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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晋江独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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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日阴雨天气后,终于放晴。
连绵不断的透蓝静静地捧着绵软的白,清风不止,鸟鸣不歇。
暖融清朗的早晨。
蔷薇站在露台上,猛吸了一口夹杂着草香的空气,鼻腔一阵清爽。
挤压了几日的衣服正好能趁此大好阳光晒干。蔷薇担心过了今日又是雨天,便决定将脏床单和被套换下来洗净烘晒。
只可惜今日是周六,楼下的干洗店关门。得用手洗。
陈星星还睡在蔷薇的单人床上。
昨夜电闪雷鸣,轰隆的雷声近在耳畔。蔷薇宽衣睡下才几分钟,陈星星就拎着枕头跑进来了,小脸皱巴巴地委屈着,眼角湿润。
还是个孩子,怕打雷也属正常。
窝在蔷薇的被窝里,陈星星很快酣然入睡。
就是睡相欠佳。
单人床本就小,蔷薇一人睡刚好,挤进个小胖子陈星星,就略显拥挤。陈星星曲腿睡觉,45°角斜着,且角度有愈渐扩大的趋势。
后半夜蔷薇大半个身体被踢成悬空。
索性起床,去客厅喝水。
时钟显示时间刚过凌晨,蔷薇一边灌水一边扫视鞋柜,没有秦征的皮鞋。
秦征一夜未归。
门还替他留着,没反锁。说实话,蔷薇有点害怕。
虽是高档小区,警卫充足,但总免不了混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里只有女人和儿童,真有歹徒入室就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
女人和小孩还是需要男人来保护的。
回到房间,陈星星已经霸占了一整张床,完全没有留下空地给蔷薇。他还蹬被子,蔷薇得不停地给他掖被角。
蔷薇估摸自己一整晚只睡了四小时不到。
好在清晨的天气很赞,扫清了她抑郁的困意。
蔷薇拍了拍陈星星的小屁股:“起床了懒鬼。”
陈星星扭过身体,艰难地睁开眼睛。先是眯眼在房里看了一圈,而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我怎么睡在这里?”
“昨晚打雷,你害怕,要和我一起睡。”
陈星星眨巴眨巴眼,傻愣愣地盯着蔷薇,不知为何忽地脸红了,扭捏地摆弄了一下手指头,做贼似的瞄了蔷薇几眼:“哦哦。”
“睡都睡了,你这时候脸红了?”蔷薇怜爱地刮了一下陈星星的鼻子。
陈星星头也不抬,掀开被子就跳下床,打着赤膊光着腿,也不记得穿拖鞋,就蹬蹬蹬地跑掉了。
蔷薇望着陈星星内裤上的海绵宝宝消失在视野中,心想:小豆包居然懂得害臊了。
蔷薇把被套和床单用洗衣皂大致搓洗一遍,后扔进洗衣机里。
这时秦征回来了。蔷薇从露台看过来,秦征正好通过玄关,随意地将公文包甩在红木椅上,如释重负地坐进沙发里。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发型凌乱,脸色很差,重重地倚在靠背上,闭着眼睛解领带。
他一夜未合眼。
局里出事了。
搞医疗器械销售的黄老板和市人民医院分管医疗设备采购的周副院长熟识,二人在市人民医院医疗设备招投标时弄虚作假。
黄老板借用不同名义开设四家公司围标,医院每次医疗设备采购招投标,周副院长就将设备的技术参数透露给黄老板,或将黄老板提供的医疗设备技术参数作为医院制定医疗设备招投标的主要技术参数,这样就可将一些医疗设备生产厂家以技术参数问题为由拒之门外。
黄老板中标后,按照销售医疗设备的潜规则,拿设备总价款的3%给周副院长吃回扣。
久而久之,东窗事发。
市法院审理查明,周副院长在任职期间,利用分管医疗设备采购工作的便利,先后数次非法收受医疗设备销售商黄老板给予的回扣款数十万元,法院以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将其退出的受贿款全数上缴国库。
经过深挖细查,市检察院拔出萝卜带出泥,牵出医疗系统窝案,市卫生局局长也因涉嫌受贿被抓。
秦征一晚上焦头烂额就是为的这事儿。
此刻倚在沙发上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他手上紧抓着的外套还没有放下,另一只手虚搭在额头上。他一言不发,舔了舔干涩的唇,喉结上下滚动,吞咽几次。
蔷薇贴心地送上温开水:“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秦征应:“嗯。”
蔷薇蹲下来,拾起个橘子问:“吃橘子行么?”
秦征答:“行。”
蔷薇一边剥桔子一边问:“你是不是没睡好?”
秦征摸了摸脸颊:“我脸色很不好?”
蔷薇说:“差不多。”她趁机端详秦征,又说:“好像消瘦了点,都瘦成瓜子脸了。”
秦征说:“我本来就是瓜子脸。”
蔷薇说:“不对,你本来是西瓜子脸。”
秦征:“……别开玩笑。”
蔷薇:“哦。”
秦征接过橘子,咬了一瓣,橘汁四溢,甜香扑鼻。人总算清醒了点儿,他主动解释:“我们局长受贿被抓进去了。”
蔷薇想了想,语气忽然欢快起来:“哦,那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能升局长了?”
秦征说:“不是叫你别开玩笑么?”
他蹙眉望一眼蔷薇,她表情平静,眼神天真。
秦征扯扯嘴角,用你到底有没有常识的眼神看她:“局长被抓,副科升正科,那天底下所有副科就整天烧高香祈祷正科被抓吧。”
局长的宝座还轮不上他,他想,不久就会有人调任过来顶替原局长。
秦征用大拇指指腹抹了抹唇角的橘汁,将剩下的大半个橘子摆在茶几上:“我去冲澡。”
蔷薇说:“你橘子不吃了?”
秦征脚步未顿,很快消失在蔷薇眼前。只有他低沉的嗓音飘荡过来:“我不吃橘络。”
*
秦征冲澡向来很快,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秦征小时就没了爹,爷爷秦兆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从始至终却没流一滴泪。秦征偷偷抹眼泪被秦兆年发现,被痛骂了一顿,自此再不敢轻易掉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秦征很小就切身体会了这句箴言的内涵。
秦家三代四口人,秦兆年一直是顶梁柱,混迹官场数十载,是真正意义上的白手起家。林巧性格很强,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磨出来的。秦韵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少年叛逆时期还割腕自杀过,也是个不怕死的。
秦征身体里流着秦兆年的血,骨子里拗着一股劲。
儿时淘气捣蛋,和孟然趴灌木丛里用弹弓射人家窗户,听噼里啪啦的碎玻璃声。闯祸而不自知,直到那户人家的家长领着头破血流的女娃找上门来了,才晓得要担心一下。
孟然是外人,秦兆年自然没资格训斥,秦征是自家孙子,就免不了狠打一顿。
那时秦征的奶奶还在,看着秦征被秦兆年用扫帚柄狠抽,抽得背上红一条紫一条的,心疼不已,一把抱住秦征,拦着秦兆年,要他别再打了。
秦兆年拿扫把的手还高高举着,另一手指着秦征的鼻子,气呼呼地吼:“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打?!”
秦征猝然抬头,紧咬牙关,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该打。”
气得秦兆年又是一扫帚下去,再怒吼:“该打吗!”
“不该。”
秦兆年打疯了,秦征奶奶怎么也拦不住。
最后打得累了,气喘吁吁地问秦征:“你知错吗?”
“知错。”
“该打吗?”
“不该。”
“……”
从小到大,秦征没少挨秦兆年打,但每次挨打都是一副模样——狠咬着牙,紧抿着唇,用力地皱眉,瞪圆了眼睛。
却不掉一颗泪。
秦兆年说,秦征你是秦家的希望,是秦家的天,是秦家未来的太阳。
小时候秦征不懂事,总是反问,那秦韵呢?
说起秦韵秦兆年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就挂起笑,秦韵是他的宝贝,是唯一的月亮。
月亮众星捧着,可她一辈子都在追随太阳。
日升月落,永不止息。
月亮对太阳的这份追崇,太阳一定要珍惜。
秦征似懂非懂,但他心里还是清楚的,他要疼爱保护秦韵。不止是秦韵,还有林巧和秦兆年。
虽然秦兆年把他当做玉石来狠磨,当做钢铁来浇筑,他也从未感受过平常家庭里那种隔代宠的滋味儿,甚至连洗澡时间都被限定为十分钟,可他还是打心眼儿里尊敬这个爷爷。
爷爷是他的地平线,告诫他遵循规律,提醒他前行的方向,打开一扇门,就是家。
*
冲完战斗澡,秦征一身清爽地走出来,想叫蔷薇替他煮碗面。
蔷薇在露台晒四件套,秦征的,陈星星的,她自己那床才睡了一周不到,这次没洗。
秦征的被套是220*240的,特别大,蔷薇165的身高举着那被套,略显吃力。她要将被套两头夹起,不能落地,夹子不好用,她夹了半天还没成功。
秦征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替她拎起被套:“我拿着,你夹吧。”
蔷薇说:“哦,好。”
秦征瞄了一眼旁边的洗衣滚筒,问:“怎么不拿去干洗店?洗衣机洗不干净,又麻烦。”
“今天周六,不开门。”蔷薇夹好了一头,捋了捋落下的碎发,开始夹另一头,“你放心,丢洗衣机之前我都搓过了,肯定干净。”
“你亲手搓?”秦征再次看了一眼卷成一大团的床单被套,“不累?”
蔷薇笑,接过被套,用晾衣杆挂上:“第一天来就和你说了,我是专业的。”
秦征没搭话,看着蔷薇将剩下的床单和枕头套一件一件地晾起来。
他说:“你弄完了帮我煮碗面。”
滑开露台门,他一只腿已经迈进屋内,又缩了回来。
清风旋起,将漂泊的枯叶卷至蔷薇的脚边。他不由自主去摸耳垂,目光顺着旋转的枯叶滑落在蔷薇藕般白皙的小腿上。
他说:“你周末的假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