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无人》阵苍

6、第 6 章

　　｛潘多拉｝

　　她打开魔盒，放出天启四骑士，

　　于是她绝望，她叩问

　　她祈求希望

　　一个神告诉她，天启之后，即为希望

　　另一个神告诉她，你是希望人类经受无穷无尽的痛苦，还是一次性的末日，彻底结束

　　希望

　　希望

　　希望

　　当洪水洗净一切罪孽，最为纯粹的希望方能降临

　　于是她关上了盒子

　　那是正确又罪恶的决定

　　她的爱人不理解

　　这是多么残酷的女人啊

　　她放离瘟疫死亡，却唯独束缚希望

　　这份指责，成为处死她的死刑架

　　当最亲密的人也保持沉默之时

　　她的死亡，已成定局

　　她站在绞刑架前，一言不发

　　行刑者问她

　　罪恶者啊，你是否为你的愚昧感到愧疚

　　她只是闭上眼

　　闭上眼

　　接受死亡

　　一言不发

　　接受死亡

　　*

　　*

　　我醒了过来。

　　我睡了过去。

　　我的意识在黑暗里漂泊，我的思想空无一物。

　　我听见了声音。

　　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白马散布瘟疫，

　　红马发起战争，

　　黑马洒下饥荒，

　　绿马讴歌死亡，

　　圣洁者，

　　你是希望，

　　战争，

　　饥荒，

　　瘟疫，

　　死亡，

　　它们在我前面讪笑，

　　嘿，你便是希望

　　永远在我们之后的希望。

　　我将头深埋于黑暗之中，不听，不闻。

　　直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那个名为潘多拉的女人，

　　那个赋予我实体的女人，

　　那个打开盒子，又关上盒子的女人，

　　她说道，

　　“我拒绝。”

　　她拒绝了希望。

　　她关上了盒子。

　　于是，人类继续挣扎，继续生存。

　　而末日，延期。

　　“你恨她吗？”

　　当然。

　　“你爱她吗？”

　　当然。

　　那样的情感，如同水与火的交界线。

　　作为人类希望的实体，我爱她的聪慧给了人类继续生存的权利。

　　而作为一个个体，我恨她的冷静剥夺了我的自由。

　　但是，她是正确的。

　　我的自由，是人类的地狱。

　　我名希望。

　　我名——厄尔皮斯。

　　*

　　*

　　*

　　我大概，只死了一分钟。

　　这是个十分玄妙的表达，但我的确是曾经死亡，只不过又重新存活罢了。

　　现在船上空无一人，激烈的打斗声在海洋之上。

　　我伸展了一下生锈般的身体，它毕竟刚刚才面临过一次整体罢工，我得善待它。

　　海风吹起我的头发，我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眯起眼，离这里几千米开外，众神正在战争。

　　感谢死亡，现在我可算是千里眼顺风耳了。

　　不过情况有点糟糕，没了制约，利维坦作为嫉妒本质的作用可以发挥到十成，不少精神力较弱的神灵已经开始为了当年鸡毛蒜皮的小事互相攻击起来。

　　但总有哪里不对的感觉，那站立于海面之上的少年，似乎并非利维坦，也非席兹。

　　他仿佛察觉到我的视线，就那样隔着千里之外，对着我的方向，温柔一笑。

　　他开口，那是直接灌入我脑内的，不经介质传播的呼唤。

　　他说：【厄尔皮斯】。

　　那是我的名字。

　　曾被我的母亲潘多拉期待最终却以绝望迎来的名字。

　　希望。

　　注定在毁灭之后迎来的希望。

　　我眨了眨眼，有点提不上气。

　　看来这是第三个人格。

　　“他是贝希摩斯。”

　　“普罗米修斯阁下？”

　　船上居然还有人。

　　普罗米修斯捂住腹部，朝我惨然一笑：“抱歉，没来得及。”

　　我摸了摸脸颊，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我大意了。”

　　居然敢背对利维坦，即便那时候主导的是席兹，但也的确是我被情感波动烧昏了头。

　　“你进入死亡状态后，利维坦就直接转化成贝希摩斯了，”他看了我一眼，“耶和华在第六天创造了贝希摩斯和利维坦，末日降临之时，他们和席兹会成为圣洁者的食物。”

　　我抽了抽嘴角：“我敬谢不敏。”

　　“呵，的确看起来不好吃。”

　　我耸肩，道：“而且，我也不喜欢末日。”

　　普罗米修斯愣了愣，随即露出宽慰的笑容：“是吗，我也不喜欢。”

　　“所以，能借我把武器吗？”

　　“当然。”

　　他苦笑，从腰间取下一把匕首：“这是半神之刃。”

　　“赫拉克勒斯阁下的？”

　　普罗米修斯少见地挑了挑眉毛：“反正他有一手可以射中自己老师的好箭术。”

　　我哈哈笑了起来。

　　在我念诵风行咒离开船时，他对我说：“她爱你，无论是作为母亲，还是人类本身。”

　　这是我第一次靠风行咒飞行，也是我第一次让风拭去我的泪水。

　　*

　　*

　　我一般是靠眼睛的颜色来区分利维坦和席兹，利维坦的双眼是深海般的蓝色，而席兹的眼睛则更偏向天空透明的青色。

　　而这位名为贝希摩斯的第三人格，则有着沙漠般荒芜的金褐色瞳眸。

　　利维坦代表海洋，席兹代表天空，贝希摩斯则代表大地。

　　已经被沙漠吞噬的大地，已经被污秽染尽的天空，已经被深渊覆灭的海洋。

　　这便是给圣洁者的献祭。

　　我从未祈祷神的降临，因为神从未眷顾这份希望。

　　我乘风而行，路过那些刀光剑影，行过这些死亡之荫。

　　我站立在我的对立面之前，名为贝希摩斯的少年一脸温和，仿佛由他引发众神的征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贝希摩斯，地狱七君王之中代表希望反面的强欲，世间万兽相合方可与其相提并论的巨兽。

　　此刻居于少年体中，显得无害又善解人意。

　　“等我结束，你就可以开始了。”

　　我差点绷不住一脸严肃。

　　开始做什么？

　　一口吞掉你或者你们？

　　他是贝希摩斯。

　　希望的前兆——当海洋、陆地、天空皆为人类的欲/望吞噬之际，末日降临，天启开始，洗涤一切罪恶之后，新世界建立，于是希望再临。

　　真是讽刺，我这算哪门子希望，怎么想都是绝望。

　　我叹息着抓住他的手，腰间的匕首咯得我生痛。

　　于是我取下匕首，反手送入他手中。

　　原本锐利无比的匕首，瞬间黯淡，失去所有光亮。

　　他就像懵懂的婴儿，十分信任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对他说道：“嘿，利维坦、席兹、贝希摩斯，咱们商量一下行不？”

　　他眨了眨眼：“嗯？”

　　我朝他咧嘴一笑，迅速而简洁地抓住他的手，将匕首往胸口一捅。

　　“深渊和苍穹之间，是什么来着？”我给了不停颤抖的贝希摩斯一个拥抱，“是沙漠啊。”

　　我爱这片大海，即便它夺走我的自由。

　　我爱这片天空，即便它只允许他人飞翔。

　　我爱这片土地，即便它的丰茂只为他人展现。

　　但我依旧，爱着那些未曾谋面的同类们。

　　圣洁者的死亡，会带走一切，包括末日。

　　包括天启。

　　所以，亲爱的巨兽，我们得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