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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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朝王老爷道：“他走了。”
王老爷这时正倚在床上，锦被一直盖到胸口，他的眼神跟着阳光下细小的浮灰飘了一会儿，忽然仿佛疲倦极了似得合上眼，叹息道：“既然这么着，就把人抓过来吧。”
管家等了片刻，见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的朝地上磕了个头，恭敬道：“是，小的这就去办。”说罢便蹑手蹑脚出了屋，直到关上门的一刹那，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腿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自从王老爷“病”后，这王宅已经换了三个管家了，之前被换下去的两个都不得好死。所以他每在王老爷榻前伺候时便格外当心，就怕步了前两任管家的后尘。
正想着，忽然后一阵冷风“沙沙”的掠过，他只觉得后心猛地一凉，于是不由拿手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尹志平眯着眼睛目送他离开，朝着那个缩手缩脚的背影嗤笑了一声，随即懒洋洋的把自己摊在屋顶上、像是一个夸张的“大”字。他将斗笠盖在脸上，不多久便陷入了迷乱的梦境。
直至月上中天、夜深人静，一个女人杀猪般的嚎叫起来，尹志平这才拿起了盖在脸上的斗笠、慢慢坐起来。他发了一会呆，伸了一个懒腰，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这时候女人的叫骂已经比刚刚响了不少，就好像和尹志平不过只隔了一层屋顶一般。尹志平忽然精神一振，无声而迅速的撬起一块瓦片，朝着那块小小的“天窗”看了下去。
只见他姑母正在撒泼，四个壮丁才勉强压住她。而他父亲则畏缩的跪在一边、头垂得很低，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缝隙太小，他看不见王老爷在哪里，只能看见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指挥着家丁扇了姑母几个耳光。
姑母的叫声更刺耳了，只不过内容由“天杀的”改成了“好汉饶命”。
尹志平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掏掏耳朵，静悄悄的踏着月光飞身离开。跃过几重屋脊，他在一处极偏僻的小屋前落下。
推开有些破旧的板门，只见屋内一片黑暗，月光透过仅有的一扇铁窗投下一方银白的冷光。一个瘦削的声影卧在稻草堆上，像是一具冷透了的尸体。
尹志平走到草堆旁，有些愧疚的将那人抱起来，他搂着那具瘦得过分的身躯，动作极轻的将那人脸上的散发拨开——只见初见时鲜活俊俏的少年郎已经瘦得几乎皮包骨头了，紧闭的眼下一片憔悴的乌青。
竹碧就是在这样温柔的抚摸下醒过来的，他的视线黏在尹志平身上，不住的翕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尹志平朝他安抚的“嘘”了一声，轻声道：“没事，你再睡一会儿吧，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柔的按摩着对方耳后。不多久，竹碧就在此沉沉睡去。
尹志平将竹碧放回稻草上，转身走出柴房，这时姑母已经被剜下了一只眼睛。
王老爷坐在椅子上阴郁而挑剔的看着她，有些不满的发着牢骚：“不是和你说了吗，弄干净点，别这么急、慢工出细活——知道吗？”
那家丁瘫在地上不住抽搐，腿间一片泥泞的血红。
王老爷把玩着匕首，嘴角吊诡的歪着，他打量了姑母一会儿，忽的兴奋道：“把她给我拉过来！”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哐”的一声踹开了门，屋内的人都被吓得朝来人看去，只见一个布衣的少年郎正执剑怒喝：“我杀了你！！！！”
王老爷的目光缓缓落在那张噩梦似的面庞上，瞳仁猛地收缩，他的脸在倏忽间猛地涨红，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一翻眼睛晕了过去，昏厥前留在眼珠上最后的一个倒影就是尹志平暴怒着朝他冲来的画面。
尹志平“狂性大发”的吓晕了王老爷，又对着屋里几个人一通拳打脚踢，直到所有人都惊慌的逃出去后，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表演。他慢悠悠的牵起王老爷的手，猛地一个用力，将他的手腕卸了下来。
王老爷惨叫着醒过来，满头冷汗的盯着尹志平，恐惧得话都说不出来。
尹志平笑了笑：“我之前怎么和你说的来着？不拿我的话当一回事？”
王老爷疯狂的摇头。
尹志平也朝他摇了摇头，遗憾的道：“晚了。”
他用力的按着姑母耳后的穴道、将她叫醒，并塞给她一把匕首，煽动得在她耳边说：“那个人挖了你一只眼睛，现在你有机会让他也感受一下那种痛苦了。”
姑母亢奋的一跃而起，和王老爷厮打在一起。
尹志平靠在墙边看了一会儿，心里浮动着繁乱的情绪，他有些焦躁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极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罪恶感。好像有两个人在他耳边争吵：一个人说，你被狗咬了一口非得反过去咬狗一嘴毛吗；另一个人不耐烦的说，傻逼、这明明是狗咬狗，能不瞎吹吗。
他心烦意乱的“啧”了一声，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两只狗咬得有些不像话了，于是终于还是走上前，粗鲁的把姑母一把推到地上，指着王老爷的鼻子说道：“我最后说一次，别烦我姑母和我爹。再有下次，取你狗命！”
话毕他一掌劈晕了王老爷，又将亢奋得过分的姑母也劈晕了。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随手在书桌上拿了只紫毫笔，蘸足了血在雪白的墙上写下一行血字：“我一直都在看着你。”然后，拂袖离去。
三天后，陕州，某客栈。
老者松开竹碧的手，摸了摸胡子：“这位郎君的底子还是不错的，再喝两三幅药就没问题了，只不过以后要好好养着了，可别再出这种岔子了。”
尹志平诚恳的道谢：“谢谢您，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注意的吗？”
大夫摇摇头：“没什么了，就是要注意饮食、别碰发物，有条件的话可以喝一点黑鱼汤、鸽子汤。”
尹志平非常认真的一条条都记下来，又殷勤的送大夫出去：“谢谢您了！慢走啊！”
竹碧冷眼看他一通忙活，忍不住刺道：“哼、你倒是好心。”
尹志平被他刺得一僵，随即干脆厚了脸皮道：“我自然是好心，不然哪里还会花钱给你延医问药？”
竹碧扯了扯嘴角，他可还记得那天晚上尹志平是怎么发了狂想的要置他于死地的。所以就算现下尹志平待他再好，他也没法再相信对方了。
尹志平看了看他的面色，忽然笑了笑：“你不必想太多，我之所以救你，不过是为了我开心而已。”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素面的荷包放在竹碧手边，继续说道：“这些钱你拿着吧，反正于我也没甚用处。”竹碧张了张嘴，正要拒绝。
就见尹志平一摆手：“不必多说了，你还病着，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再者我已经耽搁许久了，这就要走了，你收好钱，好好养身体，我会安排好别的事情的。”说罢便朝他笑一笑，离开了。
吩咐过店伙计后，尹志平便离开了客栈，这时他身上只剩下了几个铜板，之后又行了一个白日，这才到了终南山下。
他一步一步的朝山上行去，每走一步就反思一次自己近日行径。越往上便越愧疚，待行至丘处机住处，他几乎要被愧疚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院内，自觉朝着静室的方向跪下、请罪：“逆徒尹志平求见师尊。”
丘处机的叹息声穿过屋宇在他耳畔响起：“进来吧。”
尹志平事后几乎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走进静室的，但是当他见到丘处机的那一个瞬间，就像被人当头棒喝一般的一惊。但是他马上就跪倒在地，不必丘处机发问就将自己在外的所作所为都一一道出。
他羞愧的朝丘处机道：“徒儿犯下如此大错，大抵只有终生苦修方可弥补稍许，徒儿……徒儿……”说到这里他微微哽咽起来，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词语能够形容自己的后悔之情了。
丘处机沉默半响，徐徐道：“你当真以为自己错在报仇雪恨？”
尹志平尽力平静的回答道：“徒儿的错不在报仇雪恨，而是……”他沉吟了片刻，一时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得这样说：“徒儿着相了。”
丘处机端详他片刻，叹了口气：“罢了，你要苦修就苦修罢，顺心为之就是。不过也不一定就要苦修终生，有一天你觉得可以了，那边可以了。”
“是。”尹志平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忽的想到一件事情，便又道：“之前徒儿与郭师弟约了要……”
丘处机大概知道这件事，不以为意的道：“这有什么，修行重在心。只要你的心静了，在什么地方修行不一样呢？”
之后又说了些旁的，尹志平便向丘处机磕头告辞。
丘处机亲手扶他起来：“对了，方才你说着相，这虽非咱们的说法，但既然你提到了我就随口说一句。修行人超脱红尘是很好的，但是执着于不着相又何尝不是一种着相呢？”
闻言，尹志平猛地愣住了。
丘处机忽然笑起来：“好了，去看看你几个师伯师叔吧，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就行。”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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