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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看一眼灯光已经黑掉的偃甲房,从屋顶上跃下,落在谢衣面前。
"前辈此时出门,可是想要孤身前去寻找昭明?"百里屠苏直截了当地问。
谢衣顿了顿,对百里屠苏微微欠身:"还望百里公子莫要阻拦。"
"谢前辈此举出于公义,屠苏必不阻拦。"百里屠苏道,"还望前辈不弃,许我与前辈同行。"
谢衣眉头一皱:"谢某身负之事险恶艰难。公子意欲同去,不如拦着无异他们,莫让他们几个随着谢某白白送了性命。"
百里屠苏摇头反问:"前辈认为,以无异的性子,谁能阻得了他?"
谢衣一愣,随后叹了口气:"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跟着谢某。"
"谢前辈。"百里屠苏对谢衣抱拳,正色道,"流月城境况虽然危急,前辈却不欲因族人之苦为害苍生,寻找昭明亦是为了除去心魔,屠苏不胜钦佩,此为其一;今日借前辈通天之器,屠苏方回忆起过去种种,故愿尽绵薄之力,以报前辈之恩,此为其二。"百里屠苏顿了一下,声音略沉了些,"其三,我一介飘零之身,除却无异与谢前辈,其余至亲、至爱、至交此生……或许不能再有相见之时,我能为他人所做的,委实不多。屠苏自认一身剑术还算略微可看,虽不能敌过那大祭司,对前辈而言也聊胜于无,还望前辈莫再推阻。"
谢衣听到百里屠苏说到自己不能再见到记忆中的那些人,劝了句:"故人总有再见的时候,百里公子勿要轻言放弃。"
百里屠苏摇摇头,没有辩驳,只是盯着谢衣:"前辈可允我同行?"
谢衣看了百里屠苏半晌,最后终于点了头:"谢某多谢百里公子一片仁义之心。"谢衣说罢对百里屠苏深深一礼,"公子可还有需要携带之物?若是没有我们这便启程吧,莫惊动他--"
谢衣话音未落,偃甲房的门突然开了,就见精神十足的乐无异径直冲到二人面前,一把抓住百里屠苏的手腕,又气呼呼地瞪着谢衣。
"师父你怎么说话不算话!"乐无异几乎要嚷起来,"说好了我们一起去的,怎么又想自己走掉呢?明天夷则和仙女妹妹问起来,我该怎么跟他们交代?"
不带谢衣回答,乐无异又怒视百里屠苏:"屠苏,你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一介飘零之身,至亲至爱之交此生不能再相见,你把我……还有闻人夷则仙女妹妹都摆在那儿了?我们难道就不算你的至亲至爱之交吗?我要知道你打着这个主意,就不会……就不会那样劝你!"
乐无异瞪着百里屠苏,狠狠甩那人可恶至极的手腕,眼圈都气红了。看过百里屠苏太过惨痛的过去,乐无异已经没了吃晚饭的胃口,可自己的情绪不能叫别人看出来,尤其是百里屠苏。晚饭时他强颜欢笑,之后便钻进偃甲房里想要怎样劝解百里屠苏,可想来想去却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好。傅清姣有次点着他的脑门说你这个傻小子说话怎么不过脑子,乐无异觉得自己的确也是如此。可以劝人的话有很多,然而没有哪一句却特别适合去劝百里屠苏看开点,况且自己那会儿情不自禁抱住他跟他说他还活着……是的,百里屠苏还活着,活着就有时间去淡忘那些痛苦,活着就有机会去做那些他上辈子没来得及做的事,活着自己就能继续在他面前说那些不找边际的话,然后看那张鲜少有表情的脸上或无奈或开心或哭笑不得的表情--活着,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慰了。
可这个可恨的家伙,居然想跟师父一起甩掉自己去收拾流月城那个烂摊子!乐无异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生气过,不仅是为师父明面上答应了自己暗地里始终想溜走,更是为百里屠苏--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一回事吧!是了,自己比不上风晴雪善解人意,比不上方兰生书法精纯,比不上襄铃乖巧可爱,比不上红□□悉世事,就算尹千觞也比他能打……自己好歹也能装乖卖萌逗个乐子,最差也是个散财童子,不管是钱财还是运气,多少都能分给他一些吧?
可是自己真的很差么?心智没有百里屠苏坚定,剑法没有百里屠苏好,跟百里屠苏比起来自己好像属于不求上进的那一类……好像除了偃术和钱,自己真没有比他强的地方。
乐无异瞪着瞪着就泄了气,想想自己一点都算不上强,百里屠苏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带上他,一个人去堵谢衣,想到这里乐无异的愤怒就变成了伤心。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谢衣和百里屠苏见乐无异这个样子,都有些心疼,百里屠苏心疼得还要狠一点。百里屠苏想去拉乐无异的手,然而乐无异故意避开,一把抓住谢衣的袖子。
"师父,你收了我这个徒儿又嫌弃我碍手碍脚,你让我这个徒儿的脸往哪儿搁。"乐无异委屈道,"我虽然人笨了点,也不够强,可我绝对不拖你后腿,闻人夷则还有仙女妹妹也不会。师父你既然答应了我们,就别再想着自己走了,好不好?"
谢衣头疼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儿。他并非不想带上乐无异,然而白天傅清姣知道流月城之事后请他不要带上无异,而他也已经答应了傅清姣,此时若答应无异,又如何成全那片慈母之心?
乐无异见谢衣一脸难色,索性赖皮道:"就算师父还是不答应带我去,我也会跟闻人他们一起追到星罗岩,说到做到。师父……"
谢衣叹了口气,又看看旁边站着的百里屠苏,对乐无异道:"好了,为师知道了。你拽着为师的袖子,成何体统?"
乐无异见谢衣松口,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师父不答应,我就不松手。"
百里屠苏见乐无异耍赖,莫名一乐,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
"为师答应你还不成?"谢衣无奈道。
"师父你真答应了?再不自己跑了?"乐无异依旧不信。
"那为师立个誓罢。"谢衣说着举起手来,"我谢衣在此立誓,若再有独自出行之举,就--"
"别别别,我信师父,我信师父就是。"乐无异慌忙拉住谢衣举起来的手。
"你这孩子。"谢衣无奈地看着乐无异,"这等死搅蛮缠的功夫,还真有几分像年轻时的我。"
乐无异得了谢衣这句评语,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羞涩地挠了挠头。
"师父这是夸我?"乐无异故意问。
"臭小子,顺杆爬得到溜。"谢衣笑骂道。
乐无异嘿嘿一笑。
"谢前辈,无异,眼下已过三更,还是早些休息吧。"百里屠苏道。
谢衣点点头,又谢了百里屠苏一次,回房歇息去了。
百里屠苏也打算回房休息,却被乐无异抓住了手。
"?"百里屠苏不解地看着乐无异。
"屠苏,你以后,能不能别把我不当自己人?"乐无异说,"我知道我不如你的那些同伴,尤其是……我法术不好没学过那个什么心法,不能帮你压制煞气,可我也很关心你啊!我难过我也难过,你伤心我也伤心,尤其是今天知道你……"乐无异眼神黯了黯,停了一会儿后,凝视着百里屠苏的眼睛,"跟你身上发生的事比起来,我觉得我的身世什么的根本不值一提,可我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难受……师父跟我说过我想要什么便去做什么,我想要爹和娘,还有大家一直开开心心的……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这样,我难受。"
百里屠苏明白过来乐无异为何会气得眼圈通红。是他临时做的决定伤害到了这个一心想要所有人都好的少年,顿时愧疚从心底翻了上来。
"对不起,无异。"百里屠苏低声道,"我当时只顾着拦住谢前辈,没有多想……以后不会了。"
乐无异望着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
"好。"乐无异道,"去睡吧,再睡一会儿就得起了,还要去找夷则他们呢。"
百里屠苏点点头,转身向自己那间客房走去。然而他刚转身,就听到乐无异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在自己背后低语。
"我也愿意做一个,像你说过的那样的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百里屠苏立刻回头,却见乐无异已经背对着自己,回他的卧房去了。
百里屠苏震惊地看着乐无异,不由自主地向他的背影伸出手去,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狠狠地攥住拳。
他是个如同阳光般温暖的少年。自己已经重活一世,可以去触碰他吗?
这天夜里,定国公府里有两个年轻人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乐无异就被下人喊起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赶去跟夏夷则和阿阮会面。百里屠苏脸色也不怎么好,但他平时就板着一张脸,倒没太看出来。
闻人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惊讶地发现乐无异和百里屠苏似乎都有点躲着对方的眼神,问起乐无异,就见他撅起嘴说谢衣头天晚上差点又跑了,要不是叫百里屠苏遇到,这会儿还不知该上哪里去找人。
听乐无异的口吻似乎他昨晚没睡好要怪谢衣,但看他与谢衣相处的情形,却又不太像。
闻人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夏夷则和阿阮已到了。
夏夷则好像头天晚上也没睡好,平日里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而且眉间的郁色也比往常要深。
"夷则,你们俩还顺利吗?"乐无异问。
夏夷则摇头不语,阿阮接话将两人头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夏夷则和阿阮与谢衣等人分别后掩了面容在茶馆里坐了一下午,听到不少关于京城的流言,自然也听到了红珊下落。据说红珊被圣元帝囚禁在慈恩寺中,两人便夜探慈恩寺,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红珊踪迹,却被住持寂如发现二人。不过寂如并未将夏夷则囚禁后交给圣元帝,反而将真相告知两人。原来红珊已经在数日前被圣元帝赐死,她临死前将一封书信交给寂如,寂如便按照红珊遗愿将书信送到夏夷则手中。
阿阮叙述这段经过的时候夏夷则远远避开,直到几人说完,百里屠苏才将夏夷则叫回来。
"母妃已经身故。从今以后……勿要再提此事。"夏夷则道,"谢前辈,通天之器可已组装完毕?"
谢衣点点头:"夏公子若有需要,随时来找谢某便是。"
"多谢前辈。"夏夷则道。
"谢衣哥哥,那我们该去哪里找昭明的其他碎片呢?"阿阮问。
"若准备好,今日便可走了。"谢衣道,转向乐无异,"我已给清姣留书一封,你若还有什么必须物品,只管去取。"
乐无异翻了翻随身小包,道:"没什么要带的。我们怎么过去?继续坐馋鸡如何?"
百里屠苏突然想到昨天记起的腾翔之术,便道:"我们可用腾翔之术,比乘坐馋鸡要便捷许多。"
夏夷则心思一转,问:"百里兄可是已经恢复记忆?"
百里屠苏应了声是。
"苏苏恢复记忆了?太好了。"阿阮高兴道。
乐无异想起百里屠苏苦逼的上辈子,有些不放心地看着他。
百里屠苏对阿阮点点头,抬头正对上乐无异的目光,心里一跳,若无其事地把眼睛移向谢衣:"谢前辈,我们这便启程?"
敏锐的夏夷则和一直观察着两人的闻人羽都察觉到了。乐无异见百里屠苏假装没看见自己,便也看向谢衣。
"那便走吧。"谢衣同意。
几人出了长安,使用百里屠苏所授腾翔之术,离开长安。一行人并不知道,一个绿袍白衫的人在几人离开后从角落里走出,开始向流月城汇报他们的行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