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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六章、断锋之芒 ...

  •   第十六章、断锋之芒

      他听到了空气被撕裂的声音。
      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从速度上来说却更像是坠地的流星,短暂的破空声嘈杂又刺耳,尖锐的就像是死侍们的爪牙。只是一瞬间,楚子航似乎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暂停,时间轴在一瞬间放慢,脊背也在这一瞬间漫过一层冷汗,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样痉挛着狂跳。于是在放慢的时间里,楚子航还有余裕去分析这种感觉——比起所谓的危机感,倒更像是过山车俯冲时心脏冲到喉咙眼的刺激感。
      也只是一瞬间,另一道更为轻盈绵长的破空声响了起来,楚子航闭着眼睛,就像是胎儿蜷缩在母体里,他闭着眼睛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可正因为连眼睛都不敢睁开,那些涌入耳边的声音才愈发清晰明显:刀锋撕裂坚硬的像是怪物的皮肤,然后切断骨骼的时候会有轻微的脆响,然后在细微的停顿之后,血像是凭空诞生一样喷涌而出,随着雨幕喷洒。
      腥臭到不可思议,也冰冷的仿佛死亡的黑血就像是被人以泼墨的手法随意挥洒开,楚子航能感觉到污血喷洒进眼睛里后带来的刺痛。但是他却没办法闭上眼睛。
      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麻木,而是因为···他没办法闭上眼睛。
      在楚子航被雨水和黑血模糊的视线里,神明身畔的明光那么明亮又那么夺目,就好像是舞台上方背后悬挂的LED灯,而现在站在舞台上的不是楚子航那个自从嫁给了第二个父亲之后再也没有上过舞台的妈妈,而是从来只会在台下看着她给她捧一杯热牛奶的父亲。这个除了情趣似乎一无所有的男人其实并不会跳舞,但是这一刻他斩击的姿态却带着任何舞蹈都无法比拟的美感和韵律···因为他的每一次斩击都是完美的。
      他当然需要是完美的,哪怕只是一点儿纰漏,无懈的防御都会化作泡影。而随之造成的伤害就会拖累之后的斩击,导致他的败亡···男人倒是不畏惧败亡,每个活着的混血种都有去死的觉悟,但是他委实不能死在这一秒。
      如果他死在这一秒···如果他只能走到这里,那么他身后的儿子要怎么办呢?
      时间零的血统展开,死侍如同扑火的飞蛾萦绕而上,然后在男人刀下变成所谓的不可回收物。他的刀光轻灵的像是雨后飞燕猎捕小虫时破空而过的翅尖,可斩碎的却是确确实实怀着黑血的怪物。怪物的残骸在地上呻吟,简单的斩成两三段不能让它们死去,却能有效简单的阻止它们继续战斗···直到最后一只怪物也变成了地上的碎片,男人深呼吸,无声的言灵领域随着他的吐息回收,最后被压进楚子航曾经一度觉得单薄无用的躯壳。
      “言灵时间零,你的血统很难得。”(1)
      漠然注视着自己的侍者死去的神祇说道。他坐下的神马随着他的声音喷响鼻息,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而在这一串炸雷中,男人只是回身去看楚子航。
      “我说‘跑’的时候,就调头往车那边跑。”(1)
      他轻声说道。楚子航想去抓他的手,想去问点儿什么···但是他却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最后他只能点头。重重的,认真的。他已经很多年没对男人说的话这么认真过了。可这一刻楚子航甚至觉得男人就算是继续扯那些一点儿也不有趣,让他无比愤怒的‘你后爸会帮你解决’的话,他也一定会认真点头。
      “你跑得会比我更快···你是我儿子,自然比我优秀多了。”男人拍拍他的脑袋,他的手上密布青黑的青筋,就像是在血管里装满了漆黑的原油。狰狞的看起来像是怪物的手,可是落在楚子航头顶的时候却那么暖,暖的像是太阳的亲吻。他最后看了一眼楚子航,然后转头看向奥丁。
      “东西留下,我们走,可以么?”男人说,“公平一点。”(1)
      “你和我之间,是没有公平的。”
      奥丁说道,神祇缓缓提枪,男人也跟着再次双手攥紧了刀——
      “谈判破裂了。”男人低声说,“跑!”(1)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男人喊出跑得那一瞬间,楚子航的身体就像是被别人控制了一样的遵从了男人的指令。他拼命的跑,雨水像是小石一样锤在他身上,迈巴赫就在他前方,要是放在平常这点儿距离他估计会觉得和没有差不多。而这一刻却遥远的像是天堑。
      然后,当手触到车门的那一刻,完成了男人的指挥的楚子航回过头——

      他看到了划出弧线的星光,和喷薄而出的黑红。
      北欧神话这样描述奥丁:他身披铠甲,独眼,手持永恒之枪‘Gungnir’。他领着亡灵在天风飞翔,所以暴风就是奥丁带来的死亡之风。而当奥丁挥舞手中的枪时,在人们眼里看到的就是闪电。他是风暴的神,也是矛的主。
      而作为奥丁最有名的神器,名为冈格尼尔的永恒之枪所驱使的力量从来都不是永恒——而是终结永恒的力量。每一次刺出,永恒之枪的尖端都在空中留下一个璀璨的光点,于是当神祇挥舞起长枪的时候,就像是一场流星雨由天直坠!
      而在这场流星的暴雨里,刀光正面而上,就像是雨燕在暴雨中张开了双翅,飞鸟一样的刀光一瞬间以燕翅之弧暴起。人的力量自然无法与神力相媲美,但是却不代表人就该毫无活路。言灵·时间零的领域再次张开,男人挥刀而上。楚子航向后奔跑的时候他也在向前奔跑,在言灵的帮助下他挥刀的速度比神还要快上数倍。而每一次落刀都那么稳,十数刀的落点完全重合。就像是滴水穿石,而男人需要的却从来都不是穿石——他只是需要挥刀带偏枪芒,在这片枪芒形成的流星雨中为自己开一条道!
      被他带开的枪芒摇曳出弧线,男人却没有机会再去看了。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奥丁身上,他跃起,高跳之后挥刀斩击,直对奥丁的脖颈!巨大的出力让他整个身体的龙血都沸腾,沸腾的血带高他的体温,这一刻他身上都缭绕起白雾。
      奥丁没有躲避,骑着八足巨马的神祇依然持枪而立,足够切下他头颅的斩击,能挡在他路前的男人在神祇眼里都如同蝼蚁···而蝼蚁,总是那么轻易就会死去。
      如流星又如萤火,划出弧线的枪芒像是被吸铁石吸引的磁铁一样划出美丽的弧线,然后坠落到他身上。先是贯穿了他胸口的那一枚,男人被枪芒的冲击力带的一起坠落···然后就是第二枚,第三枚——
      “走啊!”
      他跌落在水里,被死侍的血染黑的水此刻也带上了他自己的猩红。男人却浑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他只是狼狈的侧过头,对着楚子航咆哮,手还抓着那柄刀。
      “子航!子航!开车——”
      血的颜色占据了新的白雾,男人看着他,就像是全世界只有那么一个人,他眼睛已经血红,可眼睛却没有一点儿狰狞或者暴怒,他只是看着楚子航,那么孤掷一注又那么留恋。
      “逃啊···”
      他抬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长刀投向八足骏马的头颅,而自己则扑向骏马的足。离巢的飞燕最后一次迎风而上,眼睛却还看着归家的路。
      奥丁没有低头,他未曾注视这个败者,只是漠然的举枪击飞了男人掷出的刀,神祇坐下的骏马抬起腿,前进,然后落下。
      “咔——嚓——”
      下一刻,更大的血红在骏马的足下碎裂开来,伴随着好像西瓜摔在地上打破,却还含着难以形容的清脆断音的复杂声响。
      “—— ——”
      楚子航张开嘴,他感觉自己在咆哮,他知道自己应该咆哮,少年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刻自己的暴怒和恐惧···但是他却什么都听不到。就像男人说走啊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恐惧,理性的知道自己应该走应该逃···可他就是迈不出哪怕一步一样。
      就像是在巢穴里的幼兽突然面对父辈的血液,面对父辈都要败亡的敌人幼崽只能全身颤抖···可全身颤抖无能为力也要嘶嚎,一击之力也挡不住却要前行,因为除了前行还能做什么?
      他的父亲死了啊!
      那个他已经很久没有叫爸爸的男人,那个会说一点儿都不好笑的笑话的男人,那个像个真正的司机一样讨好他却从来讨好不到点子上的男人,就这么死了啊。
      他狼狈了那么久,也许是个真正意义上最烂的爸爸···可是当他挡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才会知道其实他也那么高大。他对你躬下腰,也就只对你躬下腰。他为你去死,也就只是因为他爱你。
      现在男人死了,死的狼狈的像只狗一样——你又怎么能就这么逃跑?!
      然后,有人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
      “···师兄。”

      血脉倒灌的痛苦还在每一寸神经里咆哮,沸腾的龙血岩浆一样的灼热,他们从心脏开始滚过路明非的血管。就算像是有人分担一样降低了众多疼痛,剩下的痛觉也足够让路明非动弹不得。
      这并不是能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巨大的痛觉可以直接导致人类的死亡,对混血种来说自然也一样。意志可以克服痛苦,却不能阻止痛苦占据全部的身体指令···路明非现在还没昏过去,已经足以证明他的毅力可嘉了。
      所以他就只能做个旁观者,旁观者在疼痛里挣扎着想要走出来,像是读者在悲剧的末尾嘶嚎着撕开书本,可是撕开书本也不能把他带进书中去改变那个既定结果。于是路明非也就只能看着。他用全部的气力去控制那些暴乱又冰冷的力量蜷缩进他的身体,却还是晚了一步。
      而目睹过无数死亡的路明非,却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有这么样的反应了。就像他交了那么多学费花了那么久去学,才懂得了只会退缩什么都得不到一样。可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苍老的灵魂却还是感觉到了···厌倦。年轻的躯壳里不安分的权与力还在做最后的抗争,可当他看向楚子航的那一瞬间,他却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楚子航在咆哮,他无声的咆哮。撕裂嗓子一样,喉咙里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那一瞬间在巨大的痛苦面前他好像是个哑巴,因为太多的痛苦已经像沉凝的血块一样堵塞了喉咙。楚子航的脸上还有淡淡的黑色血迹,雨水纵横过扭曲到狰狞的面孔,黄金的眼瞳在眼眶里灼烧···
      权与力全数臣服于血脉,路明非挣扎着抬起手,他的身体还未从痛觉的余韵里挣脱,可他却已经按捺不住。他伸出手去抓那个人,最后却只是落在那个人的肩膀上。
      “···师兄。”
      路明非低声道,而那个人却没有回复,楚子航缓缓的,僵直的像个雕像一样的,刻板的像个傀儡一样。他的头转过一点儿微小的弧度,眼眶中灼烧的几乎让人觉得要在下一秒跳出来的黄金瞳定在路明非的脸上。他的嘴缓缓合上,然后再次张开。楚子航想说些什么,可是却依旧没有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
      于是路明非笑了起来,带着莫名的欣悦与纯然的遗憾,苍老的灵魂叹息着,他松开手,然后对他笑了笑。
      “楚子航。”
      路明非轻声说道,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北欧,回到了挪威,回到了很久以前的过去,也去到了遥遥无期的未来——尼伯龙根苍白的冰原上耸立着狰狞的冰刺一样的山丘和柱,而那个占据了最好的伏击地形的人却告诉他:
      “···逃。”
      路明非说道,模仿着已经逐渐不那么清晰,却从来不曾淡忘的记忆里那个人的强调。路明非知道自己学的不像,他甚至有点儿想笑。可是他却笑不出来。于是他只是抽了抽嘴角,然后把楚子航往后推···他自己也就接着这个力往前了一步。已经被龙血修补的腿上石膏寸寸崩裂,绷带带着石膏碎片随便滚了一地。而路明非抬起头,凝视着神祇!
      “你该回家了。”
      下一刻,神祇举枪,前刺,枪芒爆攒而出。

      注释:(1):出自原文,龙族二序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六章、断锋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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