竟想到他身上去了?”

      阿笙道:“在落梅庄时,我当真以为他是受人胁迫。今日再想,或许他才是真的‘暗渡陈仓’。”

      白思思急道:“你两个打什么哑谜?究竟想到谁那里去了?”

      罗成道:“小阿笙的意思是,英雄盟会的盟主,南华剑派的郑竟成,正是与贺方同谋之人。”

      传志两人惊愕不已,再想,阿笙一提郑竟成,贺方便恁大反应,不正是被人戳穿后恼羞成怒之举?传志道:“不对不对,倘若是郑掌门,他怎会杀害清欢?他是武林盟主、江湖至尊,图谋藏宝图做什么?”

      阿笙叹息道:“说到底,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倘若贺方一口咬定,说炭火中之所以有毒,是因为有人加害于他,我也无法反驳。还有些许多事我不敢断言,所以才要同罗大哥商议。”

      “同我?”

      “落梅庄、天下至宝、王雅君,或许还有别的,罗大哥知道的真相远胜于我,是以我来找你。”

      罗成笑道:“既然如此,我何必同你商议,于我有什么好处?”

      阿笙答道:“倘若我所料不错,登船之前,他们与罗大哥便不是一路人,或许他们才是王雅君的人。恐怕他们根本不知你是谁,才想要嫁祸于你并借刀杀人。我会找到他们,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找到之后呢?”

      “先齐心协力除掉他们,之后便是你我的事。”

      罗成稍加忖度,笑道:“那可再好不过。小阿笙,我有两件事可以帮你。其一,那条被割断的绳索在我箭囊里,你拿去作证。其二——”

      他被绑得如同一条肉虫子,靠在墙上更显滑稽,而他的神色却桀骜不驯,怡然自得,似乎对一切了如指掌:“我并非王雅君的人。不如说,是想要取其性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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