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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天未大亮小狗蛋儿咿咿呀呀地哭起来,王一新眼皮实在是睁不开,身体酸胀不已。
      撑起身将被子掀开,动一动都觉得难以启齿的地方有些难以启齿的伤痛。
      迷糊地睁开眼,柴火架空里间放稻草,稍一点燃便熊熊业火。早起天凉,他吸了吸鼻子蹲着看火,将昨天讨到掺着零星米粒的粥水加了勺水。蹲得腿麻一软屁股着地,顿时表情纠结,龇牙咧嘴地疼。干脆坐到地上,小狗蛋在里头嗷嗷地哭,哭得他一阵心烦。
      王一新用一个小勺子顺着方向摊凉,小狗蛋哭得越发凄惨。他只好将碗放下去安抚他,小狗蛋倒腾着腿,王一新才想起他似乎很久没有给他换尿布了。方一掀开正要换时,小狗蛋爽爽地拉了一泡尿,那泡尿射得他脸上暖暖的烫,立时令他爹清醒过来。
      王一新不服气地抹了抹脸,忘了小狗蛋还露着个小屁股并且一定听不懂他的指责,一只手指着他恶狠狠教训道,「狗蛋,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尿我脸上来了?」
      小狗蛋听到他声音,开心地笑了声。王一新还想教训来着,他一说话,小狗蛋又「卡卡」地笑起来。王一新无奈,敢情他还以为跟他玩来着?
      王一新将凉了的稀粥水喂到他嘴里,小狗蛋不挑食,什么都吃,就连这没什么味道的粥水吃了也不忘舔舔嘴唇,王一新稍对他一抬头,他又笑起来。
      狗蛋很可爱,可是他记得,林则仕昨晚没有瞧过他,也没有抱过他。
      「不要紧,我们狗蛋那么可爱,他不要抱你是他亏了,是不是呀?」
      小狗蛋又笑起来。
      昨日已跟薛久加说好今日要采的药材,喂得小狗蛋饱饱以后,用一根破衣服撕成的布将他捆在背上上路。走时才觉吃亏,忘了昨日是林则仕约定的日子,如若记得,今日必然不会答应他上山去采草药,恐怕没到那山上,便撑不完全程了。
      小狗蛋长得胖嘟嘟得挂在背上,多日前的背伤还未痊愈,他身体的淤青总是比一般人难散,所以昨晚林则仕瞧着他背上的伤痕,就跟新的一样。那人还算是有些善心,懂得拿来药给自己上一上。
      混混沌沌地走到山脚下,小狗蛋歪着头张着嘴趴在背上,他估摸着距离,提气使着轻功想要走些捷径。
      可事实是小狗蛋太沉了,他体力不支停在大半距离之上。他认命地咳嗽了两声,一脚一脚踏实地爬上去。中途犹记得摘了果子把肚子填饱,才开始找起草药来。
      薛久加要找的草药要不就是长在树上的,要不就是在悬崖峭壁,要不就是要掘土至深才能找得到,要不是昨日临时起意而他爽快答应,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跟林则仕串通起来不给他好果子吃。
      回去时怀里揣了几个果子,将草药护好拿到他店铺。
      薛久加在看诊,使了个眼色让仆人带着他去后厨,将还温热的母乳喂到小狗蛋嘴里。在山上时小狗蛋也闹腾得不得了,他只好将果子嚼了嚼放进他嘴里,小狗蛋不爱吃又将果渣吐了出来,但没过一会儿他就睡了,直到现在都没醒过,只懂得舔舔嘴唇。
      喂饱了小狗蛋,也要喂饱自己。果子用青衣擦干净放在嘴里,假装是曾经吃过的山珍海味大快朵颐。
      要回家时薛久加还在看诊,便招呼都没打便回去了。
      几日下来王一新忙着填饱狗蛋的肚子,忙着筋疲力尽地摘草药,一天也没有去招惹过林则仕,所以当他出现在面前时,还是愣了好一会儿的。
      这座山,他料想他不会再来,林则仕现身于此,确然是没料到的。
      可这个没料到里头,王一新深知,心里又带了那么点期待。
      树林中央有个碧绿的草原,林则仕靠着一棵树,修长的手指无论是掀茶盖还是翻书页,当属文化人的事情,他向来做得水到渠成,仿佛再自然不过。
      在距离他一尺来长的地方,他也慢吞吞地坐下。
      清风拂过,专属他的味道近在鼻息。突然鼻子发酸,眼眶红了大半。
      他心里清清楚楚地明白,时至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的人,也怪不得他。上一代魅生常常说,心中欢喜一个人,便要壮大胆子去追去赶,特别是像他们这些寿命不长的,更是珍惜能沐浴阳光的日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后果这个东西,不要去顾虑太多。思虑过多,失去的东西便也多起来,得不偿失。
      因着她初初时的那一抹不以为然,他向来对她很不服。但旁的他没听进去,这段话却一分不差得往心里记。
      所以他不计后果地去追去赶,却不如上一代魅生所言,反而将他越赶越远。
      小狗蛋哭了起来,王一新回神过来立时跑得远远的,离得远了才骂自己没出息。心中大概也了然,方才那个氛围,要是林则仕发现他在此处,大概又要横眉冷对。可他却有些私心,莫让两人相处的每一处地方都留下些不愉快的画面,至少在这座山上,林则仕也曾温柔待他。
      他吸了吸鼻涕,才将小狗蛋放下来,替他换好了尿布,将果子嚼得稀巴烂放进他嘴里,他小嘴巴将硬硬的果肉吐了出来,吃饱喝足摇了几下他又睡了。
      他也悠悠然跟着小狗蛋躺了下来,叼了根干草放到嘴里,双手做枕望着碧海蓝天。不急着去寻草药,他也需要停歇停歇。在薛久加的水井里瞧过自己现下的容颜,他依着轮廓想着自己化成白骨的模样,大概就跟现在的自己去了层皮相差无几。
      从前就算不是英俊潇洒也算得上是风流倜傥,现下却面容枯槁,毫无血色,嘴唇干裂,红艳艳的果子再多汁液都添不上颜色,要问他有没有一点悔意,自然还是有一点的。可那点悔意又顶不上那点小心思,便忽略不计了。
      令他更为愧疚的是,小狗蛋也渐渐消瘦了,沉睡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多。
      将摘好的草药送去德春堂,依着平日的时辰给小狗蛋喂了奶后出来,薛久加刚好诊完最后一位病人,见着他出去,喊道,「喂。」
      王一新环顾四周,学徒在给病人抓药,只好指了指自己,「喊我?」
      「可不是?」
      「草药我刚刚放案上了。」
      「多久没吃饭了?」
      「什么?」
      薛久加怀疑他听觉也渐渐减退了,皱着眉头,「我问你,多久没吃饭了?」
      王一新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但也掰着手指算起来,算得一团糟糕干脆道,「生小狗蛋的前一天开始就没吃饭了。」
      薛久加背着手到他面前不停留地向内室走,「跟我来。」
      王一新顿了会儿,还是背着小狗蛋进了去。
      一张小桌子上放着几样菜,有鱼有肉还有菜,王一新不禁地咽了咽口水,「你不会进来让我瞧着你吃吧?我可得回去躺着了。」
      躺着就不饿了。
      桌上有两副碗筷,薛久加淡然道,「将狗蛋放下,过来吃吧。」
      王一新又咽了咽口水,「那我可不客气了啊。」
      小狗蛋放到另一间房里,王一新全然顾不得什么礼仪,填饱肚子才是正事。可能是太久没吃过这类食物,没嚼几下就吞了下去。不同于他的狼吞虎咽,对面那位细嚼慢咽,他吃了第四碗饭后终于晓得要与薛久加聊一两句,「你怎的一点都不好奇,我是个男的,却会生孩子?」
      薛久加淡然道,「见着方才挂在厅堂的那块牌匾吗。」
      王一新嘴里嚼着饭,含糊道,「见着了。」
      「念来听听。」
      「专治疑难杂症啊。」
      「不就得了?」
      王一新放下饭碗,「我?疑难杂症?」
      「不是?」
      「是。」
      王一新将饭碗扒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个饱嗝,赖皮道,「这顿饭可是你主动要我吃的,不能多要我摘草药啊。」
      「那是自然。下面伤还没好吧,看你走路都不利索。」
      寻常人也发现不出这个问题,王一新脸红了半晌,薛久加又走在他前头,「跟过来。」
      薛久加掀开他下摆时,王一新还是有些不习惯,他的确可以给自己上药,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还是已经成了习惯,王一新没有多大地搭理自己的身体。能被薛久加看得出来,心道他医术果然不错。
      薛久加笑道,「你自己也是医者,用不着如此别扭,你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大夫和一个瘦骨嶙峋的病人而已。」王一新这才将挡着后头的手拿开,好让薛久加上药。
      薛久加边上药边点评,「我记得上次生完时,你的伤还没到如此严重的地步。这房事,还是得忍忍。」
      王一新心里骂道,那能称得上是房事吗?!薛久加见他红到耳根子上,默默地擦好了药,替他穿好下摆时无意掀起他上衣的一角,有些淤青的痕迹显露出来,他皱了皱眉头掀开一大片,整块背青青紫紫一片,甚是壮观,「你的背伤了多久了。」
      掰着手指又数不清,只好道,「生完第四五天吧,记不太得了。」
      薛久加换了一瓶药,涂上去火辣辣的。
      「看上去倒是越来越严重。」
      王一新不以为然道,「涂了玉露膏。」
      「你不会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会越涂越严重。」
      薛久加这就不懂了,「那你怎的……?」
      「这不是因着……是他给我涂的嘛。」

      忽闻窗外鞭炮来得震天响,一炮接一炮,毫不停歇。薛久加将桌上的菜撤了,泡起了茶。王一新口渴囫囵地拿起便喝了,多嘴问了句,「今儿个鞭炮怎的这么热闹啊。」
      薛久加倒茶的动作顿了顿,神色有异,「林府那小少爷今日满月,大宴宾客三日,你明日要还吃不上饭,倒是可以去蹭一蹭。」
      王一新眸中难掩的悲伤,「没请你去?」
      「请了。」
      「你不去?」
      「不去。」
      王一新心中对比他大儿子和自己的小狗蛋,不禁又一阵心疼,但又不想让人瞧了去,起身道,「我走啦。」
      薛久加从里边拿起一小袋米,递给他,「有人看诊没银两,拿了这个来抵,你拿回去吧。」
      王一新推拒道,「莫不是小狗蛋没吃的了?」
      「没吃的那个是你。」
      王一新立时背过身,心中五味杂陈。连薛久加都在可怜他,林则仕都不可怜可怜他。虽然他从未做出可怜的形容,心里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期盼,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够。可那人却一点点都不给他。
      他不愿意做出伤春悲秋的模样,所以他回过身时已恢复一派淡然,笑着说,「不好奇么?我跟他。」
      「不好多问。」
      「想听么?」
      「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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